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但是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彭玉一場唱送街坊鄰居都呆住了,連風滿庭也停在原地忘了去扶他叔叔。烏昌人皆知,彭先生從不給人唱白事,今兒個算是第一迴 破例。棺材送上靈車,梁堂語和魏淺予跟去了火葬場。陽光灑在身上,這一夜似乎格外的長。彭玉目送靈車消失在巷子裏,“師父為我改唱《牡丹亭》,我以此曲送你出殯,叫你熱熱鬧鬧的,聶先生,一路走好。”風滿庭被那絕妙唱功震驚的久久沒有迴神,待到迴身彭玉已經走遠了,他擠在嘰喳的人群中沒來得及追出去,又好奇問旁邊街坊,“死的那個人究竟是什麽身份?”能叫彭先生破例唱送,沈朱砂為他一擲千金。“什麽身份?”鄰居瞅著他細皮嫩肉的咬文嚼字,不屑一笑。“就是個收破爛的瞎子而已。”第69章 這可如何是好魏淺予入冬後身體就一直不好,守靈三天直接把人擊倒,聶瞎子入葬後他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來。醫生天天到家裏來輸液,五嬸覺著他身骨弱是八字不好,今兒個用香油燉橘子,明兒個從房梁上抓隻蜘蛛研碎給他喝,專尋各種偏方,滋補疑難弱質。魏淺予從床頭爬到床尾都避不過,五嬸端著碗把著勺,蜘蛛粉螞蟥幹強逼他下肚,魏淺予仰著頭悶,幸虧嘴裏沒味兒,不然真要把腸子都嘔出來。臨近期末考試,梁堂語白天忙著給學生出卷子講課,滿腦子試題裏還夾著私活,忙裏偷閑掛念家裏那個生病不知道收斂的小混賬,怕他貪涼,又怕他不按時吃藥,恨不得將人縮小裝進口袋裏貼身帶著,時時刻刻看著。每天熬到放學,椅子刺啦拖出,健步如飛離開辦公室,走在街上腳下生風,迴梁園第一件事就要摸摸那熊孩子還燒不燒。屋子裏暖洋洋的,花窗玻璃上始終蒙著一層水汽,午飯後醫生來輸液,這時候魏淺予準要打盹,一覺睡到太陽偏西,坐起來用手指在花窗上擦出一個圓圈,透過去看外邊,就能看到他師兄從洞門裏進來。彭玉不知道從哪兒弄了些新鮮豌豆,在辦公室裏分了梁堂語一捧。他帶迴來叫五嬸蒸熟,端過來給魏淺予吃。他師弟生著病還挑嘴,渾身瘦的上下隻剩二兩骨頭,鮮豌豆在冬日裏稀罕,清甜軟糯,能滿足少爺的胃。梁堂語把碗端到床前,一個個夾子剝開,一粒粒給人喂進嘴裏,豌豆又燙又香,魏淺予靠在床頭,見他師兄貼心伺候,笑著說:“好吃。”自生病後,梁堂語難得聽他說個“好”字,手下不停,“好吃就多吃一些。明天我問問玉在哪兒弄的,去給你買點。”“師兄你也吃。”魏淺予從碗裏拿出一個,也給他剝,剝了後卻塞進自己嘴裏,輕薄嘴唇含著碧綠的豌豆,彎起眼湊近他師兄唇邊,用目光輕薄人。梁堂語見他沒好利索就敢撩閑,怕人摔了用手卡住他腰,魏淺予趁機勾著脖子吻過來,豌豆連帶舌頭一起送進嘴裏,還在唇齒間靈活繞了圈,得寸進尺跪坐在他師兄大腿上,整個人都纏在他身上。屋外麻雀還在叫,青天白日,梁堂語擔心有人來,又擔心他著涼,瞻前顧後拿不定主意時,被那混賬趁機摁在床上好一頓戲耍。豌豆碗被打翻,豆子撒出來滾到地上。不知道過了多久,魏淺予仰躺在梁堂語身邊喘息,領口扯開著,鎖骨脖子一排紅印,明明每次都會被反製,他卻總愛主動送上門去叫人吃。他用舌尖舔舐被咬傷的嘴角,眼裏透著得逞後的奸笑。“師兄。”魏淺予沒事找事,“門口麻雀太吵了,影響咱倆洞房。”梁堂語心煩這混賬無法無天,沒好氣說:“沒你吵。”“師兄。”