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自己的思想好像是被什麽操控了一樣。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也不再是自己的了,就連自己的思想好像也被操縱了,腦子也都是一片空白的。


    女孩覺得自己變得不再是自己了,也不再是一個完完整整的,活生生的人了。


    女孩就像是沒有了靈魂,沒有了感知,沒有了思想,沒有了知覺的那樣。女孩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活著,也不知道自己活著要去做什麽,女孩覺得自己就是那些隻知道不斷行走的行屍走肉那樣活著,就隻是以這般的方式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罷了。


    但其實,女孩和行屍走肉相比而言,又或許還是有些許的不同的。


    女孩感覺自己身體的機能和感官全部都像壞死掉了一樣,它們全部都變得毫無知覺,麻木空洞了起來,可是,卻是唯獨有一根神經是緊繃著的。


    這根神經支撐著女孩,才讓女孩有目的性的活下去,但同時他也在殘害著女孩。


    它在不斷地提醒和督促女孩去做一件事,也隻讓女孩做這一件事——


    “減肥”,“變瘦”。


    女孩感覺自己站在一根獨木橋上,而橋下就是萬丈深淵。女孩的背後有一雙手,他們在背後推著女孩不斷地前進,這雙手沒有太大的力量,卻是很有分量的,即便是女孩不願意了,可她仍是得不得不照著那雙手的意思前行下去。


    而“減肥”這件事好像逐漸變成了女孩身體裏的一部分,女孩甚至覺得“減肥”就像是能夠貫徹全身的一種可怕的介質。


    那雙手,那條神經,變得可以無時無刻的就操縱女孩自己的身體和思想,從而讓女孩自己順從的,盲目的去聽從他下達的任何指令。


    女孩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有意識地去減肥,還是其實是“減肥”這件事控製了自己,讓自己無意識的去“減肥”。


    女孩隻要一想到這點的時候會覺得很混亂,很可怕。所以,女孩情願當起了縮頭烏龜,她甘願去逃避,去躲藏起來,她會選擇把這些情緒拋和想法都拋之腦後,當然,女孩同時也是沒有精力去思考了,她也更是不願意去思考的。女孩下意識的在逃避這個問題,她不想要弄清楚這個問題,因為女孩似乎是有些明白了的,在她的潛意識裏認為這個問題的結果會帶來一種對自己極大的打擊和災難,因此她就更是不會去細想的了。


    不過,女孩也沒有時間去思考了。因為有一個新的,迫在眉睫的問題出現了。


    女孩的心開始慢慢變得像個無底洞那樣,越來越難以滿足了,它在達到了一個新的,一個好的階段之後,在她又是“瘦”了一點以後,女孩也許會開心,興奮一小會,可在等女孩漸漸平靜下來之後,女孩卻是更想要一個更新,更好的階段,一個更加消瘦的體型,並且為此付出努力。


    之後再是到達了那個階段,那個體型的數字,又是喜悅,可還是不知足,還是想要一個新的階段,新的數字……


    她就像這樣的反反複複,反反複複……


    不斷地以此循環著。


    其實也就是說,女孩仍舊對自己現在的體重還是不滿足,即便女孩是很開心可以瘦到這個程度的,況且這也已經達到了普通大眾女孩的身材了,是那種可以稱之為“瘦”的,可以被那些大眾集體給容納,接受,甚至是稱讚的了。


    可女孩還是想瘦,她還是想減肥。


    即便女孩身邊有很多人都告訴過女孩,說女孩是瘦的了,是恰恰好的身材了,是完全不需要減肥了的,可她仍是想要這麽做。


    當然,其實女孩自己心裏也很清楚,也很明白這一點的,女孩已經明確的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胖女孩”了,自己已經是脫胎換骨了,煥然一新了。


    可女孩但凡隻要一出門,一見到那些細胳膊細腿的姑娘們,女孩就會完全忘記這碼事。女孩會在突然之間,恍惚之間,覺得自己仍舊還是那個遭人厭惡,受人唾棄,被人排擠的“胖女孩”,她什麽都沒有改變。每當這個時候,女孩就會會看看自己的胳膊,摸摸自己肚子上的肉,然後,她還是會覺得自己是“胖”的,她總是會自卑的低下頭,就會打心眼裏覺得自己依然是“胖女孩”,一點兒都沒變。


