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溫婉懂事的聲音令簫清羽憋了一天的悶氣舒緩了些。簫清羽皺眉,口氣很輕的道:「那怎麽,我還能讓你一個女人睡地上嗎。」


    秦蓁盈盈一笑:「你真是個好人,那我就更不願占便宜了。不如我們比一比,誰贏了誰睡床,這樣就不用你推我讓的了。」秦蓁轉了轉漆黑的眼珠,打量房中能用的東西。


    簫清羽被誇得有些飄,城裏人太會說話了。


    牆角邊站放了幾支箭筒,裏麵插滿了箭羽,想必簫清羽平時愛好打獵。秦蓁眼前一亮,走過去,拿起這個跟投壺異曲同工的玩意:「就這個吧,投壺玩過嗎?站到兩到三丈遠的距離,誰投進壺裏的箭多,誰就睡上麵。」


    簫清羽走過去看,無語道:「你那細胳膊,跟我比這個?」


    這男人三句話兩句都在嫌棄她,秦蓁鼓嘴,挽起了垂落的嫁衣袖口:「就這個。休要瞧不起人,待會睡地板可別說我欺負東道主。」


    簫清羽不欲多爭。他拿來燒了一截的木炭,在地麵畫了兩條界限,兩炭線之間相隔兩丈餘遠,一端是一支佇立的空箭筒,另一端站著比試的兩個人。


    「簫清羽,你沒使勁兒,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你力氣大行了吧,沒見過你這麽力氣大的姑娘。」


    「投射得太遠了,你故意的。」


    「你就乖乖睡上麵吧。」


    「不行了,手好酸。」


    ……


    趴在屋門口聽壁腳的兩位老人,掩嘴樂著迴屋了。孫兒整日不是種田就是打獵,加上今兒一整天都沉著個臉,他們害怕洞房進行不順利,披衣起床過來聽門,沒想到動靜鬧得挺大。


    秦蓁漸漸體力不支,被讓著,玩下去沒意思,就結束了遊戲。一刻多鍾時間,簫清羽投進了五根木箭,她七根。最後,秦蓁將滿地亂箭的場地收拾幹淨,去了床邊坐下,解頭上繁瑣的首飾。簫清羽走到桌邊要吹燈,忽然看見了那封和離書。他看了會,麵露出一陣古怪神色。他看了會便將和離書折疊好,塞進家裏人不會來翻的箭筒裏。


    上下挾裹著一層單薄被子睡覺,簫清羽攏著被子,腦海中浮現大小姐跟書法家一樣娟秀柔美的字跡。大小姐定然對琴棋書畫更在行,為什麽要跟他比投壺?不過要是真比那些文縐縐的東西,他又該怎麽辦,他一個字都不識得。


    清冷的月光斜照進拔步床頭,簫清羽側著身,仰望著床頭隆起的身影,心中對成婚的感覺茫然。就多了一個人而已,好像沒什麽不同。


    他閉上眼睛,還是想想明天該幹哪些農活吧。


    怕家裏人知道他們的尷尬關係,即使秦蓁不是秦瑟的問題要說,但決定和離的事過於駭然,兩人都沒打算說。於是中間沒提議拉簾,惹人懷疑。簫清羽是個粗漢沒在意這些,隻秦瑟怕被人瞧見淩亂的起床模樣,一早提前醒了。


    秦蓁摸著黑,躡手輕腳的穿戴好衣裳,就靜靜坐在床頭,隻等男人醒來,一塊去給長輩敬茶。


    昨晚屋裏光線暗,又礙於女子的矜持,秦蓁不曾好好打量過這個男人,模糊的覺得他身姿精壯挺拔,投壺和鋪棉被的動作很利索,那是一種骨子裏透出的靈動勁兒,不像府裏的下人,跟木偶一樣。


    晨光熹微,秦蓁坐在床頭等候了片刻,見男人遲遲不醒,探究的目光就慢慢移了過去。眉骨清逸的男人挾裹在灰撲撲的打丁棉被裏,仿若一支精致的玉雕放在了劣跡斑斑的鏽缸裏。有棱分明的線條沿著下頷到脖頸延伸到起伏的胸膛,唿吸輕淺。隨意橫著的手臂,都讓人感到骨骼裏一種朝氣的力量。


