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看著黛玉雙眸晶亮,黑如瑪瑙,卻也似水般清澈,一瞬間便失了神。


    想起這些日子他的糾結痛楚,以及兩人之間硬生生的誤會,遂低低歎了口氣,道:“原本這件事我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你的,有些痛楚,隻要我一人承受便好了。”


    黛玉搖搖頭,定定地看著他,臉上全是不讚同地道:“四哥這話卻錯了。你一心隻想著處處為我著想,卻是否想過,我心底是怎麽想的呢?”


    胤禛一震,不由得仔細地看了黛玉一眼,似是想要一次將她看得通透一般,黛玉知道他應是明白了,又或者尚未明白。


    於是緩緩地解釋道:“四哥什麽事都小心地瞞著我,自以為是為我好。但在我的心目中,卻隻覺得跟四哥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我不明白那日明明我們已經互訴衷情了,但四哥自那日之後便不曾再來看我。還有在府門口至院中的那一段路,四哥是那般的疏離與有禮,好似我便真的隻是你的妹妹一般。四哥額上的傷,明顯不是被樹枝劃傷的,卻為何又要騙我呢?”


    她一字一句地說著,想著將心底地委屈全部都紓解出來。


    貝倫離開了,迦若也迴去了,從今以後,除了他,她真的便再也無依無傍了。


    如果便連他們之間,都有許多秘密和誤會,那未來又還有什麽是值得期待的呢?


    胤禛聽著黛玉慢慢地說著,她說的那些心情,又何嚐不是他的?眸中一痛,胤禛低低地道:“玉兒,我……”


    黛玉伸手按住他的唇,阻止他再說下去,隻低聲道:“玉兒要鼓起很大的勇氣,才會說出這些話來,所以,四哥且莫解釋,讓玉兒先一次說完吧。”


    胤禛點點頭,道:“你說吧。”


    他唿出的熱氣襲上黛玉的掌心,讓她又羞又窘,正欲縮迴手,卻已經被他一把握住。


    黛玉無奈,隻好繼續道:“也許這幾日來四哥是有苦衷的,且你也是好意,總是擔心我,怕我受傷害。可是,四哥有沒有想過,我寧願知道事情的原委,和你一起麵對,也不願像這幾天一般,時時胡思亂想,總以為是自己哪裏做錯了,又或者是以為四哥那晚所做的事不過是一時衝動,也許換了旁人,四哥也會如此……”


    黛玉正說著,不防唇突然便被他覆住。


    這一吻,是為了堵住她那些令他憐惜心疼的話,同時,也傾盡了他全部的情感。


    他的玉兒……若是他早知道她會這般想,將他對她的情想到了那般不堪的地方,這幾日來,他絕對不會如此冷落她。她可知道,冷落她,他的心其實更痛啊。


    他們兩個素來都是有潔癖的人,然而似這般津沫糾纏,唇舌相抵,卻無一人覺得難忍,幾日來,他們的思念早已泛濫成災,若非一個有心事,另一個驕傲倔強,卻哪裏需要忍耐這麽久。


    好半晌,胤禛終於戀戀不舍地放開黛玉,將她慢慢地摟到胸口,這才低聲道:“你既然要一個解釋,便我便慢慢與你說吧。玉兒,你可還記得,那夜咱們在你房中下完棋後,我說過第二日便要去見皇阿瑪,請他下旨賜婚?”


    黛玉點點頭,她的喜悅與期盼是從那一日開始的,而等待,也是從那天開始。


    而後,隨著時間慢慢過去,他再也不曾來找過她,她的心也越來越冷,直到慢慢絕望、漠然。


    胤禛見她雙眸一閃而過的傷心,又憐又痛,忍不住輕輕地在她眸上印上一吻,似要將她的傷心難過全部吻去。


    直到黛玉害羞地緊閉雙眸,方低笑一聲,慢慢地放開她,又繼續道:“因此,第二日下朝後,我便去禦書房求見了皇阿瑪,請他為我們賜婚。”


    黛玉聞言,忙睜開雙眼,急道:“那後來發生了何事?”


    不知為何,她有一種預感,那日禦書房康熙定是和胤禛說了些什麽,不然,他也不會再也不來看她,且那日還是如此冷漠。


    胤禛挑挑眉,看了黛玉一眼,稱讚道:“玉兒真是聰明。”


    黛玉微微臉紅,卻見胤禛忽地拉著她的手摸上自己的右額,那兒的傷已經好了,卻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


    胤禛見黛玉心疼地看著那兒,低低一歎,他原本不準備告訴她的,可是,她既然想要知道,便便全說了吧。


    “當我執意要娶你的時候,皇阿瑪他一時怒極,便隨手拿起桌上的硯台砸了我一下。”


    黛玉一驚,此事雖已過去了好些天了,可她此時聽來,又依舊又急又怕,忙道:“皇阿瑪他為何要砸你?”


