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晚間,黛玉正坐在房中,因念及雪雁,了無睡意。


    忽外頭小丫鬟來叫,說是胤禛醒了,要見她。


    黛玉聽罷,便忙和紫鵑一道出了門。


    也不知是誰安排的,黛玉的住處離胤禛的臥房極近,走過去隻消片刻鍾。


    原來白日那頭道胤禛醒了,胤祥水溶等便前去了胤禛房中,而黛玉卻是迴了房,許是怕看見眾人擔憂的眸光,那樣她會覺得自己罪無可恕。


    可是,即便是迴了房,依舊是和昨夜一般,難熬至極。


    此時聽這小丫鬟來傳訊,倒也不禁鬆了一口氣。


    一時來至胤禛房中,柳螢見了她微微點頭,便將一幹丫鬟皆都帶了出去。


    黛玉慢慢走近,直至胤禛床畔坐下。


    胤禛原是靠在床上側向裏微眯著雙眼,聽見動靜便睜開眼來,輕笑道:“你來了?”


    盡管看不清東西,可眼前卻有一道模糊的倩影,加之黛玉身上獨有的淡淡幽香,自然一下便猜出了來者是誰。


    黛玉點點頭,而後,一觸及到他的眸光,頓時便覺胸口一陣酸澀,一滴清淚驀地便從眼眶中掉下。


    他的眼睛……


    黛玉緊緊地捂住嘴,不令自己哭出聲來。


    原本漆黑如墨,深不可測卻又倨傲淡漠的雙眸,似是明珠蒙塵一般,覆上了一層朦朧的光影。


    盡管還是那個人,可是,那雙曾經清亮逼人的雙眸,卻已失了神采。


    四哥……黛玉緊緊地咬住嘴唇,直到一陣痛楚傳來。卻原來,已是咬出血了。


    “怎麽了?好像有血腥味,你受傷了?”


    胤禛說話間,憑著味道伸出手來,黛玉忙偏過頭去,胤禛的手便停留在她潔白如玉的麵頰上。


    這一迴,胤禛更加惱怒著急:“你哭了?”


    話落,麵上一寒,冷聲道:“可是這府裏誰欺負你了?”


    “沒。”黛玉忙搖搖頭,聲音裏全是壓抑地哽咽,然而,怕他擔心,又強擠出一絲笑意。


    “四哥放心,他們待玉兒都很好。是玉兒心中愧疚,自覺對不住四哥。”


    說著,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那般驕傲的人,卻是因了她的緣故,生生地失了一雙眼。


    還有雪雁,若不是她命她留在紫竹苑,又如何會……


    黛玉驀地緊閉雙眸,不敢再想下去。


    這是今生的命,亦或是前生欠下的債?


    為何所有她在意的人,都一個個遠去,徒留她一人在原地?


    “唉……”輕輕一歎,胤禛伸出手,準確地慢慢為她擦幹淚珠,柔聲道:“傻丫頭。”


    他的溫柔,他的憐惜,他的寵溺……


    這一刹那,黛玉心想——應了吧,這個人都肯為你擋毒箭,下火海了,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呢!


    可,話到嘴畔,寶玉和雪雁的身影便一道湧了上來,齊齊在眼前變幻。


    “玉兒!”


    “嗯?”


    “你瞧瞧你身後,瞧了它,你便會明白,為何我會不管不顧,寧可失了明澈這個朋友,都要將你搶過來了。”


    黛玉迴頭,略掃了一眼,忽地,清眸在瞥在頭頂上掛的那一盞孔明燈時,變了神色。


    雖然它離自己尚有些距離,可黛玉卻也一眼便認了出來。


    再次開口,心情已略有些複雜:“這盞孔明燈,被你撿到了?”


    盡管是為了祈福,可一個閨中女子深夜放燈,傳揚出來都是一件不好的事。


    並且,這盞燈,不僅凝聚著她的心血,還附帶著她所有的希冀,以及最為隱秘的心事。


    曾經那般的在意,喜他所喜,憂他所憂,一切的一切,這麽多年的歡喜悲傷,都圍繞著那個人而旋轉,卻未想到,孔明燈放飛,祈求的願望未達到,而自己的命運,也隨之更改。


    “我記得,我並沒有留下名姓。”黛玉輕聲開口。


    這一瞬間,想起那晚的,不僅僅隻她一人。


    胤禛靠在床頭,想起那晚於夜空之中初見這盞燈的光景,隻覺得一切的一切都恍如夢中。


    他低低地開口,聲音如清玉,沁涼而溫潤,“但上麵有你的詩,還有……你的名號——瀟湘妃子。”


    他並未再多說,可黛玉卻已想起了與水溶大婚那天八阿哥的突然出現,以及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原來,亦是早已注定。


    又過了一兩個時辰,眼見夜深了,胤禛因道:“很晚了,你先迴吧!”


    黛玉看了看窗外,搖頭笑道:“玉兒再陪陪四哥吧!”


