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柳螢是個極其大方妥帖的女子,倒與賈母跟前的鴛鴦有幾分相似。


    幾人說了一會子話,很快便又熟識起來。


    黛玉原本已猜到她先前是在雍親王府,卻未想到她跟著胤禛竟已這麽久了。


    略聊了一會兒,黛玉問及柳螢王府中還有何人。


    柳螢聽罷,倒也並不隱瞞,迴道:“府中除了爺,還有兩位主子。一位是嫡福晉,她是內大臣費揚古大人的女兒,自幼便由皇上賜婚給了爺。另一位,是側福晉鈕祜祿氏,是德妃娘娘賜給爺的。”


    黛玉原本便已猜到胤禛已有福晉,聞言倒並不如何驚訝。


    這般問亦不過是為了證實心中所想罷了,於是點點頭笑道:“他日若是有空,原該上門拜見兩位嫂嫂才是。”


    柳螢聽罷,心知她不過是說笑,於是一笑置之。


    又過了片刻,便去用了午飯,皆是極清淡的菜式,且許是考慮到黛玉是姑蘇人氏,因此菜肴都是略有些偏甜。


    黛玉獨吃無趣,於是便央了幾人陪她一道。


    因此,這頓飯倒是吃得極其有滋有味兒。


    下午閑極無聊,得知柳螢竟會下棋,不由甚喜,黛玉忙令近墨取出棋子棋盤來,就在院子裏的石桌上下了起來。


    那柳螢棋藝竟也十分不俗,黛玉和她連下了幾盤,雖然贏多輸少,卻也是極為暢快。


    這一日,直到黛玉用過晚膳,準備上床歇息,胤禛都未過來。


    黛玉倒是因此鬆了一口氣,不知為何,每每麵對胤禛,她總是又害怕又緊張,那個人,渾身的冷冽和霸氣如此明顯,讓她見了都隻想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是她招惹不起的人物,因此,若能遠遠逃開,卻是最好。


    隻是,似乎總是天不遂人願。


    第二日一大早,黛玉正在廳中用早膳,雪雁在一旁笑道:“瞧姑娘的胃口倒是好了許多,再如此下去,定然要胖上幾圈了。”


    黛玉嗔道:“你個死丫頭,淨說些瞎話。”


    話落,忽聽一道沙啞的聲音淡淡地道:“胖些才好呢,你原太瘦了!”


    聲音似乎是帶了一絲疲態,然而,又隱含了一絲笑意。


    黛玉一聽,頓時頭皮發麻,於是看向門口,隻見胤禛一身朝服,墨玉的眸子略有些血絲,瞧見黛玉瞥來,立時便似笑非笑地瞧過來,黛玉嚇得湯勺險些便要掉地。


    她的嘴微張,清澈如小鹿般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慌亂,然而,卻是猶自鎮定著,整個人看上去生動可愛。


    胤禛原本緊抿的薄唇不自覺地鬆開,唇角微微上挑,腳步卻是悠閑得似閑庭信步,慢慢地走到黛玉跟前。


    略瞧了瞧桌上,而後微微歉意地道:“瞧我,昨日方才說過今後每天都煮粥給你喝,今日便食言了。”


    黛玉原本以為那不過是一句戲言,此刻聽他這般說,方才想起來。


    忙搖頭道:“四哥言重了,玉兒隻當昨日不過是四哥的一時玩笑,四哥你也不必太過當真了。”


    “是麽?”胤禛如玉般墨黑的眸子裏陡地閃過一道寒氣,薄唇又抿了起來,冷聲地開口:“我說過的話,你不僅沒放在心上,並且,還當它是玩笑。嗯?”


    最後那一聲“嗯”,十分不漫不經心,就像是一句極其隨意的問句,然而聽在黛玉耳中,已真切地明白,他是在發怒了。


    頓時又是有些不解。那麽沉重的承諾,便是普通的夫婦間,也未必能做得到的,她自然隻當一句玩笑。


    況且,原是他說自己忘了,她於是好心地為他圓場。


    卻如何,又惹怒到了他了?


    見黛玉低著頭不答,胤禛隻當她是默認了。


    那陣寒氣頓時便由眸中滑入心底,胤禛驀地上前一步,單手捏住黛玉下頜,直視著她的眼,迫使她認真仔細地看著自己。


    低頭,低頭。


    你以為,在我麵前,你可以永遠低著頭嗎?


    總有一日,我會讓你,不敢再躲開,也不願再躲開。


    明明在那一瞬間,有想掐她的衝動。


    上朝時被老八彈劾,雖然得皇阿瑪和明澈化解,圓了此事。


    可是,政事繁多,天地會又開始四處鬧事了,已隱隱有愈發壯大的趨勢。


    此事本一直以來都是由他負責,自然,康熙又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


    再後來,便是在南書房中看卷宗看了整整一個通宵。


    若是在以前,也就如此過了。


    可昨晚一整晚,腦海裏全是她的身影,她楚楚動人,倔強無比的模樣,竟生生地令他分了心。


    好不容易暫且忙完,來不及喝口茶便匆匆趕迴紫竹苑見她。


    誰知道,她的眸子裏,隻有驚嚇,全無一絲欣喜。


    這個女子,明明生得七竅玲瓏,甚至會對落花殘荷落淚,卻為何,對著他時,沒有心呢?