魏淺予側過身,手順著衣服伸進去摸他,光摸還不過癮,又揉又捏,“我想把你書房門口的竹子挖了種豌豆。”梁堂語隔著毛衣抓住他手腕,冷漠迴:“我看你想死。”“仲青。”魏淺予下巴枕上他胸口,虛弱的臉上眼睛倒是亮堂,巴巴盯著他,“我想把你書房門口的竹子挖了種豌豆。”梁堂語鬆開手,拉上被子蓋住他汗津津的腰,“……別胡鬧了。”小混賬每次拖著音兒叫他小名都狎昵輕浮的很,叫人招架不住。為了防止魏淺予繼續為非作歹,梁堂語僵硬岔開話題,“你要那麽多豌豆做什麽?”“豌豆好吃。”魏淺予趴在他師兄身上,從床沿撿了粒拿到眼前,用捏過梁堂語前胸的手指輕撚,挑逗意十足,“尤其是配二十四歲的老男人,香甜可口。”“我要種很多豌豆,喂給你吃。”梁堂語是真拿他沒了辦法,有了今天這遭,以後每次吃豌豆必定少不了想他,輕輕拍了拍人後腰,“老男人馬上就二十五了。”魏淺予翻過身看他,“我也馬上十九了。”他們的生日都在年末,都在這個月裏,他們即將共同老一歲了。其實從進臘月開始魏淺予就在盤算,他師兄的生日準備什麽禮物最好,臘月初十當天,梁堂語照常上班。魏淺予大清早起床,洗臉刷牙去廚房找五嬸,拿著自己畫好的樣子問今年生日的暉圓糕能不能他做。五嬸指著圖說:“這不就是個月餅,過生日哪有吃月餅的。”魏淺予猜可能烏昌不叫這個名字,又解釋,“這是用五穀麵做的,過生日都得吃。”五嬸不知道什麽是“暉圓糕”說她從小到大都沒聽過,魏淺予驚覺地域差異,烏昌竟然沒有暉圓糕。可在沈家,這是生日當天極重要的東西,就好比大年夜的餃子,無論怎麽總得咬上一口,是祝福,是期盼,是辭舊迎新的好彩頭。他媽說過,不吃暉圓餅這生日不能算過,烏昌怎麽能沒有呢?魏淺予想叫他師兄嚐嚐,迴屋穿羽絨服讓五嬸帶他出去買東西,現在還是早晨,開始準備還來得及。這幾天暖和,街上穿羽絨服的少了,來往說笑的人嘴裏哈著白氣,前幾天的下的雪被清在路邊花壇裏,陽光一照開始融化,水淌在路麵上,濕漉漉的,街邊賣對聯和碗筷的揀幹淨地兒擺攤。四方胡同裏熱火朝天,家家小吃店門口都有口燒開的熱鍋,裏邊燉著用餐免費喝的羊湯。魏淺予裹在羽絨服裏,深吸了口香氣,五嬸問他想不想喝,想喝一會兒買條羊腿迴去自己燉,魏淺予說“想”,有點懷念食味居裏老滿的羊肉了。他們一起去喧鬧的菜市場買了菜和羊腿,因著梁堂語生日又買了條魚。魏淺予在糧食店裏挑揀了一包花花綠綠豆子,迴來路上碰見有賣冰糖葫蘆的,買了兩根拿迴梁園,凍在“金玉滿堂”樹下石縫未化的雪裏,想等茶罐迴來一起吃。五嬸在廚房備菜,魏淺予從花鳥市場買了塊棗木板,悶在書房裏雕模具,詩書畫印源是一家,他會篆刻,就會木刻,一通全通,腳邊木屑越來越多,童子獻壽的圖案愈發生動。太陽偏西,魏淺予鼓起腮幫子將槽裏木屑吹飛,把細目砂紙折出尖,將飛刀跳出不平的麵兒磨潤,用油擦過一遍,放窗台上晾幹備用。茶罐今兒個期末考試,放學迴來沒有作業,跟著魏淺予一起揉麵做糕。五嬸沒幹過這活,織圍巾手套不在話下,捏糕餅真不如魏淺予手巧,隻好替他添水燒火。研砂的手精巧過人,魏淺予包上蜜餞後十指如飛,眨眼的工夫就給茶罐捏了隻兔子。茶罐愛不釋手,拿花椒給它點眼睛,捧在手心裏不肯下鍋,喜歡的緊。白日裏太陽當空,晚上月亮也早早升上來。梁園飯堂桌上擺滿好菜,茶罐坐在桌邊伸舌頭舔糖葫蘆外層的晶瑩糖衣。梁堂語今天封卷子迴來晚了,借著廊下光看荷風山館裏有人影,沒等出口魏淺予先喊一聲“師兄”,三步並兩步跑過來撲進他懷裏。梁堂語感受迎麵而來的一身寒氣,知道這小混賬在外邊等了很久,“不是不叫你出來嗎,這麽冷的天,你才剛好,再病倒誰伺候你。”“今兒個是你生日。”