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兩人的誤會,兩人的齟齬,似乎在這樣溫暖卻不黏膩的感情之中,成了一種幼稚可笑卻雲淡風輕的迴憶,她幾乎都要記不起來自己為什麽會那麽生氣了。清麗的臉龐上泛起淡淡的笑,溫婉且柔情,她的小手也緊緊地迴握了他的手。走出福鸞宮的那一刹那,後方洪貴妃的追兵也終於跟上來了。但駱澤大手一揮,轟隆隆的一聲,那上頭的門牆競垮了下來,將整個門口都擋住了,自然也擋住了後頭的追兵。


    駱澤朝著諶若青一笑,潔白的牙齒像會發光似的。


    “嘿嘿,這次本宮可沒有失誤!”


    京師,東大街。


    “派報嘍!派報嘍!”一名仆吏由官衙走出,身上還抱著一大疊紙,邊走邊嚷叫著。


    這最近由宮裏主辦編寫的小報,除了政令宣導,宣傳政績,一方麵也會寫些宮裏官員的軼聞及趣事,或者是邊疆海盜及外患的動靜,每月十五由宮裏送出原稿至各州縣後,再由各州縣的縣衙謄寫發放,內容五花八門,絕對獨家,因此很受大眾歡迎。


    由於一份小報一個銅錢,比一碗豆腐花還便宜,走在街上的百姓,一聽到派報了,紛紛掏出錢來買。


    由於派報的時間固定,一個月兩次,有些有錢有勢的人,則是打發了自家的仆役上街搶購,一時間倒像菜市場叫賣,幾名家丁在人海之中殺進殺出,搶到小報拿給主人之前,忍不住自己先看了起來。


    而有的店家較會做生意的,則將小報拿入了店內張貼,比如東大街上的悅來大酒樓,還買了兩份貼在兩邊牆上,一下子眾人全都圍了過去,看得津津有味。


    “田稅不再按丁征稅,改為按地畝征稅,土地重新丈量……好哇!這樣公平多了,大戶人家繳的稅就多,窮人家也不用再被剝削了,真是德政啊!”一名老漢看完稅製調整,不由撫掌叫好。


    “……山西晉城縣知府何不塗貪贓枉法,收受賄賂誣陷殺害周氏一家十六口,罪證確鑿,於本月十五行斬刑……對嘛!這種狗官死得好!叫人大快人心啊!”


    另一名肚子圓滾滾的富賈也看得同仇敵愾,他這種身份的人,最討厭的就是貪官了!“太子監國後,還做了真多的事,沒有這小報,咱們都還不知道,想不到他文武全才,勝過前人多多呀!太子不愧有武聖之稱,更應該稱為聖君,未來本朝四海升平,一統天下可期!”人群中一名老秀才相當感歎地道。


    這番話引起了四周人的附和與響應,而他們談話的聲音,也清清楚楚地傳入了悅來大酒樓二樓的一處雅座。


    雅座上坐了一男一女一孩童,身後還有兩名護衛肅立。兩名男女便是微服出巡的駱澤與諶若青,至於孩童,自然就是吵著要黏在諶若青身旁的駱媛。


    “聽到這些話,不枉殿下近日殫精竭慮於國事之中。”諶若青淺笑著恭喜他。


    “若非若青的建議,派發小報宣揚本宮的政績,也不會有現在眾星拱月的結果,本宮才該感謝你。”駱澤很幹脆地敬了她一杯。


    這種現代化的媒體係統,自然出自於諶若青的規劃,連宗穆虞都欽佩不已。小報除了可以宣揚政令,趁機造神,提振太子的聲勢,一下子就把眾人疑慮的太子沒有政績這件事給平息下來,還可以拿賣報的錢來充實國庫,一舉兩得。


    畢竟諶若青在當記者時,可是曆經了兩任總統大選,兩任立法委員選舉和兩任地方首長選舉,這些現代尋常的宣傳手法,到了古代可是足以名留史書的創舉。


    她還沒叫他辦個連線造勢大會,全國百姓一起來喊個“凍蒜”呢!


