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兒,還緊張呢?”當日的賽事結束後,秦羽瑤出麵遣散了明秀莊的眾客,又送走了朱瓊雯等人,而後迴到台後的更衣室裏。


    才走進門,便見澄兒坐在椅子上,兩隻小腿夠不到地麵,拘謹地並在一處。小手揪著膝蓋上的衣服,攥成拳頭,深深埋著頭,一動也不動。然而仔細看去,又能看得出他在瑟瑟發抖。


    聽到秦羽瑤的聲音,澄兒才緩緩抬起頭來,小臉上不見血色,就連嘴唇也被咬得發白,從喉嚨裏滾出一聲:“夫人。”


    秦羽瑤有些憐惜地伸出手,摸了摸他有些冰涼的小臉,溫聲說道:“她已經走了,並沒有認出你來,你不要害怕。”


    比賽開始之前,秦羽瑤便打算好了,要將男子們的樣式也一並推出。後來瞧見寶兒與澄兒歡快玩鬧的模樣,不禁想道,不如讓兩個小家夥也上場一試?


    寶兒倒是好頑,聽秦羽瑤提起,便一口答應下來。他如今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靦腆害羞的小家夥了,哪怕麵對數千人,也不會膽怯害羞。


    秦羽瑤曾經想過,要不要把秀水村的劉小美和劉有誌接進京來,也叫他們參與進來?後來一想,她現在得罪的人可不少,且個個都是捏死人就跟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的人物,還是不要他們來了。就這樣保持距離,對他們才是最好的。


    故而,便拋開念頭,轉而說服起澄兒來。誰知,這小家夥卻是倔強,不論秦羽瑤怎麽哄,就是搖頭不肯。後來秀蘭嚇唬他說,不聽話就把他丟出去,再不養著他了。聽到這裏,澄兒才終於有些軟下來。隻不過,卻露出滿目的驚惶,令人無法忽視。


    秦羽瑤耐心問過之後,才知道原來澄兒竟是穆挽容的弟弟,當初之所以逃出來,便是被穆挽容迫害至此。而明秀莊的賽事,穆挽容是一定會出現的。澄兒怕被她瞧見,才不肯應下。


    若是澄兒不去,隻寶兒一人上場,恐有些不合適。於是,秦羽瑤便提出給澄兒化妝,決計不讓別人認出來。再三保證之下,澄兒才應下了。


    “澄兒今天辛苦了,我叫宇文老師給你們放三天假,讓思羅叔叔帶你們好生玩幾天,如何?”秦羽瑤笑著說道。


    澄兒聽罷,果然臉色好看許多,抬起眼睛期待地道:“當真麽?夫人?”


    “我娘親從來不騙人。”這時,寶兒昂首挺胸走過來,十分驕傲地道。


    澄兒聽罷,連忙從椅子上跳下來,方才有些蒼白的小臉,此刻褪去緊張,變得欣喜起來:“多謝夫人!”


    其實,澄兒也是好頑的,這一天下來,不是跟寶兒一起走秀,便是被任飛燁領著一起。期間,任飛燁還曾把他扛到肩上做各種驚險刺激的動作,澄兒直是高興壞了。方才之所以那樣緊張,是因為穆挽容才離開,他尚且不能平複。


    這一會兒,什麽危險都沒有了,又得了三日的假期,別提多高興了。與寶兒勾肩搭背地摟在一起,嘰嘰咕咕說起話來。


    “先別想壞主意,我給你卸妝。”香椿拿著一塊濕毛巾走過來,扳過澄兒的肩膀,把毛巾朝他臉上糊了過去。


    雖然皇上說過,要秦羽瑤把香椿交出來,收押監察。然而秦羽瑤最不肯委屈自己人,何況香椿甚少出現在眾人麵前,又多半是化妝的模樣,誰又認得出她來?而認得出她來的人,也不會舉報她。


    故此,在秦羽瑤的隱藏下,香椿並沒有被關押起來。皇上日理萬機,這點事情也沒心思過問,隻叫下麵的人去辦。而下麵的人,又如何敢得罪秦羽瑤呢?