    “不了。”胤禛搖頭道:“聽話,快迴去。”


    就算在府中沒人敢說些什麽,可是傳出去總是不好。


    原先胤禛從來不在意這些東西,可麵對黛玉,總是已不自覺間為她考慮了許多。


    況且,昨夜整晚都守著她,原也該好好睡上一覺了。


    即便是看不清,他都能聽出她的疲累。


    見他堅持,黛玉隻好點點頭,起身又替胤禛將被子蓋好,柔聲道:“那玉兒先迴了,明日再來看四哥。”


    胤禛點點頭,黛玉於是這才輕聲出去。


    出得胤禛房中,沒走幾步,便見側福晉梅香迎麵走來。


    她穿著一身水綠衣裳,梳著精致的旗頭,看上去極為美麗。


    待她走近,黛玉點頭施禮道:“側福晉吉祥!”


    梅香眼見她從胤禛房中出來,本就一腹的怒火,此時又見夜色之下,黛玉身子單薄,更顯得楚楚動人,惹人憐惜,頓時“哼”了一聲。


    因脆聲道:“格格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又住在我們府上,原該守些規矩才是。我倒是從未聽說,哪家的妹子深夜還往哥哥屋中跑的。這若是傳了出去,可教咱們雍王府的麵子往哪兒擱?”


    梅香話落,紫鵑頓時怒火中燒,冷笑道:“原是四爺派人來喚,我家格格這才去的。側福晉倘若不信,隨便尋了四爺房中的丫鬟來問便可。”


    梅香聽了,雙眉上挑,正要發火,眼波微轉,嬌聲笑道:“格格的丫鬟好利的嘴呀!我聽說格格昨日已經丟了一個丫鬟了,如今隻剩這一個,可要小心調教才好,得罪我原也沒什麽,隻是我們府上常來一些王爺福晉,若是不小心惹著了他們,到時候,格格可莫怨我沒有事先提醒呢!”


    黛玉聽見她說起雪雁,頓時便是一陣恍惚,又聽她張口閉口都是“我們府上”,更是難受,可是,驕傲如黛玉,是從不會在這種人麵前軟弱的,於是綻出一絲清淡的笑意來,淺笑道:“多謝側福晉提醒,玉兒一定謹記在心。”


    梅香聽了,心中得意,又兼趕著要去看胤禛,於是點點頭笑道:“格格果真聰明,一點便通。”


    黛玉笑道:“若是沒什麽事的話,玉兒這便先迴房了。”


    梅香聞言,於是側身讓過,正換上盈盈笑臉,欲要前行,忽聽身後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道:“對了,側福晉可是要去看四哥?玉兒方才出來的時候,四哥已經睡下了,側福晉還是明日再去吧!”


    聞言,梅香一張精致的臉瞬間便扭曲了起來,她恨恨地迴頭,正欲嗬斥,卻見黛玉早已走得許遠了。


    瞧著那道漸行漸遠的倩影,梅香的臉上逐漸升起一道極狠厲的神色:“那場火沒燒死你,也真是命大!可是,你以為進了我們府,你還逃得過麽?”


    說完,怒聲道:“迴房!”


    別了梅香,黛玉一路無話,好不容易迴了房,紫鵑小聲道:“姑娘,你會不會怨我方才太多嘴了?”


    黛玉微微一笑,搖頭道:“好姐姐,我最是知道你的。素日你最能忍讓,除非別人欺到我的頭上來。方才她的那些話,我知道你必定是比我都要生氣的。”


    紫鵑聽罷,長舒了一口氣,笑道:“姑娘不生氣便好。”


    “我不生氣。可是,我害怕。”黛玉搖頭輕聲道:“紫鵑,現在雪雁下落不明,我隻剩你一個了,不論如何,我都不希望再失去你了。你明白麽?


    說完,黛玉靜靜地看著紫鵑。


    紫鵑瞬間便慌了起來,忙道:“我明白了,姑娘,我明白了,以後我一定會小心的,絕不教人抓我的錯。”


    “嗯,”黛玉點點頭:“我知道這樣是難為你了。可是,如今四哥傷尚未好,我不能離開這兒,所以,好姐姐,隻好勞你忍忍了。”


    紫鵑搖頭笑道:“姑娘這是說的哪裏話?跟著姑娘是我心甘情願的,姑娘不必難受,我都明白的。”


    黛玉這才點點頭,紫鵑又續道:“夜深了,姑娘且先睡吧!”


    黛玉白日已洗了澡,聞罷點點頭,於是便卸了妝和頭飾,上床睡去。


    初時紫鵑尚且守著,可到了下半夜,畢竟也是連著兩日未曾好好休息了,於是便被黛玉強行命去歇著了。


    不料才睡下不久,就聽見黛玉在裏頭大叫一聲。嚇得忙起身,連鞋都來不及穿,便匆匆跑進去。


    “姑娘,怎麽了?”將簾子掀開,紫鵑急急地問道。


    隻見黛玉身著中衣,臉色慘白,額際是一片虛汗,見了她,忙緊緊抓住她,哭道:“雪雁,方才我夢見雪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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