明月走出濃雲,雪已停,在地上淺淺地鋪了一層微白。雲九久久盯著徐薇,然後將長刀入鞘,垂眼掩藏他眼中突如其來的驚喜,退至古塵風身旁,小聲訝然道:“老古,這個女子的相貌,竟然和二爺爺的那些雕像有七八分相似!”


    古塵風繼續神情泰然地淺酌,他對此並不覺得驚訝。


    徐薇有些茫然地持劍向前跨出一步,再次追問道:“你們到底想幹嘛?”


    雲九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番大膽的猜想過後,身臨其境般,他的眼神在這一刻忽然變得前所未有地多情,從橫七豎八倒在徐福酒樓內的小廝身上一掃而過,冷不丁對徐薇來了一句:“我喜歡你!”


    ??????


    徐薇被眼前這個陰晴不定的少年莫名其妙的表白弄得一時愣在原地,滿腦子的疑惑與不解。她非常討厭失敗,可她剛才幾乎敗給了這個言行奇怪的少年,這個少年本來想要她的命,可突然又說喜歡自己?


    進入徐家堡之前,怒火中燒的雲九甚至都想要讓三十年前屠殺大槐樹村的主謀徐戾全家為大槐樹村殉葬,稍稍了解了點二爺爺李慕徐當年的處境之後,雲九便覺得,像徐薇這般的孫子輩,的確是無辜的,不應該被牽連至死。雲九內心有些猶豫,他需要迴去做更多的思考。被古塵風揮袖之間全部撂倒的一眾徐福酒樓小廝吃痛地呻吟著起身,老鼠見了貓一般主動為雲九和古塵風讓出一條道。走至酒樓門口時,雲九迴頭對徐薇大聲喊道:“徐姑娘,今晚我們就不為難你了,明天再見!”


    徐薇像是被閃電擊中一般,僵立在原地,直至一眾小廝趕到她的身邊,她才從淩亂的內心中掙紮出來,吩咐道:“今晚酒樓內發生的事,千萬不要說出去。”


    樓門關閉。


    徐薇不受控製地上樓,望著走在清冷月光下的一老一少,那個穿著素衣的俊朗少年剛才莫名其妙的那句我喜歡你,讓她的心情一時極難平複,那個俊朗少年本來是來酒樓找事的,可為何她總覺得他的背影像是有著一種吸引人的魔力,讓她舍不得挪開視線?在那個少年的身上,她甚至看到了她師兄鍾神秀的影子,他們是同樣的自信,同樣的驕傲,她就那樣在內心的矛盾中盯著,直至少年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徐家堡街頭。


    離開徐家堡後,雲九和古塵風轉而前往最近的一家驛館投宿,夜已深,雲九卻絲毫沒有睡意。他在懷興府中給關溫遞出那封書信後,關溫給他遞迴的,有三樣東西,第一樣是他的狼牙吊墜,第二樣是有關關溫搜集到的二爺爺身世的所有資料,第三樣,則是一本二品速成秘籍,自拿到秘籍後,他便開始潛心鑽研,此時無事,雲九便挑燈繼續往下研讀。武道主修內力與氣血,每升一品都需要強大氣血的支撐,可讓氣運沉積丹田不動如山是跨入五品的臨界點,可讓內力自丹田發散為己所用是跨入四品的臨界點,拓通氣海為跨入三品的臨界點,可讓內力在氣海中轉換為氣機發散為己所用則是三品跨入二品的臨界點,其對氣血支撐的要求極高,所以升二品簡直就是一次徹徹底底的脫胎換骨,要想踏足二品,就要不斷地讓氣機滋養全身,淬煉全身,增其體魄,凝其精血,讓血液變得濃稠,讓體態變得輕盈,氣與血在氣海之中不斷凝聚強化,直至整個身體在氣與血的滋養淬煉下再生一次,達到徹底的脫胎換骨。其過程,重在堅持,重在感悟,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隻要按照這本二品速成秘籍上的方法堅持修煉下去,有朝一日,終會水到渠成。


    這家驛館平平無奇,驛館裏麵,倒是住著一位很奇特的客人,年老謝頂,灰白眉毛卻長得出奇地長,這位客人的打扮也很奇特,他的衣服上,幾乎畫滿了山水蟲魚,讓人一眼就看出來是個異類,衣服上的這些個山水蟲魚,都是他自己畫上去的,仿佛是想以此來告訴別人他是個畫師。這位奇異的謝頂畫師大半夜了還坐在驛館的大廳裏,孜孜不倦地賣著他的畫作。雲九睡覺時還特意出去看了一眼,睡醒之後,那位舉止奇異的畫師仍舊坐在大廳中,這不禁勾起了雲九的好奇心,還沒來得及吃早餐就走到攤位前,看著擺在地上栩栩如生的一幅蝶戀飛舞入畫圖,詢問道:“這幅畫多少錢?”