    微涼的毛巾,刺激得澄兒一個哆嗦。然而那輕柔的動作,卻讓他一動不動,任由香椿托著自己的後腦勺,將他臉上的妝容抹幹淨。


    與此同時,秦羽瑤拿著一塊同色不同花樣的毛巾,將寶兒攬在身前,擦他臉上的灰塵。這一天下來,也不知染上多少唾沫星子。雖然秦羽瑤把t台建得寬,但是一想到寶兒在數千人中間走過幾個來迴,還是有些心疼。


    “寶兒,今天玩得開心嗎?”秦羽瑤把毛巾遞給香椿,笑著刮了刮寶兒幹淨白皙的小臉。


    寶兒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使勁點頭:“娘親,明天還能玩嗎?”


    秦羽瑤摸了摸下巴,有些歉然地搖頭道:“恐怕不行。不過,如果你喜歡,以後每個月咱們都舉辦一場,叫你玩個夠,怎麽樣?”


    本來,依照秦羽瑤的計劃,是每個季度出一場展會。後來一想,一個月出一個係列,也不錯。既然寶兒喜歡,又何樂不為呢?


    寶兒聽了,果然開心得緊,扭頭對澄兒道:“以後咱們可以常常玩了!”


    澄兒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轉,不知道又想到什麽,笑嘻嘻點頭:“好呀。”


    秦羽瑤好笑地搖頭,卻也沒管。兩個都是好孩子,即便有什麽小心思,也是小孩子的意趣。待三秀點明票數,又收拾完一應東西,便站起身一手領著一個孩子,準備迴家了。


    宇文軒等人早就走了,也不是不願意等秦羽瑤與寶兒,而是女孩子們太熱情,圍追堵截非要占他便宜不可。不止宇文軒,任飛燁他們也遭遇同樣的事情,紛紛表示下次再不來了。


    這幾位容貌在全天下也都是數一數二的男子,秦羽瑤能夠請動他們,是抱著幸運的心態的。故而聽到他們的堅持,絲毫也不失望,好生送走了他們。


    任飛燁與公孫若塵一道兒走了,柳閑雲和宇文軒進了裏院後,從側門離去了。此時,秦羽瑤領著寶兒、澄兒,帶著三秀、香椿,迴了軒王府。


    第六日清晨,穆挽容僅僅帶著兩名侍女來了,模特兒們一個也沒來。走到秦羽瑤身邊,隻道:“夫人大才,容兒不及萬一。此次大比,白國認輸。”說罷,帶著兩名侍女轉身便要走。


    秦羽瑤愣了一下,陡然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攔住她道:“郡主且慢。”


    哪怕是認輸,也不能就此棄權吧?否則,穆挽容就這麽一說便要撒手走人,不知情的還以為白國受了什麽委屈呢!


    更何況,她們棄權得如此突然,半點準備的時間都沒給秦羽瑤,叫秦羽瑤如何應付數千名等待展會的看客們?


    穆挽容聽了秦羽瑤隱含的責問,眼神微微閃動異芒,卻是拈帕掩唇,輕笑著從袖中遞出一張紙來,道:“這是白國的認輸書。夫人放心,絕不會問罪到你身上的。”


    趁著秦羽瑤低頭看的時候,轉身帶著兩名侍女走了。等秦羽瑤抬起頭來,兩人已經走出視線範圍了。


    站了半晌,秦羽瑤卻是唇角一勾。也好。雖然事出倉促,然而誰又能說不是一件好事呢?


