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京華驚住:「招、招、招什麽……」


    太後一本正經:「唯有這樣,你才能從你不想看見的這些事裏脫身。如何?要不要同祖母訂這個約?」


    許京華緊緊閉上嘴,不敢吭聲。


    太後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問:「你是不願遠離宮闈,還是不願招女婿?」


    許京華很為難,小聲道:「我也不知道,娘娘,您能讓我想想,再迴答您嗎?」


    「行啊,你慢慢地想,好好地想。以前我怕嚇著你,隻把不得自由這一樁壞處告訴了你,其實這深宮裏啊,比不得自由可怕的事,還多著呢。」


    太後摩挲著小孫女的額頭,眼神充滿憐惜,「這地界,容不下心腸太過柔軟的人,也容不下那麽多天真良善,要麽自個長出堅固冷硬的鎧甲,要麽……遠走高飛。」


    劉琰直到第二日午後,才又得空去慶壽宮。


    這次他是和皇上一起去的,問過安後,皇上要跟太後說話,劉琰就與許京華迴避去了東偏殿。


    看許京華有點蔫蔫的,劉琰以為還是昨日的事,就問她:「怎麽?還是對牛鬆的死無法釋懷?」


    許京華卻先搖搖頭,想了想,才又點點頭,問:「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嗎?」


    劉琰苦笑:「你忘了嗎?這是李家造的兩難之局,我們如今連一美都沒有,何敢奢望什麽兩全其美?」


    「……」許京華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劉琰的意思,「你是說,如今的局麵也並不是皇上樂於見到的?」


    「哪一位帝王願意見到禁軍親衛起兵反叛?」


    許京華被問懵了,「可、可是,當、當初不是……」


    劉琰接過來道:「我們當初確實預計到會有今日的局麵,但那是往最壞裏打算,無論父皇還是我,我們當然更希望能兵不血刃地揪出李家紮在侍衛司的根——楚詢為這事已經忙了近三個月,可惜一直沒有成效。」


    好像是這麽迴事……奇怪,那她為什麽會覺得皇上一直期待與李家決戰呢?


    「說迴牛鬆身上,」劉琰看她還有疑惑之色,繼續解釋道,「段明雖然並非無辜,但他當日,確確實實是被人騙去藍家的,三司審理此案時,找到了告訴他們槐蔭巷的人。」


    「找到了嗎?到底是什麽人?有供出主使者嗎?」


    劉琰搖搖頭:「雖然找到了,但找到的時候,此人已經死了。」


    許京華氣極:「這些老混蛋!」


    劉琰假裝沒聽到她罵人,繼續說道:「那人是個閑漢,整日不務正業,並沒有什麽親朋好友,從他身上什麽也沒查到。三司還抓了開酒家的胡人,照他說的去找那個段明看上的婦人……」


    「不會也死了吧?」許京華揪住袖子,緊張地問。


    還好劉琰搖了頭:「根本沒有找到。他指的那處民宅,房門看著還是好的,進去一看,房屋已徹底廢棄,漏著天呢,哪裏有人住。」


    「怎麽會這樣?是那酒家說謊還是……」


    「這婦人根本隻是個誘餌,從一開始說的家境來曆,就是照著藍家人說的。開酒家的胡人,肯讓良家女在他店裏操持賤業陪酒,當然也不會細究她的來曆。」


    這條線索到這裏,也沒有什麽可追查的了——若是男子,還能繪圖,貼個告示,大街小巷搜一搜,總有蛛絲馬跡,女子就不行了,換身裝束往達官貴人後宅一藏,除非來個神仙,否則藏十年八年都不在話下。


    許京華第一次見識這等奸計,聽完半晌都說不出話。


    「他們是把人心算計透了,那酒家的,段明的,還有段明那些護衛的……」


    劉琰吐出一口氣,「這些人弱點再顯眼不過,算計起來並不難,難的是時機把握……算了,我又說遠了,我同你說這些,是想說段明確實不是什麽好人,但這件事上,他罪不至死,牛鬆自己認了罪,殺人償命隻判絞刑,已是從輕判處。」


    許京華聽完,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幽州那邊知道段明是被人坑死的嗎?」


    「當然不能讓他們知道。」


    「可是隻要那兩個分頭找救兵的護衛說出事情經過……」


    「他們早就‘畏罪自殺’了。」劉琰麵不改色道。


    許京華愣了一瞬,才明白過來,搖頭道:「段文振不會相信的,段部人就沒有畏罪自殺這套,他們迴去雖然落不著好,但也不至於是死罪。」


    劉琰道:「誰讓他們身在京城,別無選擇呢。」


    這個雙關用得好,許京華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來,「不對呀,當初兩個人,不是有一個先去行院報訊的嗎?他沒找到別的護衛?」


    「沒有,半路就被人打暈了,後來還是五叔找到他的,一起移交給了大理寺。」


    「哎,那天你不是說皇上還懷疑牛鬆他們幾個麽?怎麽那麽快就結案了?」


    「因為段文振連發三封六百裏加急,逼得太緊。」


    當時皇上看見段文振越來越不恭敬的言辭,氣得直拍案,還說過收拾完李家就到段家的氣話。


    劉琰這會兒是想勸慰許京華,看開牛鬆這件案子,不願給她添新的心事,就隱去了段家這段,說:「當年先帝還在時,就常教導五叔和我,說世事難兩全,尤其上位者,遇事當多方權衡……」


    他的意思,許京華明白了,但他還不知道她在煩惱什麽,就插嘴說:「你說的我明白,但這一切仍然讓我難過。以後……還會有這樣的事嗎?」


    劉琰道:「我不敢說一定沒有,但京華,你可以不聽細節的。」


    「你是叫我捂起耳朵當聾子嗎?」許京華瞪起眼睛,有些難以置信。


    劉琰卻點頭道:「‘不癡不聾,不做家翁’,可是郭子儀的原話。家事如此,國事亦不例外。這世上醜惡之人所在都有,為一己私利坑害無辜之事也非獨存於皇城,你不是還跟我講過懷戎城中惡霸的故事嗎?」


    「他們作惡的本事,可不敢跟那些大人比……」許京華嘀咕。


    「隻要他們坐上大人的位子,‘本事’自然就大了。」劉琰側身往許京華這邊靠近,低聲道,「京華,我隻是想告訴你,人活著,沒必要事事都要問個清楚明白,若你覺得那樣令你難過,就不去管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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