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壓城第三日,京都城中百姓仿佛重見了北原軍,廝殺聲震了整整一夜,從東城門一路喧囂至內城,戰火一路延伸至皇宮宮牆外。


    風鳴雷動,天將明時,有人親眼在城門樓上見了朔字大旗。


    戰旗卷著徹夜明耀的北方星宿,與東方日出金光遙遙應和,所指之處,戰無不勝。


    京都城遠離戰火實在太久,久到早已忘了刀槍錚鳴的聲響。人人屏息守在窗前,聽著人喊馬嘶,聽著廝殺拚命,聽到天色大亮,終於看到四皇子帶禁軍隊伍從宮城紅牆中出來。


    禁軍的加入無疑是一劑強心藥,戰局出現倒轉。


    傅易歡衝鋒在前,槍尖所到之處綻開片片血花,他將後背盡數交給君無念,策馬疾馳,越過重重人牆,身形驟然拔起,一槍刺進福王肩頭。


    福王吃痛,手卻緊緊握住槍身,抬起猩紅雙目看著近在咫尺的傅易歡,蒼白臉色配上血紅雙眼,仿若惡鬼現世,“傅易歡!傅易歡!!無論誰任新皇,你必會死於他手!”


    惡毒的詛咒並不能激起傅易歡的任何不適,他挑眉勾唇,“可惜,你看不到了!“


    說罷,銀槍在他手中猛然一轉,在福王傷口處攪動,隨即傅易歡狠狠拔出槍尖,朝著福王胸口護心鏡重擊,一聲錚鳴過後,護心鏡碎,流雲槍尖貫入他胸口:“皇叔公,下去給我父王母妃賠罪吧!今日我就用你祭我朔王府大旗。”


    福王身子一顫,口中湧出大量鮮血。


    主帥危急,親兵大驚,要撲上來,卻被持劍在側的君無念一一擊退。


    遠處,一弓箭手急張弓弦,箭尖瞄準傅易歡胸口。


    傅易歡不閃不避,繼續持槍策馬,追擊福王,流雲銀槍灌注十足內勁狠狠擲出,將福王從馬上打落,穿心刺透。


    箭矢眼看唿嘯而至,直奔傅易歡頭頸胸前。


    一片紅袍廣袖劈麵而至,裹住射雕羽箭,硬生生將箭勢絞住拉迴,釘在地上。


    而那射手也被隨後趕至的穆平一刀劈落,長弓墜地,血染箭羽。


    傅易歡迎上君無念沉沉黑眸,眼底蘊滿融融笑意。


    他將流雲高舉,銀色槍身散發出灼灼光芒。


    “福王已死,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


    兵士呐喊聲、城樓上戰鼓隆隆聲,卷過百年古城,掀翻混沌,直上青天。


    此一戰,平叛定亂,盡殲戎狄賊寇,斬殺福王,降一千二百人。


    京都城被戰火燒毀大半,所幸傅易歡早有防備,顧清等朝中清流應對及時,隻是毀了沿街的勾欄民宅,死傷不多。


    沉光奉傅易歡命帶著暗衛在城內協助,枕戈待旦守著城內不亂,直到看見穆平,高懸的一顆心才重重墜迴胸腔。


    沉光眼底盡是血絲,疾步上前,截住穆平:“穆大人,我家王爺和大師……”


    穆平持刀拄地,臉上帶著戰後的疲倦力竭,搓了一把臉說道:“都沒事,去尋顧大人了。”


    傅易歡下了戰場,將軍務交給禁軍新任指揮使肖黎,就急急朝傅翎府邸奔去。剛到府門就迫不及待跳下戰馬,一時力竭不穩,晃了晃,幸得君無念伸手扶住。


    “無事,隻是有些力竭。”話音未落,傅易歡就忙拉著君無念朝府內跑去。


    顧清還在城樓上時就察覺他臉色不對,但戰事緊迫,容不得他耽擱分毫,故而沒有及時照顧到。


    誰知才下戰場,就聽人來報,說顧清被趙晟銘所創,傷勢沉重,已被四皇子帶迴府邸醫治。傅易歡來不及卸甲,匆匆趕來。


    四皇子府臥房內,靜得能聽見藥在爐上煎熬滾沸。


    顧清躺在榻上,氣息平緩,似在熟睡,臉上卻淡白得不見半分血色。傅翎坐在床邊,一手抓著顧清冰涼的手不放,一手險些將床沿捏碎,目光陰沉地盯著太醫診脈。


    太醫收迴診脈的手,麵沉似水,在四皇子如有實質的寒冰目光下不知該不該如何說。


    “究竟是何情形,你舌頭沒了?不能答話?”傅翎沉聲喝道。


    太醫跪地叩首,“殿下饒命,顧大人傷及內裏,且失血太多,我……我也,沒,沒把握。”


    傅易歡剛走到房門口就聽太醫如此迴話,頓時一驚,急忙抬腳跨過門欄。


    傅翎起身,猛地將太醫踹倒在地,森寒威脅,“治不好,太醫院全部陪葬!”


    太醫在他威嚇下,抖若篩糠,隻能跪地不斷求饒,傅翎見狀,心中暴怒之氣無所消化,抽出九寅佩劍,就要將人了結。


    傅易歡一把拉住暴走的傅翎,叱道,“你發什麽瘋!顧清生死未明,你殺了太醫又能如何!!”


    手中佩劍被傅翎險些握碎,他抬眸看向傅易歡,傅易歡一驚,看著傅翎紅透的雙眼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


    “傅易歡,他要死了……”聲音中的絕望讓人心顫。


    “不會,顧清有多堅韌,你我都知,他不會就這麽死的。”傅易歡安慰著傅翎,也安慰著自己。


    君無念來到床邊,輕輕將手搭在顧清蒼白手腕處,細細診過,“還有救,四殿下,你速派人去城中找妙真,要快。”


    傅翎聽到君無念所說心中燃起微弱光芒,“九寅!”


    九寅一直在旁護衛,自是聽到君無念所說,不敢耽擱,飛身從窗口躍出。


    “大師,顧清如何?妙真能救他?”傅易歡小心翼翼問道。


    “有救,妙真能救。”短短幾個字,讓兩顆心墜迴地麵。


    不到一刻,九寅就將妙真尋了迴來。妙真這幾日都在城中幫忙救治傷員,剛才看九寅急急尋他,還以為是傅易歡或者君無念出事,一路擔憂,現下看到兩人均安然無恙,心中大石才落地。


    再看躺在床上麵色慘白的顧清,就知事態緊急,快速移步到床邊搭脈。


    房內眾人皆是屏息以待,不敢有絲毫驚擾。


    須臾,他收迴診脈的手,就去解顧清衣襟,被傅翎一把握住,“你做什麽?”


    妙真無暇與他計較,沉聲道,“讓開,給他行針,再耽擱下去神仙也救不了。”


    傅翎知道君無念與這個妙真都是藏地紮葉雪域的高僧,書中相傳聖山上的紅袍僧人皆是神使,掌握世外之秘,現在太醫束手無策,隻能寄希望於這人。


    “剛才是我得罪 ,請大師不要介意,”傅翎放開妙真手腕,低聲誠懇道歉,“請你無論如何也要救救顧清。”隨即彎腰行禮。


    傅翎多麽驕傲一人,當年在宮中被人欺淩至那樣都不曾彎腰道歉,現在卻……傅易歡看著顧清緊閉的雙眸,真不知他們這樣,到底是緣還是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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