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檀再點燃一根蠟燭,地室變得亮堂了許多。她撫摸著桃花扇,打斷雲九的背誦,說道:“沒錯,那次與那法性寺倔驢法坤論道,導致我心境受損,修為大跌,那倔驢可真是誤我不淺!”


    雲九迴過神,盯著燭光中的白色無相麵具,問道:“婆婆,那個法性寺僧人法坤,現在還在世嗎?”


    英檀再次點燃一根蠟燭,前兩根蠟燭,她是為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點的,這第三根,她是為法坤點的。燭光在黑暗中漸漸匯聚成一張倔強的僧人模樣,英檀的思緒又迴到了她刺殺原國大帝頗超晟敏得手後的情景:一枚火藥在她麵門處炸開,她隻覺大腦一陣轟鳴,一瞬間視覺味覺聽覺盡失,就連知覺,也在急劇變得微弱,她發現,濃烈的火藥味中,帶著奇毒,臉上的炙熱感加劇,她胡亂撕下自己的一截衣衫捂住口鼻,像一隻無頭蒼蠅般到處亂竄,力不從心即將死於追兵之手時,她忽然撞到了一個人的懷裏,等她蘇醒後,才知道這個人就是法坤。


    法坤對於英檀而言,亦福亦禍,他救過英檀的命,卻又讓英檀修為境界一落千丈劃地不出。


    十年前,法坤來石英塔探望過英檀,走時,他又帶走了英檀的小孫子石金剛,還告訴英檀他行之將至,下一世,他還會繼續在法性寺修行。


    如今的英檀,又何嚐不是行之將至?行之將至之人,總是格外地注重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人,她覺得,能在這石英塔中與雲九古塵風相遇,是難得的緣分。


    雲九不再覺得這個戴著無相麵具的婆婆很可怕,相反,他有些同情,言歸正傳,他將這一次進塔的目的全都說給了這位老人。


    英檀知道雲九的來意後,倒也樂得說出自己的看法。


    “聞人香是站在為民考量的立場上,她想通過刺殺李元野讓國民免受戰爭之苦,我能理解。可站在軍人的立場,李元野這是在完成一個作為懷州軍人的使命,寧可雨中高歌死, 絕不寄人籬下生,這是李元野培養出來的懷州軍人的血氣。”


    “什麽北夏國關隴國代許國的,把好好的大許天下搞得烏煙瘴氣一團糟。無論哪一州哪一國,說透了,都是對煌煌十九州幾千年文化的傳承與發揚!隻要不被外族在地盤與文化上侵占,怎麽鬧,那都是我們十九州的家事!哎,我們老了,想管也管不動了,這以後大許十九州的命運啊,就隻能由你們這些後浪來推動了······”


    李元野曾征求過英檀的態度,英檀是支持李元野的做法的,她給李元野說過,能戰方能止戰,敢戰方能言和。就連北夏國這個幕後真正的主人都不支持聞人香的暗刺之法,雲九便覺得李原野的激進思想也並無過錯。


    雲九心裏有數,如果他給關溫修書一封,請求關溫出兵相援,關溫大概率會出兵,可在此之前,他還是要先見一見聞人女王。


    李元野在傍晚時分就已經親自引兵北上馳援賀山大營了,此時的將軍府中,已經沒剩多少高手。


    人老了,話就變得多了,囉嗦了。古塵風仍留在石英塔中和英檀津津有味地聊著近百年來江湖上發生過的大事,雲九便拿著蠟燭摸出石英塔,直接從將軍府後牆飛出,掠過懷江湖。


    天空泛起一抹魚肚白時,雲九已經趴在了曦晶坊四樓的窗戶上。蘇妙靈聽到是雲九的聲音,睡眼惺忪翻起身,為雲九打開了窗戶。


    兩名佩劍侍女也在此時聞聲推門而入,卻一進門就被蘇妙靈勸了出去。


    蘇妙靈穿著睡衣,扭了下纖細的腰肢,調侃道:“馮公子,趁夜進入人家閨房,是要劫本良家的色嗎?”


    “你想被劫?”


    雲九嘿嘿一笑,直接伸手抓向蘇妙靈的右一峰,見蘇妙靈巧步躲開,奸笑道:“再騷言騷語,老子現在就把你給吃幹抹淨了!”


    屋子裏有些冷,蘇妙靈退至床邊,披上一件外衣,攏了攏領口,忐忑地問道:“你,不會真的是為找我而來吧?”


    “不是!”


    麵對如此尤物,雲九還真怕自己沒有那麽好的耐心,直截了當說道:“原國大軍已開至賀山腳下,我要盡快見到聞人女王。”


    蘇妙靈一臉愕然,轉頭看著古琴,確認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


    此事關係重大,蘇妙靈不敢耽誤時間,隨即將雲九的意圖轉述給了老鴇徐娘,徐娘也是沒有任何猶豫,就趕往了北夏王宮懷興府。


    雖說曦晶坊被李善包場三日,坊內沒有一位客人,但蘇妙靈還是不敢讓雲九走出她的閨房,坊內眾多藝伎麵首,保不準傳來傳去地傳出個不好的結果。


    蘇妙靈趴在桌子上怔怔出神,高聳的雙峰搭在桌沿上,雲九正大光明地瞧了幾眼。上次見蘇妙靈時,蘇妙靈站在聞人香的立場上,給雲九講了很多所謂家國天下的大道理,從李將軍府走了一趟迴來的雲九覺得,她講的那些道理和她放在桌子上的這兩個道理一樣大。


    蘇妙靈也注意到了雲九古怪的眼神,恍然道:“那人之死,可以讓昌盛五百多年的大許皇朝毀滅於天下英豪的怒火之中,你,當真是那人的血脈?”


    蘇妙靈的這一問,讓雲九心裏有些受傷,她閱人無數,對每一個人的每一個表情都能在心裏有很準確的判斷,用眼角餘光瞥見雲九的神傷與無語時,她想到了虎父犬子這個詞,不禁莞爾一笑,哼,叫你小子的那雙眼睛不老實!


    雲九轉身坐到一張椅子上,第一次,他感覺到父親帶給他的不是動力,而是壓力,這種無形的壓力,就像是一道自己永遠也不可能逾越的鴻溝一般,讓他望而生畏。


    看著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垂頭喪氣一言不發的雲九,蘇妙靈意識到自己剛才問得好像有點過頭了,對於這樣一個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年而言,太過沉重,弄不好會讓他意誌消沉一蹶不振,隨即變得媚眼如絲,走過去一腳輕柔地踩在這名俊朗少年腳背上,柔聲道:“聞人女王今日來信,說你是身負天下氣運之人,怎會因為小女子一句胡言亂語就低首下心?”


    雲九愣了一下,隨即伸出手指在蘇妙靈額頭處輕彈了一下。


    這一次,蘇妙靈沒有躲閃,她像是一個犯了錯被好心懲戒的小女孩,雙手按在額頭上,眼神純澈,道:“公子,我再教你彈琴吧?”


    “好啊!”


    雲九走過去撫摸著琴弦,先坐了下來,勾著手指挑逗地問道:“蘇花魁,能不能坐我腿上教我?”


    “公子請自重!”


    “我可不是隨便的男人,我是怕你坐一旁教我,會不方便!”


    “坐你腿上才不方便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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