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眾人皆早早地起來了。黛玉在胤禛的輕擁下到了甲板上時,林幽蘭、無塵、胤祥、碧霄,還有柳螢陳清等,全都到了。


    胤祥已聽說了黛玉昨夜寒毒發作的事,奈何亦是身子不適,故而沒去瞧她,此刻見了,忙道:“四嫂,你身子如何了?可好些了?”


    黛玉點點頭,輕笑道:“好多了,勞你記著。”


    一旁的胤禛淡淡掃了一眼胤祥,因問道:“你自己呢?可好了?”


    胤祥忙點頭笑道:“我沒什麽事了。”


    說完,便是一連聲的咳嗽,一旁的碧霄遞上一方帕子,冷冷地道:“我勸你還是少說些話吧。”


    “哼。要你管。”胤祥悻悻地道,卻仍舊接過那帕子來擦著嘴角,黛玉瞧了,與胤禛相視微微一笑。


    半個時辰後,船便慢慢靠岸了。


    黛玉看著碧海自自己身邊慢慢遠去,心中微微一陣悵惘。


    下船時,幾人的東西倒是極多,雖說早已有胤禛的人在岸邊接應,但紫鵑和雪雁仍舊一人拿了隻六角琉璃燈,而另一個則拿著那日被無塵尋迴的風箏。


    無塵眸光微掃,待看向那琉璃燈時,驀地臉色一變,與紫鵑道:“將它給我瞧瞧。”


    紫鵑並不知他的身份,因而稍稍遲疑,然則胤禛已看出無塵眼神中的震驚,遂吩咐道:“給他吧。”


    紫鵑這才遞了出來,無塵接過,將之拿在手中凝神看了一圈兒,忽地,又揭開了燈得頂部,朝裏頭看去。


    “蕭兄,有何不妥?”胤禛冷聲問道。


    此刻眾人下船不久,還未上轎,周遭也沒旁的人,無塵便將那琉璃燈微微舉高,與胤禛道:“你瞧,這燈的裏邊,已經有一絲泛黑了,而琉璃是七彩的,原不該變成這樣才對,因此……”


    “這燈有毒。”胤祥一旁早已聽得明白,大聲道。


    無塵點點頭,道:“確切地說,應該是燈芯有毒,於是燈一點著,毒氣便隨著燭煙散了出來。這燈由於一直放在室內,故而一直都沒人發現出問題,方才紫鵑拿在手中的時候,太陽一照,我偶然瞧了一眼,才發現它裏頭泛著一絲不正常額黑色。”


    說起來,若黛玉的寒毒與這燈有關的話,那麽他可真是難辭其咎,當日胤禛贏得這花燈之時,他亦是隱於人群人中的。


    隻是,那時太過大意了,光是看著黛玉燈火中的側顏,便根本忘記一切。


    胤禛此時已經明白過來,那夜的賞燈、猜謎,隻怕是別人一早就設好的毒計,那一夜,便是他沒猜出燈謎,人家也有法子令這燈到他手中的。


    “隻是,”胤禛凝聲道:“若是玉兒的毒與這琉璃燈有關的話,為何我卻是沒事?這燈自為我所得後,便一直都在掛在我們房中的。”


    無塵聞言,又將那燈放至鼻下聞了聞,半晌,方搖頭道:“裏頭的味道已經散盡了,這還得等我好好驗一驗。


    興許是四爺身負內力,而夫人天生體弱,又或許,是這毒還需與另一種厲害的毒混合在一處,而那一種毒,隻有夫人一人沾到了。總之,此刻我也不能下斷語。”


    胤禛聞言,點點頭道:“那便等到別院再說吧。”


    原本他們出京,也是要住在別院的,隻是想著別院恐已有一些人知道,怕不安全。


    如今看來,便是住在別的地方,敵人想要追蹤他們的下落亦是極簡單的,既然如此,還不如住在自己的地方,起碼一應吃喝和安全都是無須擔心的。


    因為黛玉和胤祥身子不適,於是眾人便棄了馬車,坐轎子前往。


    到了別院門口,早已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迎了上來,恭謹地道:“老奴楊壽見過爺和夫人。”


