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將軍,小人的家在這兒,還能去哪兒呀?!我,我,退不了…”小將帶著沙啞的嘶吼聲,幾乎泣出血來,夜風深重,躲在城牆邊的幾人愣愣聽著,一時生出一些赧然無措。


    傅易歡凝視他良久,隨即低頭一笑,將手中長弓伸到那人麵前。


    “好!起來,隨我禦敵。”傅易歡道。


    小將看著傅易歡手中的長弓,心中激蕩,胸口劇烈起伏,他用袖口狠狠擦拭掉眼中淚水,握住弓身,另一手握緊佩刀,掙紮著起身。


    “我的家也在這兒,這兒還有很多我愛的人。”傅易歡低喃。


    火光在他身後映出數米,熱浪卷著烈烈銀甲,凜冽灼灼,耀人心魄。


    那些陰私的,膽怯的念頭,在這兒被灼燒殆盡。


    傅易歡打馬在前,小將踉蹌著跟上,過了幾息,又有人猛然站起跟了上去,手中緊緊握著自己的佩刀,一個,兩個,三個……


    風勁露寒,明明是春日,卻似寒冬。


    往日繁盛的街景已是一片冷清,隻餘少數官衙役四處奔走救火、尋人。臨街原是最熱鬧的勾欄砸毀大半,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不見人影。


    京都城牆高,遠在腹地不臨邊境,這裏已經久未經戰火,安逸太久了。


    福王叛軍主力已經休整完畢,大部分都聚集在東城門下,隻要拿下此門,就能長驅直入,直抵宮門。


    從城樓上看,緊閉城門下,全是鐵騎,聲勢浩大。


    “滾木,巨石”穆平咬牙指揮侍衛司兵士,阻擊福王進城。


    君無念立於一側,素淨的麵容看不出喜怒,一身紅色僧袍在風中簌簌作響。如悲天憫人的佛祖,冷眼看世人。


    “盾牌在前,弓箭在後,聽令。”他突然出聲,雖不大,但卻令人信服。更何況傅易歡走前已經將東城城防交給了穆平和君無念,所以並無人置喙。


    侍衛司內,除了穆平還有許多人都是北原軍舊部,跟隨朔王上過戰場,雖然朔王已不在,但他們同樣信服小王爺,且北原軍魂不滅,即使這一仗看似贏麵其微,也無一人退縮,人人死守!


    “唉,我說,那臭小子說去找幫手,到底去哪兒找?”穆平問君無念,他還是不習慣叫君無念名字,讓他叫這個拐走自家幹兒子的人“大師”更是萬萬不可能,所以他直接跳過稱唿。


    君無念也不在乎他這樣無禮,“城中還有些禁軍和衙役,集結起來,應當能用。”


    “希望吧,箭矢,滾木,巨石雖之前就有所準備,可是畢竟數量有限,等用完了,如果援兵還不到,即使眾人死守,怕也守不住這薄薄的城門。”穆平憂心忡忡道。


    “會來的。”君無念沉靜說道。


    ……


    城門外,福王重甲黑騎,滿眼勢在必得,八年前他籌謀那麽久,卻被慧德帝撿了便宜,奇恥大辱,必要血祭!他看城門久攻不下,下令準備強攻。


    一時間,箭雨紛複,遮天蔽日。


    城頭上的士兵紛紛中箭倒下,君無念功力深厚,擋下不少箭矢,但還是難保所有人。


    穆平躲過一輪,他咬緊牙,迴頭看一眼城內,將無邊寒涼混著熱血吞下,奪過身旁兵士的長槍,轉身下城。


    君無念一把扯住他,沉聲道:“做什麽?”


    “京都不是北原,這城牆不是按照城防建的,若不出城,遲早被攻破。”穆平道,“當年在北原,朔王救我一命,今兒就當還了。等那小子迴來,若實在守不住,就別管了,你帶他走,他不走就打暈,就說他幹爹我說的!”說罷,掙紮要走,君無念卻始終不鬆手。


    “唉,我說你……”


    “你是此地主將,不可輕離。”穆平話沒說完,就被君無念打斷,“我出城迎敵,你守城。”


    穆平還欲再說,君無念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我沒打過仗,不會守城,所以你守城,我強攻。”


    穆平想到此人駭人的武力,知道他所說有理,現下也不是磨磨唧唧的時候,隻得點頭應下。


    君無念抽出一個兵士的長刀,在手上掂量一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屠刀不再就是任人魚肉,我佛慈悲!”


    隨即君無念點了三百兵士,轉身下樓。


    穆平站在城樓遠眺,對著身旁的李大刀迴憶道:“今日,就搏一次,就當這是北原,就當我們還在北原軍中……就當是當年。”


    “真想再迴去一次啊!”


    李大刀在旁聽的唿吸一滯,胸中勒得生疼,立在原地,“要是王爺還在,何至於此啊!”


    福王一輪攻勢停歇,雙方都力竭休息的短暫間隙中,城門緩緩拉開。


    叛軍立時警覺,正要撲上,守在城樓的穆平斷然厲喝,沉重的滾木雷石鋪天蓋地砸下來。


    沒有反應過來的人當場就被砸得血肉難辨,但很快在將領的指揮下,變換隊形躲避,但尚未站穩,又迎來了鋪天蓋地的箭雨。


    穆平親持長弓,死守城樓,箭勢兇狠,似是沁了心頭血。


    箭雨之下君無念帶著士兵如利劍一般撕破黑暗,從城門衝出,直指敵方陣營,一股悍不畏死的氣勢,排山倒海。


    “不可戀戰!三人一組!”君無念沉聲低吼。


    君無念衝鋒在前,高超的馬術,加上他詭異刀法,一路勢如破竹,硬生生將敵方陣營豁出一條口子。


    叛軍還未曾遇到過這樣強悍的阻力,頓時亂了陣腳,攻城的勢頭也就此慢了下來。穆平看準時機,立馬迴身吼道,“加固城門,沙袋填豁!準備的火油抬上來。”


    無險可守,無城可依,但家國在後,還有血肉!


    叛軍遭遇第一次激烈衝鋒,主將心驚一瞬,但立時就重新排布,將重甲騎兵硬頂上來。


    兩軍混戰在一處,城上也不能再使用滾木巨石。重甲的甲胄能護全身,刀劍對他們無效,一時間被單方麵碾壓,還好君無念內功深厚,即使刀劍不能穿透,他也能靠掌風將叛軍擊倒。


    可是再如何也隻有區區三百人,麵對裝備精良的重甲,也是杯水車薪,再強悍的武力也會有力竭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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