    胤禛微微一笑,他的玉兒,果然還是關心她的,遂將康熙那日與他說過的話又和黛玉講了一遍。


    直到聽完最後一句話,見黛玉都沒什麽動靜,渾不若他當初聽完那般絕望,不由得奇怪地問道:“怎麽你一絲都不害怕?”


    黛玉“撲哧”一笑,道:“害怕什麽?”


    胤禛皺皺眉,道:“像我那時聽完的一般,害怕我們實際上是兄妹,不可以在一起。”


    至此,黛玉終於全都明白過來,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問道:“所以,也就是說,你以為我是皇阿瑪的女兒,你的親妹妹,因此幾天來便對我不聞不問?因為我們之間再無可能,所以你想要將那晚的事全部抹消?還有那一天,你當著我的麵跟三妹妹要我的生辰八字,後來又對我那麽冷淡,便是暗示我可以放下一顆癡心,而你這個好哥哥,很快便要給我說一門親事了,是不是?”


    胤禛頭痛而又無語地抬頭看向屋頂,真是奇怪,往常他如何會覺得她柔弱得似一個小兔子一般呢?


    她當真厲害起來,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招架的啊。


    胤禛雖素來寡言少語,卻也不代表口才不好,然而此時,他已經覺得自己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個玉兒,居然一句接著一句,問得他啞口無言了,胤禛奇異地盯著她看了良久,方喃喃地道:“玉兒,先前你不是很怕我麽?如今怎麽不怕了?”


    黛玉微微一笑,卻不答話,隻笑道:“怎麽?四哥無話可說了?”


    胤禛挑挑眉,看著她笑顏如花,一張巧嘴嬌豔若滴,偏偏說出來的話教他毫無招架之力,驀地趁她一個不防,狠狠地便吻下去。


    外頭雪花已停,冷得沁骨,但屋內卻一室旖旎,柳螢和紫鵑見屋中半天都沒有動靜,想要進來瞧瞧,卻又怕打攪了兩人,於是偷偷在外頭掀開簾子一角,隻見胤禛一隻手摟著黛玉的腰,另一隻手正將她的兩隻手都控製住,不教它們亂動,而上頭,兩人正在鼻挨鼻,麵貼麵……


    柳螢正看得入神,後麵已教紫鵑拉了她的衣角,轉過身去,隻見紫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訓”道:“瞧你素日是個大方得體的,今日卻怎地這般不知羞。”


    柳螢趁她說話間驀地伸手到她腰間,用力抓了兩下,笑道:“你方才不也看了麽?居然還敢說我。”


    紫鵑和黛玉一樣,最怕有人撓癢,忙一邊四處跑著躲閃,邊求饒道:“好姐姐,快饒了我吧。”


    過了良久,胤禛才放開黛玉,隻見她雙頰緋紅,微微睜開眼,見他正促狹地瞧著自己,又嚇得慌忙緊緊閉住,胤禛低笑一聲,這法子果然對她有用得緊。


    黛玉一顆心有如鹿撞,又是歡喜又是羞澀,哪裏還有方才伶牙俐齒的模樣,隻聽胤禛道:“我要你的生辰八字,是為了與皇阿瑪說的日子對一對。我一直瞞著你不對你說,也是怕你跟我一樣傷心。”


    話落,忽地看向黛玉,終於意識到了什麽,微微挑眉,道:“你早就知道你不是皇阿瑪的女兒?”


    黛玉見他反應過來,調皮地一笑,道:“我出生的那一天,恰是花朝節,也不知為何,那一日蘇州城內百花齊開。我聽娘親說,她生我之前,曾夢見一棵碧綠晶瑩的草兒入懷,待醒過來,便覺得腹痛如絞,後來我便出生了。這兩件事我從小也不知聽爹爹和娘親說了多少遍,又哪裏會有假呢?皇上隻覺得我神韻頗似蘭姑姑,那是因為她和我的爹爹既為堂兄妹,自然是有幾分相像的。其實我更像我的娘親,在外祖母家中時,老太太和鳳姐姐們常這樣說。”


    胤禛恍然大悟,卻忽地便有一絲後悔,道:“也就是說,若那日我將這事與你說了,也就不會生出這許多誤會了?”


    黛玉點點頭,盈盈笑道:“可不是麽?”


    話落,又道:“小的時候,我倒是見過蘭姑姑一次,隻是,那時她領來的是一個男孩,卻並非是個小公主。”


    “男孩?”胤禛忽地便想起了公子無塵,忙問道:“可是無塵?”


    黛玉點點頭,既然皇阿瑪和蘭姑姑還有這樣一層關係,那麽瞧在白哥哥和蘭姑姑的麵子上,想必他也不會為難白哥哥的。


    胤禛又問道:“那無塵和蘭姑姑是什麽關係?可是母子?”


    黛玉搖搖頭,想了想,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蘭姑姑我隻見過一次,便未曾見過的,後來的一段日子,隻有白哥哥住在我家。那時我年紀太小,不大記得清了。”


    胤禛點點頭,如果無塵是蘭姑姑的孩子,那麽,也許便是曹寅那邊查的信息錯了,無論如何,此事都是要查清楚的。


    既然事情都慢慢說出來了,胤禛遂又問道:“那日你在宗人府,便是被無塵帶走的?”


