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隻當那女子是欲拒還迎,想自抬身價,就許諾了好多金銀,誰料那女子還是不肯。段明有些生氣,不肯放那女子走,最後還是酒家掌櫃出來幫忙解釋,說女子確是良家,隻因丈夫死了,要奉養公婆,才不得不出來做這等營生。


    當著掌櫃,段明放了那女子,心裏卻不肯甘休,正好迴去行院後,有人透露了那女子住在槐蔭巷,還說了是第幾戶人家。


    「有人是誰?」許京華問。


    「王爺已經派人帶著那個報信的去指認了,好像是行院裏一個夥計。」


    「那段明怎麽也不多帶幾個人就去了?這報信的又為何不迴頭去找在行院的其他人?」


    「說是段明先打發了他和今日另一個隨從去槐蔭巷探看,他倆不認識路,就問了殿前司派去的護衛,護衛當然不讓他們去騷擾良民。」


    段文振在幽州是土皇帝,段明雖然既不受重視、也不得寵愛,但到底是親孫子,在幽州橫著走還是可以的,他手下人也張狂,聽了這話心中不忿,迴頭就去找段明告狀。


    段明被隨從一挑撥,怒火高漲,但他也知道殿前司是禁軍,不好得罪,索性避過護衛耳目,隻帶著這倆人就去了。


    到槐蔭巷找到夥計說的那戶人家,大門卻一直緊閉不開,他們三個都是胡人打扮,在巷子裏轉悠,難免有人詢問,段明脾氣暴躁,很快和人吵了起來。


    外麵吵鬧,那戶人家就有人出來,將門開了一條縫察看,隨從守在門邊,眼尖看見院子裏有個婦人,很像酒家那陪酒女,便一把推開門,闖了進去。


    段明隨即跟上,正好瞧見婦人躲進房,他知道驚動了人,若左鄰右舍來幫忙,可能會吃虧,便打發沒進來的隨從,迴去行院叫人。


    段弘英聽到這裏,氣得直拍桌子:「簡直是禽獸!打死他也活該!」


    「所以牛鬆等人趕來時,實際在場的隨從,隻有來報信那一個?」許京華問。


    崔鎧答道:「正是。他們進院就閂上了門,不叫外麵人進來,這家隻有一對老夫婦和一個婦人,他們覺得正對上酒家掌櫃的話,便……」


    許京華已經隱隱猜到最糟糕的部分在哪裏,就說:「但此婦人非彼婦人。」


    崔鎧一歎:「郡主睿智。這戶人家姓藍,戶主叫藍術,原也從過軍,收複山東時還曾殺敵立功,他的獨子叫藍複,克複神都時不幸陣亡,侍衛司體恤藍術年老喪子,便許他脫去軍籍,還給分了房舍和田地。那年輕婦人,正是他們守寡的兒媳婦。」


    多年戰亂、人口銳減,天下正是休養生息之時,朝廷鼓勵寡婦再嫁,藍術夫婦也不攔著兒媳婦,正好藍複生前同袍牛鬆光棍一條,他本來就常來照應藍家,兩下一合計,便把他們的婚事定下了,預備臘月裏辦。


    「好狠毒……」許京華聽到這裏,氣極怒極,卻又發不出來,隻能深吸一口氣問,「牛鬆他們如何來得這樣恰好?是鄰居去報訊了麽?」


    崔鎧點點頭:「據說他們本來也要去藍家,幫著修一修屋瓦。」


    「那現在怎麽樣了?」


    「牛鬆幾人已關進府衙大牢,段明的屍體送去了驛館,其餘幾個段家的子弟還想鬧事,也被押迴驛館去了。」


    段弘英轉頭叫段亢:「走吧,我們過去看看。」


    段明再禽獸,也還是同族兄弟,他們不去露上一麵,不合適,而且容易惹人懷疑,許京華沒再攔著,起身送他們出去。


    「殿前司有個白參軍,人很好,就是給你送信那一位,有什麽事你隻管找他。」


    段弘英點點頭:「我記住了,放心,我們不摻合那些。」


    李家一出手,就是雷霆萬鈞的動靜,許京華哪能放心,忍不住又叮囑:「要是他們在驛館鬧得厲害,你們就迴來,國子監那邊先別去了。段明這等禽獸行徑,傳出去一定群情激奮,他們隻當你們一樣是姓段的,沒準要難為你們。」


    在這個時候,能聽見這樣一番話,段弘英心中十分溫暖,便露出一絲笑容答應下來。


    送走了他們倆,許京華迴去見齊王。


    「你怎麽知道段明要出事?」齊王見了她就問。


    「我就是覺得李家最近太消停了,不太對勁。」到這時也沒有瞞著的必要了,「皇上不肯定下太子妃來,他們又耗不起……」


    「這些老雜碎,還真是狠毒。」齊王露出惱恨之色,「他們這是逼著皇上寒侍衛司上下官兵的心呢。」


    「是啊,不讓牛鬆償命,段文振那裏沒法交代,償命吧……」段明這等行徑,又確實打死不冤,到時別說侍衛司,就是城中百姓也難免憤憤不平。


    卻沒想到更讓皇上為難的還在後頭,第二日一早,藍家兒媳婦上吊身亡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迅速傳入京城大街小巷。


    許京華聽說之後,又氣憤又難過,進宮見到太後,忍不住說:「他們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還是人嗎?」


    太後攬過她安撫:「他們早就不是人了。」又說,「這兩日外麵亂,我不放心,你還是留我這兒住幾日吧,左右宋先生新婚,課也停了。」


    「但我有點兒不放心段弘英……」


    「皇上已經另給他們安排了住處,有專人護衛。」


    許京華這才答應,又問:「那這案子,皇上打算怎麽辦?」


    「已交由三司審理。也給幽州發了加急文書,看那邊如何答複。」


    段文振的答複,最客氣的也就是要求殺人償命吧?


    京城到幽州,發六百裏加急文書,兩日可到,於是到十五日,幽州迴函就到了皇上手裏。


    「段文振刁鑽極了,」劉琰向許京華轉述,「他說他這個孫子原本就是因為不識字不懂禮數,才送進京城國子監,想請名師好好教導的。」


    許京華:「……他什麽意思?他孫子不是人,還賴我們國子監沒教好?」


    她現在說話,終於不再稱「我們幽州」、「我們懷戎」,劉琰倍感欣慰,「嗯,還說段明從小不怎麽學漢話,隻會說胡語,他闖到民居裏去,也許隻是想討杯水喝,而且草原上的人都好客,從來沒有院牆和大門……」


    「放屁!他的北平公府有沒有高牆大門?誰不由分說闖進去,他是不是就地打死?」許京華氣得要命,「他到底想怎樣?」


    「想要父皇把那幾個毆殺段明的人,解赴幽州。」


    眼看著許京華火又冒上來,劉琰忙接著說:「別氣,父皇不可能答應。」


    「那能保住牛鬆等人的命嗎?三司審了幾日,打算如何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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