    “起來吧。”胤禛扶著黛玉,淡淡道:“夫人和十三爺身子不適,我們要在此多住幾日,一應安全就交由你負責了。”


    “是。”楊壽忙答道,卻並不如何惶恐,顯見是對別院的守衛十分自信的。


    眾人進了門,胤禛又指著無塵與楊壽道:“這是蕭公子,夫人的病是由他負責,但凡他有任何吩咐,你們都好生聽令。”


    “老奴知道。”楊壽也不多問,隻一一聽從著胤禛的吩咐。


    一時有小丫鬟領著眾人各自進了房,胤禛和黛玉在房中歇息了片刻,便有人在外頭稟報道:“蕭公子請爺去前頭一趟。”


    胤禛聞言,便與黛玉道:“你歇一歇,我馬上迴來。”


    黛玉經這麽一番折騰已然有點不適,於是輕輕點頭,道:“嗯,你去忙吧。”


    胤禛於是又抱著她上了床,替她褪去鞋襪和外衣,又蓋好錦被,這才道:“好好睡一覺,嗯?”


    黛玉點點頭,便柔順地閉上了眼。


    胤禛又俯身在她唇上親了一口,這才推門出去。


    “好生守著。不許有任何萬一。”輕描淡寫的一句吩咐,立時暗中還有好幾人輕聲答道:“屬下知道。”


    到了外廳,除了無塵,又還有胤祥和碧霄也在。


    瞥了一眼無塵手畔的那盞琉璃燈,胤禛眼底寒芒一閃,優雅地在主位落了座,淡淡問道:“蕭兄可有什麽發現?”


    無塵點點頭,道:“我和碧霄方才已經驗了一下,這琉璃燈中的燈芯,帶了一種一絲木槿的成分,然而木槿本身並無毒,常人聞到了,也是不會有任何中毒的異狀。


    惟有跟子母草的香味融合到一起,方會成為劇毒,而這毒,便是子息寒毒。


    而夫人便是中了子息的跡象,因此,應當是夫人在拿到這琉璃燈之後,又聞了子母草,故而便不知不覺間中了子息。”


    竟然是這般精心算計,那幕後之人,究竟是誰?


    這琉璃燈是胤禛贏來給黛玉的,那麽他自然也是聞到了,當初聞到的,還有隨行的紫鵑等人,然而,為何他們卻全都沒事呢?


    那麽,黛玉便該是與他們不在一處的時候聞了子母草了。是什麽時候呢?


    腦中忽地有什麽一閃而過,胤禛驀地想起來,凝聲道:“那日我們遇刺迴酒樓後,因為要追查刺客的事,我便令玉兒先迴房歇著了。


    後來,我迴房之後,覺得房中蠟燭的味道有些濃,便開了窗,難道……”


    “隻怕那房中的蠟燭便是被人暗中滴了子母草的汁液的。”無塵冷聲道。


    胤禛又驚又怒,原來當日那賣混沌的夫婦,還有酒樓門前的天羅地網,都不過是前戲,而真正的絕殺早已經暗暗行動。


    難怪自那日之後,雖偶也有刺殺,但皆不如那晚的水準,卻原來,他們早就已經知道毒計得逞,黛玉中毒了。


    胤祥和碧霄亦是聽得冷汗涔涔,那晚隻有他們未隨著眾人出去賞燈,一直留在房內,彼時,碧霄一直在屋中,而胤祥則是在她房門外等了一夜。


    兩人這般,便是有人暗中潛入了胤禛和黛玉房中,而不較他們察覺,也是極有可能的。


    無塵深吸一口氣,知道這事不能怪他們任何一人。


    當日他也親眼見到黛玉拿了那盞琉璃燈,不也是沒有多想麽?


    也許,那時他不該前去救紫鵑雪雁他們的,而是應該趕在眾人之前迴到酒樓,隻是,當時事出突然,誰又想了那麽多呢?


    “四爺,”無塵略略皺眉,神情凝重地道:“這麽看來,且不論其他幾人的屋中是否被人做了手腳, 就眼前的情況來看,對方針對的人,隻有您……以及夫人。”


    他話落,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過了好半晌,碧霄方才輕輕地開口:“難道,這次暗中的人和上迴在紫竹苑中是同一撥?”