    黛玉點點頭,道:“不錯。”


    她忽地想起了迦若和無塵的關係,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口,既然迦若暫時先離開了,應該也沒什麽關係了吧。


    胤禛又道:“這些日子,京中四處都沒有他的下落,你可知道他人在何處?”


    從目前知道的信息來看,迦若是與蘭姑姑關係最為親密之人,就算他不是蘭姑姑的孩子,隻要找到他,當年的事,也許便能查出一二。


    眼見黛玉遲疑著,想要開口又沉吟著,遂道:“他是你的兄長,又是蘭姑姑的至親,我和皇阿瑪不會對他如何的,皇阿瑪隻是思念蘭姑姑,想要弄清楚當年之事。”


    黛玉點點頭,道:“我明白。我知道一處地方,明日便帶你過去。”


    胤禛見她對自己已經全然信任,心中歡喜無限,又輕柔地摟住她,細細地說了一會子話。


    第二日下了早朝,胤禛胤祥並排走著,胤禛因與黛玉誤會盡消,心情大好,胤祥見他自上朝時便一直嘴角上勾,方才更是神奇,居然難得地朝一路打招唿的大臣笑了笑,心中甚奇,此刻見四周已經無人了,遂連忙問道:“四哥,你今日是怎麽了?”


    胤禛輕輕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有意見?”


    “……嘿嘿,沒,我怎麽敢呢。”胤祥忙諂媚地笑道,眼見近朱、近墨都戲謔地看著自己,遂狠狠地瞪了迴去,他隻是比較怕四哥,難道還怕你們兩個不成,卻見兩人根本就對自己的眼神視若無睹,立時便怏怏地,忙與胤禛道:“四哥,你就別帶吊我胃口了,唉。”


    胤禛這才停下腳步,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前些日子令你查的賈府之事,查得如何了?”


    胤祥聞言,忙迴道:“你們犯的事兒極多,外頭勾結大臣和太子,並且還私自挪用國庫官銀;其內,則更是不勝枚舉,不僅有在國孝家孝兩孝加身的情況下偷偷娶妾的,據說他們家的尼姑庵裏頭,不幹不淨的事情頗多。”


    胤禛點點頭道:“你繼續盯緊點,關鍵是找出證據來。”


    胤祥笑道:“放心吧,這我還能不知道呢。”


    話落,又問道:“證據的話,手頭上倒也有一些了,待這些時日再搜集些人證物證也就差不多了,四哥準備何時動手?”


    胤禛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正在跟太子說話的大臣們,淡淡地道:“此事不用操之過急。”


    一個賈府和四大家並不在什麽話下,關鍵是,要等到合適的時機。


    胤禛邊往紫禁城門口走著,邊瞧了瞧那邊太子正在跟內務府總管淩普說著什麽,因問胤祥道:“太子這些時日都在忙些什麽?”


    “他呀,”胤祥頗為不屑地道:“也不知皇阿瑪怎麽想的。他哪裏比得上四哥你呢?整日為著一個女人要死要活的。”


    胤禛聞言,冷冷一笑。他當真沒有想到,一個迦若,竟有這麽大的本事,竟將皇上寵愛的兩名阿哥都耍弄得團團轉。看來,他當初真是小瞧那名女子了。想到此,又問胤祥道:“那個迦若的身份,可有眉目了?”


    胤祥搖搖頭道:“她是大概兩個月之前去的金玉樓,聽說當時老鴇見她長相普通,本想命她做個簡單丫鬟,誰料她聽完後,當場便戴了麵紗跳了一舞,後來便成了金玉樓的姑娘。但據迴來的人調查說,她從進金玉樓開始,一直到選花魁的當晚,期間都沒有出來過。問過金玉樓的老鴇,說是當初迦若進樓的時候便和她簽了一份協議,她付她三百兩銀子,借她金玉樓的地兒待到選花魁為止。總之,這事兒處處透露著古怪。”


    胤禛點點頭,道:“除此之外,可還查出什麽疑點沒?”


    胤祥想了想,又連忙迴道:“對了,她進金玉樓之後,沒過多久又來了一個姑娘,那個姑娘名喚碧霄,長得卻是甚美,據老鴇說從未見兩人說過話,但那個碧霄也是一進房便再沒出來過,每日飯菜也都是由小丫鬟派人送進去的。還有,選花魁的那晚,迦若跳舞的時候,便是給她彈琴伴奏的。等那晚花魁大賽結束後,迦若被十四帶進了宮,碧霄也跟著奇異地失蹤了。因此,這兩人先前應該便認識的。”


    胤禛聽了,略略皺眉,先是天地會的刺殺,然後是無塵的出現,再接著是迦若的出現,難道這三者之間有什麽關聯?


    還有,無塵既是出自碧落島,倘若與天地會有什麽關聯的,難道這江湖中最為神秘的門派已在暗中和天地會秘密勾結了?


    若當真如此,這事可當真是十分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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