    還記得前段時日,薑姨娘大抵是怕她到時候哭鬧逃跑,把事情鬧大,影響到秦瑟,曾去她房中若有所指的暗示過一通。其中一條她記得,是薑姨娘誇獎簫清羽話,說那真是雲山村天地靈氣蘊養出來的人兒,打著燈籠難找的好夫婿。如今看來,前半句不算誇張。


    又過去了一刻鍾。怕爺奶那邊久等,冠上她新媳婦晏起的名聲,秦蓁猶豫要不要叫醒男人。就在這時,簫清羽自己轉醒,睜開眼睛。他看到床上坐著的漂亮女子,茫然了片刻。哦,他已經成婚了,準確的說,成了個假婚。


    「你醒了啊。我去外邊等你,我們一起去給爺奶敬茶,你先洗漱吧。」


    她正要走,簫清羽立坐起來盤著腿,叫住她:「敬茶倒是其次,出去之前得把你跟秦瑟調換先說清楚。爺奶年紀大,他們看到你變了個人,肯定會嚇一跳。你先等著,我去跟他們說。」


    秦蓁進退不是,嗯了聲,走到一旁窗戶邊去了,背對著他。家家戶戶的雞鳴喚醒了整個村子,透過這個窗戶可以看到後院的菜畦,有黃瓜、絲瓜、豇豆……都是春季時令的蔬菜,它們不像躺在家裏廚房裏一樣幹幹淨淨,纏繞著繁密的藤莖葉子。秦蓁低頭望了眼自己沒碰過農活的手,有些茫然。


    等簫清羽迴來叫自己去堂屋,秦蓁理了理絲麻做的粗布衣裳,跟他去了堂屋。


    剛踏進門,就被一個婦人撲上來握住她的手:「天呐,怎麽會有這樣的父母,壞了閨女一生的幸福,這可是婚姻大事!好在我們簫家是個家底殷實的,不曉得秦小姐肯不肯留下。」


    長幼有序,秦蓁先衝婦人微笑示意,繼而先走到兩位老人麵前請安:「爺爺好,阿奶好,我是秦蓁。清羽已經將我的事告訴你們了,你們還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關於這個家,她自己知道不少。爺爺叫簫振,奶奶馮紫蓮馮氏,大房是簫弘光、周珍夫妻倆,育有備考舉人的秀才兒子簫書翎,十六歲,和她同歲。還有個女兒簫含玉,十三歲。


    二房就很孤零零了,隻有簫清羽一個,父母皆早逝。簫清羽是孫兒輩中的老大,十八蘇。


    雖薑姨娘不敢說簫清羽壞話,她兀自揣測,這有些孤煞的命,是簫清羽十八歲還沒娶親的原因之一,否則他會打獵手藝、皮相生得好,這個年齡該做爹了。


    說罷,又一一問大伯、大娘的好。至於簫書翎和簫含玉該是來拜見她的,不過聽了這樁離奇的掉包事件,也不知該不該叫她嫂子,愣在原地沒作聲。


    簫振敲敲桌麵:「坐下說吧。」


    秦蓁和簫清羽連挨著坐在一側的椅子上,中間隔了張沒上漆的梨花木方幾。


    秦蓁有丁點兒緊張,不過簫家人好像更緊張。鄉下人說話實誠,馮氏開口就安慰道:「孩子,這兒,你怕是住不慣吧。誒,我們女人命苦,嫁了人,一生就定下了,你怨也沒用了,好好跟這住著,短缺什麽,我們家想法子給你補。」


    得知人家是城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馮氏生怕照顧人家不周。簫振也是如此擔憂惶恐。一貧一富,一扇隔閡的大門無形間立了起來。


    秦蓁眼睛微眯,暗自揣度,這家人這麽友善嗎。要是知道一些事情後,不知還會不會這個態度。


    她正琢磨怎麽迴答這番好意,周氏就笑著插嘴:「娘這是哪兒的話呢,秦蓁可是秦家的嫡女,會任由一個小妾上位的繼母算計不報仇嗎?秦蓁,你爹待你如何啊,不會任由你被欺負吧?」


    周氏眼睛立散發著兩束貪婪的光芒,這話也其心昭昭。秦蓁垂眸,為人子女不該在外道父母的不是,她避重就輕迴道:「我爹是個和善的人,他也是個精明的商人,不會把事情搞得糊裏糊塗,想必這兩天會來找我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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