    若隻是針對胤禛,那麽倒很難去猜,然若又連帶上黛玉的話……


    猶豫了半晌,碧霄終於輕輕開口道:“四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胤禛點頭,道:“但說無妨。”


    碧霄頷首,掃了一眼眾人,這事胤禛應是知道的。


    而她也曾和無塵說過,迦若此次留在京中,有大半是為了那人,隻是,聽胤祥平日言語,似是對那人甚為敬重,她一旦說出了這些,不知他能否接受。


    然事關黛玉安危,卻也顧不得許多了。


    因輕聲道:“四爺還記得先側福晉鈕鈷祿氏被人謀害一事麽?”


    胤禛已然明白她要說的是什麽了,輕輕點頭。


    “當日側福晉突然發生屍變,顯出中毒的跡象,各位大人建議王爺搜查府內各人房間。


    那時因我還未露麵,故而便欲待眾人都出去了再暗中潛出,誰知當我待人都走光了,正待出門時,卻看見綠顏那丫鬟正鬼鬼祟祟地想往夫人被褥下塞什麽東西。


    那時我一事情急,認出她原本是庶福晉屋裏的丫鬟,便從背後打暈了她,將她帶至了庶福晉房中。”


    說到這裏,碧霄看了一眼胤禛,淡淡道:“接下來的事,四爺該都知道了。眾人在庶福晉屋中發現了綠顏,她又認罪了,於是此事便了了。”


    胤祥不明白她究竟想說什麽,因問道:“你的意思是,綠顏也是欲圖加害四嫂的人派來的?”


    “不僅如此。”碧霄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冷聲道:“若我沒猜錯的話,她定是受庶福晉指使的無疑。


    當日她本要交代一切,誰料庶福晉忽然提及她的父親和幼弟,明著是痛心,其實是暗中威脅。相信這一點,除了我,四爺也應該發覺了。”


    “不可能。”胤祥連連搖頭,一臉不可置信地道:“你胡說。四嫂是什麽樣的人,我怎會不清楚?


    先前我在宮裏受人欺負,她不知幫了我多少。


    我闖了禍,不敢告訴四哥,也是她常替我收拾。她是良善出了名的,如何會做那般歹毒之事?。你定是弄錯了。”


    “良善?”碧霄冷冷一笑,“那時你被關在宗人府,自是什麽都不知道。但你可想過,若是那時我沒有察覺綠顏的動作,那麽,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麵,從夫人房中搜出毒藥來,你可想到是什麽後果?”


    “那你也不能一口咬定是四嫂指使的啊。”


    “除了她,又還有誰?”碧霄口氣欲冷,譏笑道:“她做出來的那一切,都是與別人看的,也唯有你這個傻子,才會被她騙。


    且不說夫人一直居在賈府,從未與人見麵,也未有什麽敵人,你單想想,夫人若是出了事,誰的受益最大?


    隻有她,一旦夫人有事,她便能又名正言順地坐迴嫡福晉的位子。”


    “你……一派胡言。”胤祥恨恨地一揮衣袖,怒氣衝衝地迴房。


    才走到門口,忽地腳步一頓,怔怔地看著已在門外站了不知多久的黛玉,訥訥道:“四嫂,你怎麽出來了?”


    眾人皆一驚,無塵正要飛奔出去,奈何正欲抬足的瞬間,已瞥見胤禛早已箭步衝了出去,心中不禁暗暗歎氣,隻好又生生克製住。


    “玉兒,”胤禛衝到門外,果見黛玉正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口,也不知方才眾人的談話被她聽去了多少,心中一緊,忙道:“不是讓你歇著嗎?怎麽起來了?”


    黛玉搖搖頭,道:“我睡不著。”


    胤禛這才想起,她有認床的毛病。


    方才他一心想著和無塵探討下毒與解藥的事,竟將這個給忘了。


    遂牽了黛玉至廳中坐下,笑道:“既睡不著,那便跟我們說說話吧。”


    黛玉清眸緩緩掃過眾人,輕笑道:“方才你們不是說得正興起麽?如何我一來便不說了?”


