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澤說不出自己的悲傷與後悔,隻能瘋狂地大吼大叫,長跪在地一拳一拳地擊著地麵,發泄自己的情緒,旁邊的人都站不穩了,也為他聲音中透出的傷痛而感傷,他卻無法停止,連手流血了都沒感覺。


    若不這麽做,他怕自己承受不住這突來的衝擊,會在眾人麵前崩潰。


    什麽後宮,什麽王位,什麽祖製,根本都比不上一個她重要。然而他再怎麽悔恨,卻也來不及了。


    【第九章】


    剌客一事,就在駱澤的瘋狂下落幕了。至於紫霞宮裏的人,除了剛剛好被招喜帶至淩霄宮的駱媛,剩下的侍衛及宮人的屍體均被發現塞在柴房裏,但趙奉儀的遺體卻是遍尋不見。


    原本意氣風發要接任皇帝的駱澤幾乎要發狂,什麽政事都不管了。他整天關在練功房裏,瘋狂的鍛煉自己的肉體,以幾乎淩虐的方式讓自己傷痕累累,試圖讓痛楚麻痹他的意誌,否則隻要想到諶若青香消玉殯了,他卻沒能保護好她,那濃重的傷痛就要壓垮他整個人。


    駱山因此震怒了,派了好幾個人去把駱澤揪出來,要他好好的迴到正軌,別為了一個女人頹廢下去。但駱澤可是武藝天下第一的強者,即使派出了曆屆最強的武狀元,一樣被他丟出了外頭,連講一句話的機會也沒有。


    駱山沒辦法了,最後隻能請出駱澤從小到大的好兄弟宗穆虞,希望宗穆虞講的話他能聽得進去。


    當宗穆虞踏入練功房時,一股淩厲之氣已然襲麵而來。幸好他被丟出了心得,一進門就先閃到一邊,不顧一切地嚷道:“兄弟,是我!先別急著動手。”


    那股淩厲之風頓然消去,令差點沒閃過的宗穆虞不住地拍著胸膛。


    “你也先看清楚再下手,這未免太狠了……哇!你這是什麽德性?”看清了眼前駱澤的樣子,宗穆虞差點沒嚇一跳。


    一頭亂發不說,眼眶下陷,嘴唇幹裂泛白,赤裸的上身全是浮腫及傷痕,但整個人卻散發出一種如劍刃般擋我者死的氣勢,煞氣十足。


    可是當接觸到駱澤的眼神,宗穆虞不由心頭一揪。那是一種絕望,一種心死,若非眼前人仍好端端的立在那兒,宗穆虞一點也不會懷疑,擁有這種眼光的是一個死人。


    他長歎口氣,許多勸誡之言也吞進肚裏,開口便直指重心。“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不想勸你什麽了,我隻是想告訴你……若青或許沒死。”


    “什麽?你說什麽?”駱澤死氣沉沉的目光裏,泛出了一點光采,他迅如閃電地抓了宗穆虞的肩頭。“若青沒死?”


    “別激動,冷靜點聽我說,我肩膀快被你捏碎了。”宗穆虞撫著肩膀暗自咕噥著,下迴老子要再跟你說話,非得先穿上盔甲不可。“我隻是猜測,但這個猜測具有很大的可能性。”


    “你說。”駱澤深吸口氣,極力平靜自己的語氣,但內心裏的波濤洶湧可是比任何時候都激烈。


    “那日黑衣人劫囚,明明所有刺客全被你一個人打趴了,一個都沒走脫。其中有幾個活口,雖然沒有承認主謀是誰就自殺了,卻也被我們問出了一點。他說在紫霞宮裏根本沒見到像嬪妃的人,全都是宮女和太監。”


    由於駱澤這幾日形同閉關,宗穆虞便把這幾日得到的消息告訴他。“他們已經把殺的所有人放到了柴房裏,但其中卻沒有若青。你想想,死者中沒有她,也沒有人看見她,更不可能有人能帶走她,這代表著什麽?”


    駱澤心頭一定,緊繃的表情也慢慢有了鬆動。“代表著若青若是沒有死……就是她自己離開了。”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宗穆虞挑了挑眉,這家夥頹廢歸頹廢,腦子倒是沒有壞掉。“其實你前幾日與若青的糾結,所有來龍去脈我都知道,所以我才配合她演出戲氣氣你。想不到你這家夥竟然這麽古板,已有洪貴妃爭寵的慘劇在你麵前發生,你卻仍堅持己見,難怪她要對你灰心。”


    他的表情慢慢正經起來,語氣也變得凝重。“我的母親,也是死在父親的妾室之手,在皇宮裏,甚至有洪貴妃毒死皇後,所以我很討厭三妻四妾,支持若青的相心法,雖然後宮製度是根本性的問題,但也不是沒辦法改變。若青夠有勇氣,夠理智,當斷則斷,不想未來被困死在深宮的陰謀鬥爭裏,因此她藉著這個機會離去,是很有可能的。”