    就算女孩站在鏡子,看著自己鏡子裏深陷下去的鎖骨,消瘦的下巴,偏袒的肚子,女孩也仍舊還是會不覺得自己是“瘦”的,女孩還是會覺得自己是“胖”的。


    她似乎開始對“胖”和“瘦”沒有一個概念了,她仿佛是認不清楚自己是“胖”還是“瘦”的,她總是會無緣無故的就陷於自己是“胖”的這一個想法之中,雖然,即使她從別人的嘴裏知道自己並不是的,她有的時候也是可以清晰的明白的,可是她也仍是會去就這麽止不住的這般的想著。


    所以,慢慢的,女孩開始依賴上了體稱器上麵的數字,隻有數字,隻有體稱器上的數字才能讓女孩清醒地去相信自己是真的瘦了,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瘦女孩”了。


    這也是能夠撫慰女孩的唯一方法,所以女孩即使是在大學期間,在她的宿舍裏,她還又是買了一個體稱器去的,她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便就是站在體稱器上,去看一眼那個體稱器上出現的數字。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女孩突然就是想要減到九十斤,女孩固執的相信自己隻有瘦到九十斤,那才能算得上是“瘦”。


    她近乎於偏執的認為,隻有瘦到了這樣的一個數字,她才是不會進行自我懷疑了下去,也隻有這樣,她在看到外頭那些隨處可見的“瘦女孩”們,自己也就再也不會感到自卑了,也就不會覺得自己仍舊還是那個“胖女孩”了。


    她甚至是覺得,這有這樣,自己也就能夠真正的放過自己了。


    女孩既是這麽想的,也同樣也是這麽做的。


    就在上大學的這段時間裏,女孩是從不去食堂吃飯的,她甚至都是不知道學校的食堂裏有什麽菜,學校的食堂是什麽模樣,這些女孩都是一概不知的。就是有人想要和女孩一起去食堂吃飯,女孩也每次都是拒絕的,雖然每次她都是會看到那些表示友好的人臉上露出的失望於猜疑的神情,可她仍是這麽做了,她就權當一概不知。


    女孩隻不過是會在學校的小賣鋪裏買一些吐司,買一些麵包充當自己的餐食,她就是在挑選這些麵包的時候,都會去看那些包裝紙上的營養表,去看能量和脂肪那一欄,然後去計算出來他們的熱量,最後在做出一些比較,看看哪種熱量是最低的,就買哪些。


    所以最後女孩買的麵包永遠都會是那種一小個一小個的,是那種沒有半個手掌大的純麵包,是沒有奶油之類的添加物的。當然,那些麵包的味道自然也是不那麽美味的。


    而且女孩每天也就吃兩三片吐司,或者兩個那種小麵包,她就把這些東西算作是她的全部一日三餐了,她就是這樣,一點麵包加上水就這樣一天一天的挨過去。


    有的時候女孩實在是饞的不行了,想吃點東西的時候。就會從學校附近的早餐店裏買個水煮蛋減減饞。


    即使就是這樣了,這種情況也都是為數不多的,就連一顆水煮蛋對女孩來說都已經算的上是奢侈了。


    就這樣,女孩很快地就瘦到了一百斤,九十八斤,九十六斤,九十四斤……


    可女孩瘦到了九十四斤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體重不再減小了,一直都是一個保持不變的狀態了。


    女孩心裏焦急,又不甘心。一狠心,一咬牙就幹脆在小賣鋪裏買了一包隻有七片的吐司,女孩就在接下去的一周內,靠著那包吐司和白開水度過。


    那整整一個禮拜的時間裏,女孩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活死人那樣,每天都是虛弱的,渾身無力的,頭重腳輕的。


    女孩隻要一站起身來,立刻就會感到一陣暈眩,緊接著兩眼一抹黑,就要暈倒了一樣,女孩就得硬站著緩上好一陣才行。


    女孩甚至有的時候照鏡子都會被鏡子裏的自己嚇到,女孩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完全就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女孩的臉色蠟黃,兩個眼窩都是凹陷下去的。雙目無神,眼眶裏隻有大片大片帶了一點青色的眼白,就連眼珠子都是隻有小小的,沒有神色,暗沉著的了。女孩唇色慘白,沒有一點氣色,就像是一個時日不多的病重的病人似的。


    那一周,就連宿舍的人看女孩的眼神都帶了點恐懼的意味。


    其實都到了這個份上,女孩就已經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麽了。雖然這是連女孩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且感到羞愧的,難以啟齒的。


    ——


    節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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