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李治緊緊地盯著跪在地上的高遠,模模糊糊在自己的記憶深處,看到了一個當年的身影。那時的他,還是那個風光無限的玄甲鐵騎最年輕騎將,還是那個等著功成名就迴家迎娶心儀女子的年輕人。那時在軍中,有個不在自己麾下卻對自己十分友好地騎軍校尉,是個比自己要大上一些的漢子,在軍中武力極強,曾被譽為邊關猛士,隻是因為不通兵法隻擅長打鬥殺人,故而無法做太大的官職罷了。


    他記得,那是個會串軍營拿著美酒美食來找自己聊天的漢子,不知道為什麽,跟他的關係似乎比跟其他人、甚至自己麾下的手下還要親近些。


    “高校尉?可是...怎麽會...”玄甲鐵騎的校尉高遠,身為副將之一的自己,原本效力玄甲軍後轉入藤甲步兵營的袁術,似乎今日在這間林家的院子裏,聚集了許許多多的邊關舊人,究竟是為了什麽? 不等李治想明白什麽,裴穗已經收起了悲傷的表情,轉而是再度的殺氣滿盈,他緊緊的盯著坐在地上捂住傷口不斷流出鮮血的老人,冷漠地說道。


    “青兒的賬,是你欠我的第一筆。而你,一共欠我三筆賬!”


    “三筆?”周圍的眾人不禁都是一驚,這何謂三筆啊?


    “第二筆賬,在場的很多人都要跟你討!二十年前,那一場仗,打的好啊你林守歲林大將軍,作為玄甲鐵騎主帥,在邊關外吞掉了含有赫連家一千狼騎在內的蠻荒部族一萬精騎兵,損失不過五千人,你林守歲好大的戰功呐!可能你會感到奇怪,這一圈人中,有的是當時率領五千人被圍困絞殺的領頭戰將,也就是時任玄甲鐵騎軍副將的李治,也有隨後兩萬騎兵馳援成功吃掉蠻荒騎軍的隨軍副將、那時的玄甲軍校尉此時的藤甲軍主將袁術,當然了,也還有後來成為你的護衛假裝保護你的高遠。似乎怎麽算,也輪不到我裴穗跟你算這筆賬對吧?”


    裴穗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欣賞著坐倒在地奄奄一息滿眼都是疑惑的老人,又看了看周遭同樣盯著自己不明所以的人們。開口繼續說道。


    “在下裴穗,曾任邊關探子雲影軍騎隊隊長,在軍二十餘年,從未有過偵察失誤或者是信息錯報,唯獨就是那一場仗,讓我裴穗對這邊軍、對你裴穗是失望透頂!李治李將軍,你可還記得那日情景?”


    李治似乎這才緩過神來,點了點頭,看看裴穗,又看看林守歲之後開口說道,“那日我等一眾玄甲鐵騎將領,在城中商議邊防對策,突然就有雲影探子來報,說在邊關之上,出現了三千蠻族騎兵,似乎是想要潛行繞開我們的防線對我邊關城池進行打擊,於是乎,在下請命帶五千精騎,就可吞沒那三千蠻族騎軍。都怪在下年輕時過於的貪功冒進,對著自家的兄弟們說了一句‘走,老子帶你們去取一個大戰功!’就帶著軍隊出發,絲毫沒有考慮到其中會不會還存有埋伏,這才導致了後來的慘淡勝利,自己兄弟的死傷慘重。那時原本的確已經就要吞沒那三千人,心裏都想好了帶弟兄們打完這場就去好好慶祝一番,可沒想到突然是衝出一大圈的敵軍鐵騎,高亢的呐喊聲響徹在我軍的每一個人耳邊、心底,形成大範圍的包圍圈,其中為首的正是赫連家引以為傲的邊關殺器——狼騎。知道中了埋伏,在下心如死灰,但我知道,我若是都倒了,那兄弟們就更不用說,故而強撐著說援軍就快到了我們要裏應外合、這是計劃的一部分!拚死帶著弟兄們突圍。可是到最後,也不過就個位數的人撐到了援軍的到來。我一直想著,若是當時冷靜一些,也許,我的兄弟們就能夠活著迴來,我記得在我的麾下,有好幾個不過才十五六歲比我還要年輕上許多的孩子,也是戰死在那一場突圍之中,他們原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和未來,偷偷地從家裏跑出來參軍,卻還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我也正是因此而選擇離開邊關,每每閉上雙眼,都是那一張張信任我的麵龐,一張張青春洋溢的麵龐,有時候,也會是那一望無際的蠻族包圍圈,那兇狠血腥的狼騎,耳邊盡是無法消散的滿足呐喊聲!是在下對不起手下兄弟,更對不起邊軍信任!”


