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將門關上,坐到床邊,環臂抱著筆挺威勢的身體,眸若覆冰。


    「怎麽迴事。」


    冷冰冰的一句,令簫清羽打了個哆嗦,不敢隱瞞,將事情低調婉轉的述出。


    秦蓁不顧他吃痛,抬起他受傷的手,「就為了求那個人,把自己弄成這樣。」


    簫清羽微咬牙槽,解釋道:「裏正看似對我感激涕零,但我知道那不過是一時的,很快,他就會故態複萌成那個狹隘的裏正,不會用盡全力幫我。需一擊即中,讓他答應,不出血不行。」


    秦蓁丟開他的傷胳膊,冷冷道:「你認為自己很聰明,在沾沾自喜嗎。」


    「秦蓁,我沒有。」


    「你為什麽不跟我商量,我也許有更好的辦法分家,你這麽魯莽,自以為是,叫我太失望了。」


    「秦蓁!」


    簫清羽掀開被子跽坐起來,不顧手臂的痛傷從後麵圈抱住她的肩,「我知道你聰明,會想出很多種方法分家,而我,隻能用自己的笨方法,去達成你的心願。對不起。」


    他不能一輩子都靠她,他也想盡自己微薄的力量。


    當時一個絕佳機會擺在他眼前,他無論如何都放不了手。


    秦蓁緩緩轉過頭,將他手臂放下來,央浼諦視於他:「其他的事情,都無所謂,做錯也沒關係。唯獨有關性命的,沒有商量的餘地。」


    大小姐很快想通,除了用刀劃傷自己,跑進林裏救人更是危險。簫清羽無話可說,心虛的點頭。


    秦蓁依偎進他懷裏,抱緊他的腰蹭,眼睫軟軟的耷垂,劫後餘生般喟歎:「沒有了你,我怎麽辦。」


    心中仿佛雷電躥過,他竟然這麽被需要。簫清羽根根手指籠上她纖瘦的肩頭,歪頭與她相依為靠。


    大小姐的冷,其實也是一種暖。


    清晨,簫清羽抱病上山督敦狩獵,秦蓁也照舊種菜割草、放牛喂豬。周氏享受著對侄媳的頤指氣使,簫弘光去私塾未歸。桃紅梨白,一切都平靜無瀾。


    烈日偏中,在田間勞累半天的男人們笑嗬嗬的扛著鋤頭迴家,期待著家裏人做的飯菜。簫振也是其中一個,迴家洗了手,等開飯,絲毫沒有發覺什麽。


    等一家人到齊了,平靜的吃完了飯,裏正就揣著文書上門了。他也曉得事情道出會讓簫家吃不好飯,特意踩著點來的。


    晌午吃過飯不忙,簫振客氣的將裏正引入堂屋,奉茶點火,霎時微冷的堂屋充斥暖融融的熱氣。但裏正微蹙的眉頭,無端讓氣氛低沉下來。


    這件事自然得簫清羽先開口,等大家坐定後,他沉穩而堅定的聲音就在堂屋響起,目光鄭重的掃掠過每個人:「爺奶,大伯大娘,我要分家。」


    宛如平地驚雷,讓四位長輩出其不意的被震驚到了。少年從來都謙遜隱忍,對家裏任勞任怨,突然說出這種話,一時讓他們猝不及防。


    未免氣氛箭弩拔張起來,裏正想早早了事走上,笑著附和道:「清羽長大了,媳婦的都娶了,分家也是應該的。來來,把這族譜重新分填,我就」


    「不行——」


    首先反應過來出聲的是簫弘光。他頭腦清晰,深知簫清羽是一家的脊梁骨,將脊梁骨抽走,豈不大廈將傾,靠他教私塾的錢,於一家人無疑是杯水車薪。


    戰火隨著簫弘光的一聲,倏地點燃。


    不過這時,又有另幾人到來,是裏正請來村裏幾位的德高望重的老人來做見證,另還有一名辦理文書的鄉書手。雲山村是雜姓而居,沒有祠堂宗族,決定大事的人都是村中推選出來的老人。


    還算寬闊的堂屋,因這些人的到來,變得逼仄起來。而大房一家的氣勢,還未出戰就被這一麵倒的陣勢削去一截。


    周氏擼起袖子,氣洶洶的走過去,麵容刻薄得像刀子,手指要戳到秦蓁臉上去:「準備得多齊全啊,都是你在出謀劃策吧,表麵上對我們順從,背地裏憋著一肚子壞水。清羽要不是被你慫恿,怎麽會跟我們一家人離心。」


    簫清羽擋去秦蓁身前,跟大娘辯駁:「侄兒並非被秦蓁慫恿。隻是我自己覺得,身上重擔難以承受,更連累秦蓁,不能隨心所欲的過自己的生活。大娘莫要動氣,今天這家我分定了,大家和氣散場,以後我還會孝敬你們,鬧得難看了,對我沒關係,於你們卻無好處。」


    簫弘光陰測測走過來,陰聲怪氣:「古有妲己褒姒惑主,如今我家門不幸,也混入一個妖精。」


    秦蓁淡望向那人,又見那些圍觀之人麵露詫色,出言警醒:「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大伯慎言。分家這種大事,我一個婦道人家能說什麽。隻聽夫君昨晚愁苦難眠,提起這件事。」


    簫弘光嗬嗬冷笑:「那你又怎麽說。」


    秦蓁說:「作為清羽的妻子,不管是出於人情還是規矩,我都支持他。」


    「虛偽,」簫弘光冷斜一眼,清瘦的身影走到屋子正中央,望著前來主持的一幹鄉親,勢必要爭迴贏麵,他上指房梁,擲地有聲:「各位,這個家不能分,原因有三。第一,清羽從小失怙失恃。他父親出海做生意,一句話沒交待死在了外頭,我和內子半句怨言沒有,含辛茹苦將清羽養大,其恩情猶如他的再生父母,跟親生父母何來分家一說?再者,我們家有秀才要培養,他今年秋闈就要入場,我們雲山村讀書人不多,要是清羽不肯再承擔撫養弟弟的義務,叫書翎半途而廢,那是村中的榮耀損失,也是朝廷的棟梁損失。第三,還有家中兩位老人,對清羽也有撫養教育的恩情,如今簫清羽竟然想撇下他們。」


    「各位,」簫弘光說到激昂之處,麵泛紅光,氣喘如牛,不顧當庭指責簫清羽:「清羽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你們萬萬不能助紂為虐。雖說村中有規矩,但規矩也是人定的,那規定不符合我們簫家的情況,就需酌情更改。我們萬不能聽信小人讒言,讓清羽變成一個不孝不義的人。」聲音鏗鏘意有所指。


    兩方唇槍舌戰,各說各理,令前來作證的族老們頭疼不已。還沒遇過這麽難分的家。


    簫弘光幹瘦的身軀雄赳赳立在那,目射寒星,等著秦蓁來與他一爭高低。


    但若一個婦人開口多了,他總有辦法拿這一點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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