    可,一觸及她那如玉的潔白臉頰,小鹿般清澈動人的雙眸,還有倔強地緊咬著唇的嘴,所有的失落,憤怒,又於轉瞬間,消逝於無形了。


    胤禛低低地開口,聲音裏再沒有了寒氣,而是掩飾不住地疲憊:“今天別出門,我略睡一會兒便起。”


    說著,將手拿開,克製自己不再看她,轉身迴了自己房間。


    黛玉卻是怔怔地愣在原地,他方才說話的口氣,竟是略帶一絲無奈的。


    為何呢?


    她一直以為,霸道如他,是不該如此隱忍的。


    並且,瞧他方才還穿著朝服,難道是一宿未眠麽?


    既然如此,他原該迴王府休息才是,卻如何,要跑來這裏?


    經了方才的事,這頓飯因此吃得了無趣味。


    黛玉於是便命紫鵑雪雁她們用膳,自己則慢慢往外走去。


    依舊是極好的天氣,甚至連微風也無,和煦的朝陽照在身上,驅散了她無盡的愁思。


    不久,紫鵑雪雁和柳螢也來到了院子,見黛玉站在桃樹底下,雙眉微蹙,落花淡淡地飄撒到她的身上,說不出清絕豔極。


    幾人一時間都瞧得怔了,良久,柳螢方才癡癡地開口:“格格,真像是世外之人啊,又像是桃花仙一般!”


    雪雁“撲哧”一笑道:“柳螢姐姐,你怎麽將姑娘說得跟妖怪一般!”


    柳螢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我原是自小到大,都不曾見過似格格這般清靈的人兒,故才說出這麽不著邊的話,倒叫兩位妹妹見笑了。”


    三人說笑了一陣,隻見黛玉仍舊立在那桃花樹下,於是也不敢驚動她,隻在一旁候著。


    但見淡淡的斜陽,透過桃花枝蔓間的縫隙,灑在黛玉的臉上,她本就穿著一身白衣,頓時,周圍都是被一片朦朧的光影籠罩著,美麗不可方物。


    而水溶和胤祥從外頭推門進來時,便是瞧見了這樣一幅景象。


    刹那間,兩人亦是震動良久,為桃花樹下女子的淡淡哀愁,遺世獨立。


    片刻之後,柳螢當先發現了兩人,忙道:“水王爺和十三爺來了?快請屋裏坐吧!”


    黛玉原本正在那裏發呆,聞言瞥向門口,果見水溶和胤祥站在那裏,兩人一白一藍,都是麵容俊雅,高貴不凡。


    同站一處,水溶愈顯溫潤如玉,而胤祥,眉目帶笑,令人一見便心生親近之意。


    端的是好一幅美景!


    兩人雖說是在看別人,卻不知,自己也成了畫中的一景。


    黛玉略略錯愕之下,便笑著迎上前去,淺笑道:“玉兒見過王爺和十三爺!”


    話方落,胤祥已心直口快地道:“玉兒,方才你可真好看,站在那花樹底下,便如同一個花仙子一般!”


    花仙子?


    黛玉被他的形容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倒是水溶,卻是微微一笑道:“古詩有雲:絕代有佳人,幽居在深穀。當如是也!”


    他並未說出後來的兩句傾城傾國,倒是甚合黛玉心意,於是笑道:“多謝王爺盛讚。”


    胤祥在一旁,頗為哀怨:“明澈,你明知我的漢文學得不好,卻還在我麵前說什麽古詩古詞,當真是太過分了!”


    水溶微笑道:“皇上原給你們都請了教漢文的夫子,自己學得不認真,卻反倒還賴我了?我方才念的,可是先前咱們學過的。”


    他算是皇親國戚,又兼自幼便得康熙喜歡,於是幼時便以阿哥們的伴讀身份和眾人一道學習。


    他素來聰敏,到得如今,各方麵早已強過眾人許多了。


    他說完,胤祥嘀咕道:“你方才說的那句詩可是誇讚女子的,那老頭子那麽古板,怎麽會教這個?”


    水溶素知他平日裏讀書經常會走神想些別的,原並不十分認真,於是淡淡笑道:“信不信由你。”


    黛玉怕兩人再說下去便要吵起來了,忙笑道:“難得王爺和十三爺大駕光臨,快請屋裏坐吧!”


    說完,水溶搖頭笑道:“難得如此暖陽,又兼院中好景致,咱們便去那邊的石桌上坐吧!”


    黛玉聞言,於是笑著點頭,又吩咐一旁的紫鵑:“沏一壺好茶來!”


    那石桌原是圓形,上頭一點花紋也無,極是簡單大方,一旁放了四個石凳。


    黛玉昨日和紫鵑等說著話,便命她們三人都坐了,此刻幸得人數不多,倒還坐得下。


    一時落座,胤祥已巴巴地搶了黛玉右手的位子,水溶見狀,略想了想,便坐了黛玉左側。


    喝了一口茶,胤祥見了旁邊立著的柳螢,笑道:“柳丫頭,你何時來的?”


    柳螢微微一笑:“迴十三爺,奴婢昨日來的,爺命奴婢過來伺候格格。”


    胤祥笑道:“四哥真是大方!似你這般妥帖的人,我向她要了幾次都不給,卻眼都不眨便送給玉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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