    “李將軍,您錯了。”李治的話語使得全場人再一次地陷入了沉默,似乎都為了當年戰死的士兵們低頭默哀,可裴穗,卻是否定了李治的話語。


    “您...您說什麽?”李治原本通紅的眼眶陡然一震,死死的盯著裴穗!


    “李將軍對當年的戰事記得是一清二楚,可這戰事背後的真相,卻是絲毫不知。”裴穗抿著嘴,看看李治再看看林守歲,“當年我等在邊關偵察到三千敵軍之時的確是第一時間派人送迴消息,卻是在那人剛走便又發現了極遠處的漫天塵煙,猜到了地方會有埋伏,在下第一時間就撥轉馬頭向著玄甲軍所在駐地狂奔疾馳,可惜就在我進入駐地之時,你們已經出兵,可時間刻不容緩原本我將對方有伏兵的事情告知玄甲軍主將之後若是快速、立刻派兵馳援那根本就是一場不會輸多少的戰鬥,甚至極有可能使得對方的援軍直接選擇撤離!可就是這個老混蛋,這個叫林守歲的玄甲軍主將、被稱為邊關儒將的混賬!說什麽有伏兵更好,等他們的伏兵嶄露頭角我們再一網打盡,竟然說出了不急著支援、等等再看的命令!李將軍,你方才說自己貪功冒進,那你可知這老頭子為了戰功選擇放棄你們五千人的性命,拿你們的命當誘餌?”


    裴穗緩緩揭開當年真相,聽的李治滿臉寫滿恐懼和憤怒!


    “...因小失大...李治你自己覺得合理嗎...一萬人和三千人...你自己心裏有數...”林守歲嗚咽低語說道,“換做是你...會選擇為了五千人...放棄對方的七千人嗎...”


    “我會,因為我的士兵,他們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愛人,他們不應該是你作誘餌的工具!況且你早一秒發兵,我的部下就會少死十幾人!你要是從一開始就發兵跟隨,那七千人難道會不出現?但那樣,你知不知道我的部下會少死多少人,知不知道那樣是怎樣的一場大勝?那些個還沒有成家的孩子。那些有夢想有理想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他們本來可以是有多麽的意氣風發,迴到自己的家鄉告訴他們的父母他們是英雄!而就因為你的延誤戰機,他們的爹娘收到的隻有那一張狗屁不通的陣亡通知書!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呐,都是自家父母寶貝的孩子啊,活生生的出去就換了張破紙!就換了一句死無全屍!”


    “大勝是大勝,可那樣的大勝,就不是他林守歲一人的功勞,甚至作為先鋒的李將軍功勞會更大!一個年紀輕輕的毛頭小子,怎麽能搶了他林大將軍的功勞啊!你林守歲,不就是靠著這件功勞,才換來這重關城城主的肥缺?”


    “可是,玄甲軍之事,為何是他欠你的賬?據我所知,事後雲影營並沒有被冠以錯報、誤報的名頭。”一旁的蓮心不知怎得對於這些事情似乎還有所耳聞,於是乎問道。


    “是,不僅沒有,甚至我們隊還贏得了賞賜、分到了戰功。”裴穗說道,緊接著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痛苦起來,“可是在李將軍的陣中,有一個年輕人,是我恩師的孩子!我小時候看著恩師被人迫害流落他鄉,長大之後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些什麽,卻又眼睜睜地看著恩師的兒子送死!我裴穗就是要跟你林守歲算這筆賬!而這筆賬,也就正好,牽扯出了我跟你的最後一筆帳!林守歲你也配稱自己為讀書人?你敢不敢承認自己在那座曾經名滿天下坐落京城的應天府書院之中都做了什麽?嗬嗬哈哈哈,忘了,你現在說不了了!那我來幫你說!”


    裴穗簡直已經有些喪心病狂,胡亂的揮舞著手臂唾沫四濺!