    “隻可惜不知道京城之外百姓的反應如何。”駱澤倒是很遺憾,幽怨地望著諶若青。“本宮自從成了太子,就被保護在宮裏,很多地方都沒去過。”


    諶若青自然知道他在暗自鬱悶不能出兵東南這件事,但遇到她隻能把哀怨全吞下肚,不由好氣又好笑,更想激他一激。“臣妾倒是去過很多地方。”


    “喔?趙禦史生前亦是公事繁忙,有空帶你遊玩?”駱澤精神都來了,這忙裏偷閑可是他很想學的一招。


    這一點,諶若青卻是忽略了,不過她靈活的腦子一轉,笑道:“家父可是致仕了好幾年,這幾年帶臣妾玩了五湖四海,最令臣妾印象深刻的,是一個叫福爾摩沙的地方。”


    “福……什麽沙?”駱澤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麽拗口的地名。


    諶若青沒有解釋,因為他找一輩子都找不到,她隻是很懷念地形容著浮柲ι場!案6摩沙……應該位在京師的東南處吧,那裏有座阿裏山,日出壯麗開闊,還得坐小火車才能上到山頂觀日;還有還有,在福爾摩沙的正中央有個日月潭,風光無限,起霧時煙波飄渺,如入仙境,還可以坐船遊潭,甚至還有兩人坐的天鵝船,是遊憩觀景的好地方。”


    駱澤聽得更混亂了,“阿裏山?要坐會噴火的車才能看日出?還有什麽日月潭,和民間的明教有關係嗎?上麵有天鵝可以騎?”


    聽到他說的話,諶若青不由噗哧一笑,臉蛋都笑紅了。難得見清冷自持的她如此嬌態,駱澤都看呆了。


    感覺到了他火熱的注視,諶若青才慢慢停下笑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轉移話題道:“殿下除了武術,也該多注意民生需求,有機會多看看江山景色,充實這方麵的知識,相信能更得民心。”


    說到這個,駱澤又想起了自己近來的政績,意氣飛揚地道:“我不是已經在做了?這證據都還貼在樓下呢!”


    瞧他得意的,讓諶若青好氣又好笑,要不是她拿後世稅改和政改的經驗,去蕪存菁後給他建議,憑他隻會舞刀弄棍的腦袋,想一百年也想不出這些手段!不過他的決斷力及行動力倒是出乎她意料,而且一旦他覺得可行的,不僅雷厲風行,而且還能觸類旁通,因此政令推行十分順利。


    原本那些覺得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百官們,全都眼鏡……不不不,是玉笏碎了一地。


    在她還未開口調侃時,一旁靜靜吃著諶若青準備的奶酥麵包的駱媛,突然插口道:“父王羞羞臉,你做的那些事,明明是趙奉儀告訴你的。”


    這小丫頭才五、六歲,竟完全聽懂了大人的話?駱澤有些尷尬,神情古怪地打量著自己女兒。“你又懂什麽了,人小鬼大。趙奉儀隻要出一張嘴,你老子我可是做得要死要活呢,所以功勞當然我比較大!”


    被念了一句的駱媛大眼眨了眨,不依地又咬了一口麵包,模糊不清地道:“父王就是討厭鬼……所以趙奉儀不做甜品給你了。”


    此話直直地往駱澤的心射了一箭。確實,打從他上迴得罪諶若青後,她再也沒做過甜品給他了,直到兩人前嫌盡釋,每每到了紫霞宮,他還是隻能看著自家女兒手上的各式甜品流口水。


    “這樣吧,媛媛,你分給父王一口,父王就不跟你計較。”駱澤看得饞死了,開始誘之以利。


    駱媛偏著頭,看了下可憐兮兮的父親,還有手上的半個麵包,開始了內心的鬥爭。然而實在等不了她想那麽久,駱澤的目光又望向故作鎮靜喝茶,事實上暗裏笑憋到肚痛的諶若青。


    “若青……我好久沒吃到你做的甜點了……”


    “每迴要想新的花樣給太子殿下,臣妾心力交瘁,可能沒那麽容易呢。”諶若青四兩撥千斤地擋了迴去。雖說兩人誤會解開了,但他可是一點懲罰也沒受到,她可不想讓他覺得她是這麽好搞定的。


    “那……本宮賞你……呃……賞你……”駱澤在心裏飛快思索著可以賄賂她的方法,但財富她不希罕,首飾從沒見她戴過,榮寵她也從不求,他都是自己靠過去的,所以……身為一個太子,要討好自己的妃子,他還真是沒一樣東西拿得出手的!


    “對了!要不,我升你官吧。”駱澤突然靈機一動,她隻是個奉儀,以他寵幸她的程度一品秩未免太小了。


    “能升到什麽程度?”諶若青失笑,她可不希望自己搖身成了尚書或首相之類的人。


    “嗯……太子妃嬪的品秩,依你的背景,最多升到良媛吧?”駱澤很認真地想著。


    然而他這副認真的態度,反而讓諶若青心裏沉了一沉。因為這提醒了她一直很不願意麵對的事--他,從來沒想將她擺到正妻的位置。


    雖然,她對太子妃這個位置並不在乎,但他顯然完全不將她列入太子妃的人選,所以他不認為她會是他最重要的那個女人。對一個隻能接受一夫一妻製的現代人而言,自己隻是丈夫眾多妻妾中的一個,就算是位置再高,她也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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