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十五,與墨七零相約逃婚的日子,這一月裏,七庭日日來找洛瑤,躲在房裏就是一天,在外人看來總是親密無間的,實則兩人是在研究蠱術罷了。而明辰看著洛瑤跟七庭兩人日日成雙入對,心中更不是滋味了,許久不曾單獨同洛瑤說過話,隻是整日裏遠遠地望著洛瑤的房門,發呆著一坐就是一整天。


    十五的清晨,苗寨裏異常熱鬧,家家戶戶都燃起了鞭炮,掛起了紅條,從七庭家出來的迎親隊天剛蒙蒙亮就出發去了洛瑤家門口,遠遠的敲鑼打鼓的聲音震得洛瑤睡不著覺。


    領頭的七庭少了許多少年的陽光氣息,身上穿著暗紅色的苗族服飾,手中拿著一條紅綢緞,在門口等著洛瑤,臉上笑容僵硬著,卻無人發覺,大家都沉浸在喜氣洋洋的氣氛中。


    洛瑤由著幾個七婆婆帶來的苗族老婦人鼓搗著自己的頭發、妝容,花了幾個鍾,那幾個苗族老婦將洛瑤帶到了鏡前,洛瑤望著鏡中的自己——臉上恰到好處的脂粉,頭上繁重的發飾,身上紅黑相間的婚袍,腰間一步一響的鈴鐺……老婦人拿來半遮麵的黑紅花紋的蓋頭,蓋在了洛瑤的頭飾上,洛瑤微閉著眼,思緒飄到了那日——她成為苗疆神女的那日,婆婆一定想看到她出嫁的樣子,即使是一個謊言,眼前自己盛裝出閣的樣子,穿著嫁衣的樣子,真正做到神女的樣子,婆婆、爸爸、媽媽……都看不到了。


    由那幾個老婦人攙扶著,洛瑤邁出了房間,視線裏隻能透過麵前的蓋頭看見模模糊糊的人影。


    小小的吊腳樓下擠滿了人,七庭的身影就在麵前,洛瑤下了樓,接過了七庭手中的紅綢緞,兩人各自牽著一頭。歡笑聲跟鑼鼓聲重新響起,大家鬧鬧哄哄地簇擁著這對新人,隻有黃月靈和明辰兩人遠遠地望著洛瑤漸漸遠去的背影,思緒萬千。


    寨口停著早就備好的花轎,七婆婆和舅舅在花轎旁等待。


    說是花轎,其實就是係滿了紅色鮮花的竹轎子,由四個苗族男人抬起,洛瑤要坐在轎上,七庭跟著轎子走,兩人遊遍所有寨子,這是神女大婚的規矩。


    舅舅牽著洛瑤的手溫聲細語說著話,七婆婆也囑咐著七庭諸多事項。


    “瑤瑤,這是你第一次大婚,若是累了便停著歇會,阿舅在寨子等你,晚上還有大宴,你可別累著了自己。”


    “知道了阿舅。”洛瑤迴答道。


    不一會喜婆便喊了幾句苗語,聲音嘹亮,意思大概是:


    “神女出嫁,吉時已到,該上轎了!”


    洛瑤告別阿舅跟七婆婆,上了轎,幾個壯漢穩穩當當地抬起了轎子,嘴裏咕咕叨叨喊了幾句苗話,便出發了,隨從的隊伍裏敲鑼打鼓的聲音繼續響起,寨子裏的村民都在兩邊放著鞭炮,神女出嫁是苗族頭等大事,自然是熱鬧非凡。


    洛瑤心中有些歉意,她是所有苗族子民此刻心中的主角,而這場戲,最終卻也隻能是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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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完所有寨子,洛瑤隻覺得精疲力盡,雖說是坐著,可那轎子硬得很,況且洛瑤是神女,萬眾矚目,更是不敢鬆懈下來,時刻挺直腰板。這一天下來,洛瑤隻覺得骨頭都要散了。聽寨中的人說過,往屆的神女,除了洛瑤的婆婆,據說都不是隻結一次婚,每次大婚都要這般遊行,真是不容易。


    迴到洛瑤晚上大宴的寨子,已經是夜晚了,賓客和村民有的是從遠道而來的,都備了賀禮,坐滿了整個大廳,幸虧賓客是由阿舅與七婆婆招待,洛瑤並不用多走動。


    洛瑤下了轎子,牽著紅綢緞跟七庭二人便進了大堂,喜婆聲音嘹亮,喊著苗族的喜號便讓洛瑤與七庭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神女的婚禮,新郎的存在並不是特別重要,所以七庭也不用陪賓客,七婆婆與阿舅自在前廳招待著。


    洛瑤和七庭待在房間裏,滿屋紅綢,異常安靜。


    “洛瑤,你真要走嗎?”七庭沒有叫師傅,而是少見地喊著洛瑤的名字。


    洛瑤掀開自己的蓋頭,癱坐在床上,


    “不然呢,你就那麽不想要你自己的小命?走是一定要走的,隻不過不是現在。你先幫我找來紙筆,我要留下信件。”


    七庭嗯了一聲,從櫃子裏翻出了紙筆,放到了桌上。


    洛瑤扭了扭腰,走到了桌子邊上坐下,腰上的鈴鐺隨著腳步鐺鐺作響。


    “洛瑤,如果我說我願意呢,我願意不要命。”七庭突然開口了。


    洛瑤抬頭看著這個男孩,許久展顏笑道:


    “傻瓜,人生有那麽多事還沒經曆呢。你的命才最重要,我走了你要好好看好黑苗寨子,照顧好我阿舅,等我迴來要是寨子裏出了事,我可饒不了你。”


    “你要去哪?”


    “不知道,隻要是跟他,去哪都開心。”洛瑤臉上不自覺染了紅暈,笑著說道,“不過,最頂要緊的,自然還是找迴蠱記,殺了那個邪道,為我家人報仇。”


    “嗯。”七庭敷衍著答應了一聲,心中卻有一絲苦澀,原來隻有她喜歡的那個人,才能讓她變得如此溫柔吧……


    洛瑤往紙上寫著東西,便不再說話了。七庭輕輕抱了一下專心寫信的洛瑤,不等洛瑤說話,便徑直地走出了房門,他知道也許走了就再也見不到洛瑤,可他不想道別,也不想看著她走。隻想給自己留下這個擁抱,至少此時此刻,她穿著婚袍,仍是自己的新娘。


    洛瑤留下了兩封信,一封給阿舅,解釋自己為何逃婚,讓阿舅不要生氣,自己重新尋蠱記去了,找到就會迴來。


    一封給明辰,囑咐明辰帶著師妹離開苗寨,有緣自會相見。


    寫完信,也就快到了午夜,洛瑤靜靜坐著,等著墨七零來帶她走。


    就像今晚的新郎是墨七零一般,心中有些緊張與欣喜。


    午夜時分,屋裏的紅燭忽的被一股不知哪來的涼風吹滅了,房間裏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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