    秦羽瑤絲毫不慌張,將穆挽容交給她的認輸書折好收起,而後抬腳走迴更衣室中,對鏡打理衣著打扮起來。


    打磨得平整明亮的銅鏡中,映出一張柔媚白皙的麵孔,眼神沉靜,仿佛一汪寒潭,折射不出半點光彩。


    哪怕看了許多迴,秦羽瑤也不得不承認,這張麵孔實在美麗得過分。又看向窗外,隻見台子兩側站滿了人,擠擠攘攘,全都在等待白國的模特兒們出場。


    此時再叫朱瓊雯等人,已經來不及了。而三秀與香椿,也不足以應付一天。最重要的是,經過前三日的展示,大順朝的衣物已經全都展示完畢,並沒有新的要展示。


    寬廣延長的t台兩側,站滿了人們。有的坐在桌子周圍,有的搬著小木凳擠在狹縫裏,有的隻能踮腳站著,紛紛揚首看向更衣室的方向。


    “也不知道今日白國的模特兒們將會如何展示?”一人嗑著瓜子說道。


    這些日子過去,人們已經對走秀的模式很熟了,就連一些專業用詞都能掌握了,比如在台上走來走去的女子們,被稱作“模特兒”。


    旁邊一人的手心裏托著一把花生,一邊往口中丟著,一邊嬉笑道:“誰知道呢?或許又……做出上迴那樣的姿態來呢?”


    上迴那樣的姿態是什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也正是因為那一次的香豔情景,讓更多的人來到這裏。


    是的,並非所有人都是為了打量漂亮衣裳,都是為了追逐潮流而來,相當一部分人隻是為了看熱鬧才來的。而白國的使女們,在上一迴的比賽中,表現出來的東西,便是他們眼中不可不看的熱鬧。


    這樣的對話,在嗡嗡的人群中,比比皆是。當然,更多的是嘲諷:“秦夫人的設計永遠是巧妙的,任由白國如何追逐,也模仿不來。”


    又有人說:“即便模仿得相似,那也僅僅是模仿罷了,秦夫人才是潮流的引導者,永遠隻能被模仿的對象。”


    “唉,如果我也能穿上秦夫人設計的衣裳,上去走一遭便好了。”有人如此歎道。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附和聲:“我也希望能夠上去,瞧瞧這台子,多麽漂亮而宏偉啊,我敢說,絕對沒有更寬廣而延長的戲台了。”


    除了附和聲之外,也有諷刺的聲音:“也不瞧瞧自己長什麽樣子?上台走秀的都是仙女一般的人物,至於你們?嘁!”


    隨著時辰愈發近了,人群中也愈發騷動起來。幾乎人人都仰著頭,伸長脖子往更衣室的方向看去。未幾,便瞧見一抹纖細柔軟的身影,出現在台子的那頭,漸漸往中央走來。


    這是一件繡滿墨綠荷葉,偶有才露尖尖角的粉色芙蓉的長裙,寬大的袖口,盡顯風流之氣。當秦羽瑤甩動寬袖,踩著被春風吹動的柳枝一般柔韌的腳步行來,喧囂的人群不知何時靜了下來。


    “諸位,早安。”秦羽瑤微笑站定,運起內力,讓不急不緩的聲音盡量傳得更遠:“白國的使者們不日就要返程,今日的比賽便不參加了。”


    話音落下,人群中陡然爆發出嗡嗡的聲音:“什麽?不參加了?”


    “難不成是怕了?棄權了?”


    “怎麽一天的時間都抽不出來?必然是心知贏不了我們,龜縮起來了!”