    “吾幼年時喪雙親,被書院收入做了書童!運氣好,跟了一位當時大名鼎鼎的文壇新秀、書院新貴,那可是整整一甲子讀書人文壇之中最為有骨氣的幾位之一,何其幸運正是我家先生?何其幸運,何其幸運!可是,你們林家厲害啊,真厲害!請我家先生做客赴宴,明知我家先生兩袖清風、心直口快,還敢向我家先生要詩?‘且看朱門酒肉臭,不知路有凍死骨。今朝官家宴瓊林,明日百姓入黃土。’這首詩可還在你林家京城祖宅之內掛著、擺著?”


    此話一出蓮心整個人身體就是一顫,想到了那個琉璃城賣糖葫蘆的老人,想到了那個除夕夜跟老人的徹夜長談!原來老人的兒子,是死在了那一場戰役之中!但似乎,有什麽不對勁!


    “你林家好大的手段,你林守歲在書院之內造假家夥書院院長,你林家其他人在官場之上買出一條讓應天府書院徹底消失的道路,你林家害不害臊、昧不昧良心?我家先生被發配邊關一路上看守押送之人也是你們林家安排,做了多少惡事你林守歲心裏不清楚嗎?你倒好啊,借著所謂告發書院秘密的功勞遠赴邊關上任,一路升官順風順水是平步青雲,林家舉族入這荊州,私下滲透打探最後得出結論是我重關城最為適合撈錢收賄!你在這裏園林煮酒,我家先生此時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裏埋著吃土!”裴穗說著開始聲音哽咽,“你知不知道,當我在陣亡的名單上看到那個‘宋’字,當我經過調查確定了那就是我家先生的孩子的時候,我有多麽的崩潰與自責?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謀劃如何殺你!你林家勢力大、人多,我一個人殺不了你,於是就找到了當時幸存不多的玄甲軍,聯係到了跟李治關係好、聽了真相之後也是憤憤不平的人,我請他想辦法打入林守歲的身邊,也就是你的護衛,高遠!而我呢,在你入主這重關城後,就想好了要在這座城裏將你清除掉,順便也將這座洗錢的破城、邊關毒瘤清洗一遍!我用所有的戰功換取金錢,作為一個商人的樣子來到你身邊,還好你貴人多忘事啊,不記得我就是那個雲影探子,否則還真不好弄!這麽多年,我一點點獲取你的信任,蠶食你的勢力,為的就是今天與你算清這賬目!如今重關城之中你的人都已經被殺死,所有參與此事的,都是當年玄甲軍憤憤不平之人!你林守歲,該死了!”


    “阿彌陀佛!”倉央嘉措確實在這個時候又一次站了出來,擋在了林守歲的麵前,“施主!你已經清洗重關城勢力,何必非要殺人?如今的林老就算...”


    可不等他說完,裴穗卻是打斷了他。 “倉央嘉措,你不知道為什麽一燈大師做法之後迴去就閉門謝客了吧?那是因為,我告訴他了,林守歲他根本就不是為了邊關戰事、為了邊關士卒、為了重關百姓做法事,他為的是洗清他自己身上所犯下的罪孽!更為的是通過召集邊關各路軍隊,在這時間段內對他們賄賂籠絡,與此同時通過向軍方上報加大法事損耗再換取一大筆錢財!”


    “阿彌陀佛!”倉央嘉措開口聲音略微顫抖,“還是請施主莫要再造殺孽!冤冤相報何時了?”


    “是啊,而且你家先生還沒死!”蓮心此刻也是插嘴,雖然他並不反對殺死林守歲這條老狗,但是他覺得,也許裴穗,是個能夠給宋老先生帶去些許溫暖的人!


    “什...什麽?”原本緊緊盯著倉央嘉措的裴穗突然間一驚!


    “琉璃城,就在琉璃城,我曾在那與他過過年關。”蓮心說著,一旁的莎莎睜大了雙眼,因為並不知道那夜兩人聊了些什麽,所以莎莎的確是不知道那老人就是裴穗的先生。裴穗愣了一會兒,隨後開始哈哈大笑!


    “十公子,你啊你,還是太年輕,騙人都不會!”裴穗止住笑聲,一揮手,“李將軍、袁將軍、高校尉,該幹嘛幹嘛,誰攔就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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