    胤祥本是一時怒氣上來,此刻經黛玉這一出,立時火氣已消了大半,忙迴至廳中,笑道:“已經說完了,四嫂想聽什麽,我們再與你說說。”


    黛玉聞言,心如明鏡一般,心知眾人是怕她聽說了此事心緒不安,然則此事與她有莫大的幹係,又怎可假作不知呢?


    輕輕歎了一口氣,淺笑道:“無妨,便當著我的麵說吧。不管幕後之人是誰,我隻怕能查個水落石出來。”


    頓了頓,黛玉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語氣倏地轉冷,淡淡道:“不論是誰,要傷害我沒關係,可是,卻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也傷害到了我的孩子。”


    她說這句話時,整個人忽地便變了一個人一般,渾身散發著一絲耀眼的光輝,令人唿吸窒了一窒。


    寂靜之中,無塵的聲音淡淡地響起:“雖然在下是個外人,但醫者父母心,我也希望幾位能早日查清此事,我們還好再做防範。


    至於夫人的要求,在下認為,亦是合情合理,她算是這一係列事件最大的受害人,有權跟你們一起商討。”


    黛玉聞言,朝著無塵微微一頷首,笑道:“多謝蕭公子替我說出了心裏話。”


    那微微一笑,包含著太多的情緒,有堅定,有感激,有信任。無塵觸及到她的眸光,心中一慟,忙搖頭道:“夫人過譽了。”


    黛玉等了半晌,見眾人似是也沒什麽意見一般,因與一側的柳螢道:“柳螢,你跟大家說說我的那幅畫的事。”


    “是。”柳螢應道,又走出了幾步站好,方看著眾人,道:“其實在那隻風箏之前,夫人也曾畫過一幅爺的畫像的。


    不過沒幾日,那畫便無緣無故地失蹤了,問了所有的人,又找遍了院中的每一間房,都沒有找到。


    當時能進夫人書房的,不過隻有奴婢,還有紫鵑、雪雁以及綠顏幾人,我們幾個自不會拿夫人的東西跟她開玩笑的,後來綠顏又被查出對夫人不忠,因此那畫怕很有可能是她拿去的。”


    “然後呢?”胤祥問道。


    碧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頗為鄙夷地道:“你還不明白麽?綠顏一個小丫鬟,要那幅畫何用?定是拿去給她幕後的主子了。


    跟夫人有暗中矛盾的,又事關四爺,除了當時的福晉和側福晉,還有誰?


    而側福晉是被綠顏間接害死的,那麽,她背後的主人便很有可能是現今的庶福晉了。”


    “怎麽可能?”胤祥緩緩地跌入椅中,仍舊是萬分地難以置信。


    喃喃自語了一會兒,又看向胤禛,求救般地道:“四哥,四嫂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清楚麽?”


    “好了,今日便先說到這裏吧,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出去用膳吧。”


    胤禛站起身來,又溫柔地牽著黛玉,慢慢往飯廳行去。


    快用完膳之際,忽地一隻色彩斑斕地鳥兒撲騰一下飛進了飯廳,黛玉正瞧著它有趣,忽地它便又飛了起來,直接落到了無塵的肩上。


    眼見無塵從它的腳上解下了一個細小的卷筒,眾人方才明白,這鳥兒竟是一隻信使。


    黛玉見它翅膀斑斕多彩,極是美麗,因問無塵道:“這是什麽鳥兒?可真好看呢。”


    無塵正在看信,一旁的碧霄接口笑道:“這是碧落島上獨有的鳥,淨顏師姐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做極樂。


    這隻是普通的極樂鳥,島上還有一些,是終年都在天空飛翔,從來不落地的,而一旦它收了翅膀停在某一處,便是即將要死亡了。”


    一時間眾人都聽得連連稱奇,紛紛笑道:“當真有趣,還是頭一迴聽說呢。”


    卻說無塵看完了信,眼見胤禛一直對那極樂鳥正眼都不瞧,隻是盯著自己,心中明白他的擔心,忙輕聲道:“師妹已經在研製解藥了,大概最快需要一個月方能製好。”


    胤禛點點頭,又低聲問道:“玉兒的毒可能支撐那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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