魏淺予窩在他胸前,腦袋往他領口蹭,仰頭在他師兄臉頰上嘬了口,撒嬌本事都拿出來,“我想你,等不及要見你,我愛你。”“……”這一通糖衣炮彈炸的梁堂語瞬間熄火,叫這小混賬拿捏死死的,心說以後日子還長這可如何是好。作者有話說:師兄的生日禮物,當然是要吃甜甜的小魏,下一章(此處省略掉重要內容)第70章 送你的禮物梁堂語思想相對傳統,過生日不興吃蛋糕。滿桌子熱湯熱菜,香氣四溢,魏淺予做的暉圓糕被擁簇在中央,焦皮在燈下上泛著油潤薄光,童子捧壽圖清晰生動。他師兄隻看一眼,就明白那是魏淺予專門為他準備,五穀香,蜜餞黃,暉圓餅酥脆香甜。一家子人先吃了糕,五嬸和茶罐都說好,魏淺予心裏喜滋滋,看向師兄,等著最重要人的誇獎,梁堂語說:“第一次吃,有什麽說道?”魏淺予說:“沒什麽說道,就是大姑娘要吃哪家的暉圓餅,就得是那家的人。師兄,跟我迴家吧。”五嬸拍他肩旁,笑罵魏淺予沒個正經,“梁先生臉皮薄,待會兒準要臉紅。”梁先生倒是沒臉紅,隻是給迎合著他開玩笑似的說:“行,等你過生日,我跟你迴家。”魏淺予還想追問真假,結果梁堂語舉杯開席,他隻得把話又咽下去。五嬸和茶罐喝橘子汽水,魏淺予跟他師兄喝了點老黃酒,鮮湯香雉,推杯換盞,一頓晚飯吃的熱熱熱鬧鬧。飯後喝茶,已經上學的茶罐少不了要被五嬸拎著立正站好,給大家背幾首古詩表演助興。茶罐普通話不標準,說話帶軟腔,一首《靜夜思》背完,“舉頭”和“低頭”都“思故鄉”。魏淺予今晚高興,用筷子敲酒盅,故意惹他再犯錯,問:“舉頭望什麽?”茶罐:“故鄉。”“那低頭思什麽?”茶罐懵懵:“故鄉。”他自以為背的十分正確。魏淺予嘲笑,給他糾正,“是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抬頭看天上的月亮,今朝月還是它年月,但人已不在當年之地,因此低下頭開始思故鄉,笨!”“你說的才不對!”茶罐討厭他小叔笑話人,過來打他,“李白想家,不分抬頭低頭,看月亮時候想,低頭也想。”魏淺予招架他的拳頭,難得體會了一把他師兄看他耍橫時候的感覺,如法炮製,“你淨是歪理。”茶罐振振有詞,“你又不是他,怎麽知道他抬頭時候不想,他明明時時刻刻都在想。”魏淺予耍起無賴,“我不知道,但考試的分知道,你考試時候寫不想,你看老師給不給你判對。”茶罐說不過他,隻能“揮拳相向”,魏淺予笑著往後仰,險些樂極生悲翻了凳子,得虧梁堂語離他近,讓他跌進自己懷裏。五嬸收拾完碗筷送去廚房迴來撞見茶罐耍橫,拎著他耳朵批評他動手打人,批評完了又叫他迴屋睡覺。茶罐看他小叔差點摔了,現在還被梁先生扶著,看在冰糖葫蘆的份上單方麵宣布和解,白了他一眼,從兜裏掏出一把奶糖拍在桌上。“給你留的。”“喲~”魏淺予更樂了,“從我家店拿來的糖再孝敬我,你給羊織圍巾,毛還得送從羊身上薅,你好小氣啊。”茶罐氣唿唿說:“你不吃就還給我!”魏淺予先一步兩隻巴掌捂住,“送出去的東西哪能收迴去,你這是言而無信。”五嬸被這倆幼稚鬼鬧的哭笑不得,眼看半夜了,趕緊過來斷“官司”,茶罐被領走,臨出門時大聲喊,“小叔是個討厭鬼。”魏淺予和茶罐打鬧整個過程梁堂語的手都沒從腰上抽迴,他師兄今晚喝了酒,胳膊和胸膛滾燙,熨的後背十分妥帖。他拆了塊奶糖塞進嘴裏,仰頭看他師兄,視線相碰都有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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