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還挺嚇人的。」許京華也有剛來京城,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所以一下就明白齊王妃的意思了。


    「就不說太子妃,那時選中我做齊王妃,出嫁前,我也害怕得很。但我有一個好處,當時王爺已經開府,我不用進宮,府裏隻有王爺……」


    「叔父還特別喜歡嬸娘。」許京華笑嘻嘻補充。


    齊王妃笑道:「是啊,因為王爺待我很好,我才能很快在王府站穩腳跟……」


    許京華奇怪:「怎麽還有站不穩的時候嗎?」


    「當然了,我正要說到這一點。這麽說吧,不管什麽人家,新婦嫁進去,都要被夫家一再掂量,這種掂量是從上到下的,新婦若一著不慎、露了怯,丈夫再不給撐腰,很快連下人都會欺到新婦頭上。」


    「還有這種事?」


    「屢見不鮮。」齊王妃一歎,「這還是尋常官宦人家,宮裏又不一樣,那些能在主子麵前露臉的內監,多數都有官品,尋常世家女進宮做太子妃,對東宮一無所知,少不得要受內監蒙騙。」


    太後沒和許京華說過這些,所以她聽得十分驚訝:「他們就不怕事發被罰嗎?」


    齊王妃道:「就算太子妃過後查出來了,也不敢聲張,一是初來乍到,不敢得罪宮中舊人,二來,若鬧到太子麵前,也顯得太子妃無能。」


    「那怎麽辦?一直姑息養奸嗎?」


    「隻能忍一忍,熬一熬,忍到得了夫君歡心,熬到生下兒子,真正在東宮立足了,再談其他。」


    「……這麽難嗎?」


    「是啊,所以我說,換了別人,確實有十分難度,但對她們來說,最難的那些,於你都不存在。你和太子相知相許、兩情相悅,先減了三分難度;又是太後娘娘親孫女,皇上也中意你,連章德皇後的遺物都給了你,那些內監討好你還來不及,哪個敢蒙騙你?」


    聽起來,好像確實沒剩下什麽難的了……不對呀,「太子妃不是還要管著東宮、輔佐太子殿下嗎?」


    齊王妃笑道:「這便是剩下的那三分。論理,我年紀沒比你大幾歲,見識也平平,沒什麽能教你的,但……你就當嬸娘和你閑談吧。」


    許京華正聽得起勁,忙抱住齊王妃手臂道:「嬸娘能教我的多了,京華洗耳恭聽。」


    「其實在我看來,管東宮和管王府差不多,甚至於和國公府、你們許府差別都不大,一切自有規矩章程,隻要手底下的人靠得住,便沒什麽難的。你身邊青梅、翠娥都是娘娘給的,新近又派了兩位嬤嬤來,以後有她們輔佐你,絕不至於出錯。」


    「嗯,娘娘說東宮女官她也選好了。」


    「所以說這事的難度最多一分。剩下輔佐太子——我想的未必對,你姑且聽聽——我覺得若你總是想著要去做一個旁人眼中的賢德太子妃,而不是做自己,恐怕會背道而馳。」


    「可是若照我自己的性子,那也太不像一個太子妃了吧?」


    齊王妃道:「我這人見識淺,想得也少,總覺著別的都是虛的,隻有夫君最要緊。太子妃該什麽樣,別人說了都不算,隻要太子覺得你是最合適的太子妃,你就是。」


    說到這裏,她抬頭看一眼天色,「哎喲,天不早了,我長話短說,咱們學那些禮儀規矩、前人事跡,不是為了活成前人,隻是學個經驗教訓罷了。知道條條框框在哪裏,躲著一些,不犯大錯就成,千萬別學著那些,把自己身上太子最喜歡的地方改沒了。」


    這話許京華還沒聽旁人說過,一時若有所思。


    「你們先是夫妻,然後才是太子太子妃。」齊王妃按住許京華的手,「夫妻做好了,太子妃自然就做好了。輔佐與否,反而是末節。」


    這還是齊王妃第一次推心置腹地和許京華說話,且全然是一番好意,許京華就站起身,向齊王妃行了一禮,認真道:「多謝嬸娘教我。」


    齊王妃忙拉住她,笑道:「不過是我一點兒微不足道的見識,你隨便聽聽,談不上教。」又說,「我如今一出門就惦記著孩兒,坐不住,得迴去了。」


    許京華忙叫人去看齊王和宋先生談完沒有,又和齊王妃說:「弟弟一天一個樣兒,越來越好看,我瞧著也喜歡得很,總惦記他。」


    兩人說了會兒小娃娃,齊王就迴來了,許京華送了叔父嬸娘出門,迴身進房,剛坐下要迴想齊王妃的勸告,小丫頭就笑嘻嘻來迴稟:「郡主,太子殿下來了。」


    許京華又驚又喜,快步出去,繞到前廳時,劉琰已站在廊下等著她。


    他穿一件青色直身袍,氣度雍容、儀態美好,許京華看著就不由笑起來。


    「怎麽突然就來了?」欣賞著美男子,許京華慢慢走過去問。


    劉琰也正欣賞梳起長發、加了釵冠的未來太子妃——她還沒出孝,衣裙用色淡雅,紋飾也不多,但她人生得高挑,五官明麗,又總是神采煥發的,衣裝做個陪襯正好。


    「其實我來了有一會兒了,聽說五叔還沒走,就在外麵等了一會兒。」太子殿下含笑答道。


    「怎麽?你怕見他?」許京華走到他身邊,「進去坐呀。」


    劉琰和她並肩進了廳堂,笑道:「我怕他本來要走了,因為我來,又寒暄耽擱,不如等一等。」說完這句,他伸手點了點許京華頭上簪的玉釵,「真好看。」


    那是皇上賞賜的,許京華偷偷笑了笑,並不答話。


    太子殿下瞧見她笑,低頭湊近她耳邊說:「我說的是人。」


    許京華笑容更大,嘴上卻客氣道:「還行,你更好看。」


    劉琰一下笑出了聲,也顧不得旁邊還有許府侍女,伸手就握住她指尖拉到胸口,低歎道:「總算見到你了。」


    難得相見,許京華也沒掙紮,任他握著手,笑問:「你是偷跑出來的,還是?」


    「我求了父皇。及笄禮順利嗎?」


    「挺順利的。」許京華大略給他講了講來的賓客,就抽迴手說,「坐下說話吧。」


    兩人隔著方幾坐下,許京華才看見楊謐手上捧著好幾個匣子站在門邊,忙問:「這拿的什麽?重不重?快放下。」


    劉琰笑道:「給你的生辰禮物。」


    楊謐捧著匣子過來,劉琰先從他臂彎裏麵拿了一個卷軸出來,「這是上次信中跟你說的那幅雨打芭蕉畫。」


    許京華幫著他打開,見畫上芭蕉濃綠欲滴,葉片上水霧朦朧,夏日氣息撲麵而來,不禁讚道:「畫得可真好!」


    「總算有些進步,可以讓你把那幅碗蓮換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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