    秦羽瑤淡笑抬手,向下壓了壓,示意眾人噤聲,而後說道:“今日乃是最後一日賽事。他們不來,便被視為自動棄權,比賽結果已然確定。”


    “不錯!就該是這樣!”台下爆出一聲聲叫嚷聲。


    秦羽瑤仍然溫柔笑著,等叫嚷聲稍微平複下來,才說道:“大家來都來了,自然不能叫大家白來。今日的節目,便換一個玩法。”


    聽到這裏,眾人不由得全部屏息,目光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秦羽瑤,等待她的宣布。


    隻聽秦羽瑤說道:“台後的更衣室裏,有一百零八套衣服。其中,八十八套是女子服裝。”


    說到這裏,秦羽瑤微微一頓,目光在台下的一張張麵孔上掃過。每當掃過一張女子的麵孔時,便露出一分笑容,掃視一圈過後,已然變作了熱忱:“今日更衣室裏的衣裳,全部對外開放。那麽,從現在開始,所有想要上台的夫人、小姐們,請隨我來。”


    說罷,拱手一禮,轉身往迴走去。


    人群中寂靜了一刹那,隨即轟然喧嘩起來:“真的嗎?”


    “我們真的能上去嗎?”有人這樣問道。


    然而,有一部分人已經擠開人群,往更衣室的方向跑去了。其中,有十幾歲的小姑娘,有二十幾歲的少婦。


    “什麽教養?如此急吼吼地就衝上去。穿上戲服,像猴子一樣給眾人觀賞。”有人麵露不屑地道。


    說這話的人,是家中稍有些財富和地位的婦人,隻見她的眼中閃動著嫉妒與羨慕,還有濃濃的鄙夷。然而,沒有什麽人理她。心地純淨的姑娘們,已經滿含熱切地擠開人群,往更衣室跑去了。


    台下眾人,紛紛期待起來。


    沒有等很久,約莫半刻鍾後,便有一名女子率先走出來。她的身上穿著曾經展示過的衣裳,因著不是量身剪裁,故而略有些寬鬆。但是卻顯出一絲別樣的灑脫之氣,更顯率性。但見她昂著頭,闊步走著,目光在人群中探索,忽然望見一張熟悉的麵孔,便揮起手臂,用力地舞動著。


    不久,身後又有一名女子走出來。這名女子卻是戴著麵具,步伐也不似前麵那位姑娘的率性,而是小步挪動,頗為拘謹。一襲湖水色的長裙,僅僅繡著絲絲金線,如同夕陽下的粼粼波光,更顯靜謐輕柔。


    隨後,第三個,第四個身影出現了。有的拘謹,有的大膽。有的在台子正中央小步挪動,有的大步快行。


    隨著台子上的人越來越多,十幾位,二十幾位,有素顏朝天,有覆著麵具,漸漸的都放開來。或轉動裙裾,或舒展腰肢,雖然容貌不夠美麗,然而活潑真實,翩翩輕盈像是蝴蝶嬉戲一般。


    台上不時傳來的輕笑,讓想去但是被丈夫攔住的女子們,此刻掙紮鬧將起來:“人家都叫媳婦上去,為什麽你不叫我去?”


    “如果你不叫我去,迴家就買十套秦記布坊的衣裳給我!”


    被鬧得沒有法子的男人,隻得捂著被打得生疼的腦袋,說道:“你去吧,去吧,我不管你了。”


    於是,一名又一名女子上台,恣意展示自己的身姿。膽子大的全都以真實麵目示人,麵皮薄的全都遮住麵容,但是身姿無一不瀟灑翩然。


    這一日,秦記布坊的名字不僅僅是一個輕飄飄的名字,而是一個帶有奇異魅力的,讓人恣意放鬆,展示最率性的內在的標誌。


    四國來朝比試,就此落幕。雖然過程有些波折,然而結局卻是異常的精彩。


    秦羽瑤奪得了桂冠,奉命入宮領賞。跪在正陽殿內,聽到皇上問道:“除卻珠寶銀兩的賞賜之外,朕另許你一個願望。秦氏,你想要什麽?”


    秦羽瑤抬起頭,望著皇上的麵孔,清聲答道:“民婦唯希望,民婦的好朋友,宇文婉兒的婚事能夠自己做主!”


    ------題外話------


    \(^o^)/~女主的願望有人猜到不?嘿嘿,女主最義氣了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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