    經他提醒,駱澤一陣明悟,但伴隨而來的卻是內心的一陣剌痛。“她曾一再強調,有她就沒有後宮,有後宮就沒有她……我終於明白了。”


    腦子裏幽幽地迴憶起那日她與他談判的話,她一再的給他暗示,一再的提醒著他她的底限,但他卻不以為然,還隻想著澆熄她的氣勢,給她一個教訓。


    想不到到了最後,卻是她給了他當頭棒喝的教訓。


    “你知道嗎?她說她改變不了我,隻好改變自己,改變生活……所以她去追求新的生活了嗎?我早該知道她如此獨立自主,如此聰穎過人的奇女子,做得出任何不凡的決定。”駱澤皺起眉,語氣停頓了一下,否則內心裏的痛苦,會讓他說不下去。


    “我永遠忘不了她那失望的眼神,那是第一次我覺得我做錯了。隻是為了意氣之爭,我卻賭氣不妥協,這一別差點就成了永遠……而她落下的淚水,至今仍不斷地燒灼著他的心,像在控訴他的自大與自私。


    他經過這幾日的反省,才知道她說的對,他擁有後宮美女無數,對她是多麽大的折磨與傷害,他卻隻想到自己。他光是看到她做甜品給宗穆虞就能氣得吐血了,她不想見到他未來左摟右抱,也是情有可原。


    宗穆虞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我想,若青若是真的離開,她承受的痛苦絕對不比你少,但她有勇氣,你也該有這個勇氣。”


    駱澤點點頭,突然正色看向宗穆虞。“穆虞,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麽事?”


    “幫我照顧媛媛一陣子。”


    “你想做什麽?”這個要求並不難,但宗穆虞不明白駱澤此舉背後的用意。


    “我要解散後宮,以後可以幫我照顧媛媛的人,我隻信任你。”駱澤像是大徹大悟,今日與宗穆虞的談話,失去諶若青的剌激,都引領著他走向不一樣的人生方向。“另一方麵,我也要去求父皇一件事。”


    思索著他的話,機巧過人的宗穆虞突然雙眼一睜,“解散後宮和媛媛又不衝突,你自己也可以……你該不會也要走吧?”


    “你果然了解我。”駱澤的目光像是透過宗穆虞看向了遠方,“我也該到民間曆練一下了。若青曾說我這太子養尊處優,完全不知民生疾苦,未來執政時容易做出錯誤的決定,所以我要用這段時間,讓自己成為一個好皇帝。”


    豪情萬丈的神情,突然又摻入了幾分柔情似水,這兩種情緒在駱澤臉上同時錠放,卻是毫不衝突。


    “另外……我也要給自己和若青一個機會,我要把她找迴來。”


    兩年後。


    站在盛海城的港口,駱澤望著人丁稀落的碼頭,放眼望去也隻有零星的幾艘漁船在捕魚,整個城市暮氣沉沉,港邊一些商家也大多歇業,因為沒有商船,沒有大宗交易,沒有外國來的新奇玩意兒,根本沒幾個人會想到港邊來。


    駱澤知道,這是實施了海禁的原因,但當他確實的立在這了,才知道情況比他想像的還嚴重。


    他孤立的突兀身影偶爾會引起路過的人側目,隨即便失去了興趣。畢竟他現在的打扮,布衣粗褲,背著個看起來就沒什麽錢財的小包袱,再加上一臉的大胡子,皮膚曬得黝黑,氣質沉凝肅殺,根本沒人認得出來他就是兩年前那個華衣貴氣,意氣飛揚的太子。


    在離開皇宮時,駱山默許了駱澤遣散後宮的舉動,或許也是因洪貴妃為子爭儲的影響吧!駱山也知道駱澤確實缺乏經驗,便同意了他微服出訪的舉動,隻是要求他在幾年內一定要迴來。


    然而原本要安排兩名高手陪同,卻被駱澤拒絕。一方麵是他自己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何需人保護;另一方麵這是駱澤給自己的曆練,也是他給自己的機會。


    他要在有限的時間內,踏遍天下,尋找他最愛的女人。


    他記得諶若青曾和他提到一個她很愛的地方,叫福爾摩沙。他打從心裏認定她若是趁亂離開皇宮,必然是往這個地方去了,因此循著她曾經形容的線索,往東南方找去。


    他記得她說,福爾摩沙有座阿裏山,日出壯麗開闊,還得坐小火車才能上到山頂。他跑遍了東南方以日出聞名的諸山,也沒看到任何一輛會噴火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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