    本就無人問津,可這時有人問價了,那位老年男謝頂畫師臉上卻沒有絲毫變化,隻是淡淡地迴道:“一百兩銀子。”


    雲九聽到這個天價,當即倒吸一口冷氣,繼而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這位謝頂畫師。擺攤賣東西的商販,都知道叫賣,而這位,從不發聲,隻是靜靜地坐著,等待著,最讓雲九疑惑的是,他所賣的畫作竟是如此昂貴,尋常街麵的書畫齋鋪裏,那些沾點名氣的大家畫作,撐死也就十兩銀子,而這個擺攤的謝頂老年人,竟敢將一幅畫賣到一百兩的天價,而且,他這幅蝶戀飛舞入畫圖中的那隻蝴蝶,就連眼睛都沒畫上去,雲九對畫道涉足不深,但畫個蝴蝶連眼睛都能忘這樣的事,外行人都能看得出來,如此拙作還想賣天價,怪不得無人問津!


    雲九衝著謝頂畫師歎一口氣,無語道:“照你這樣賣下去,畫還沒賣出去,人已經餓死了!”


    謝頂畫師笑著搖頭:“不勞少俠費心!”


    “一百兩,我要了!”


    就在謝頂畫師話音剛落時,有一個聲音從雲九身後響起,雲九聽到這個讓自己熟悉不過的聲音,不由目瞪口呆,又繼而麵帶怒意,迴頭罵道:“老古,想做這種冤大頭,那你就去做,別想著打我錢包的主意!”


    古塵風走到雲九跟前,貼著雲九耳朵,嘿嘿笑道:“聞人香給了你那麽多銀票,隨便拿出一張都不止一百兩,不要那麽小家子氣嘛!”


    “不給!”


    雲九捂了捂揣在腰間的錢袋,直接迴絕,沒有人會願意花這麽多的錢,買一個籍籍無名者的畫作。


    古塵風追上雲九,問道:“如果那幅蝶戀飛舞入畫圖中的蝴蝶,可以從圖畫中飛出來,你要不要買?”


    “可以讓畫中的蝴蝶飛出來?那,那當然要買!”


    雲九不信古塵風說的話,但他還是跟著古塵風再一次站在了謝頂畫師的攤位前。


    古塵風要用一百兩買下這幅畫,對這位謝頂畫師的要求隻有一個:給蝴蝶畫上眼睛。


    謝頂畫師抬頭盯著古塵風,臉上露出了笑容:“大俠如果真的喜歡,這幅畫就送給你吧,分文不取。”


    古塵風並不想接受謝頂畫師的饋贈,他依舊堅持讓謝頂畫師為蝴蝶畫上眼睛。


    雲九看著這二人的一頓騷操作,驚訝莫名。這一次,他開始細細打量起了這位畫師,仔細瞧來,這位畫師雖然已經略顯老態,還謝頂,但身形健碩,眼睛明亮,身上還不時散發著一股雅致之息。


    謝頂畫師似乎是看出了雲九的疑惑,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有些人出千金買我的字畫,我也不賣,有些人,我很樂意無償相送。”


    古塵風擺手,想了個折中之法:“世間最難還的,莫過於人情債,大師不肯為蝴蝶畫上眼睛,我也不想徒收饋贈欠你人情,索性,降降價,我將它買下。”


    謝頂畫師慨然道:“那就一文錢吧,買你個心安理得。”


    從一百兩直接降成一文,雲九從沒見過這般講價的,還真是一個敢講一個敢賣啊!“一文錢,可真是太值了!”雲九衝著畫師一笑,趕忙從腰間掏出一文錢。


    “又要丟人現眼了是吧?”


    古塵風一把推開雲九,掏出身上僅有的十兩銀子遞給畫師,拿起蝶戀飛舞入畫圖,轉身就走。


    此時的雲九真的很無奈:“老古啊!我的錢包早晚要被你給掏光嘍!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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