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寶兒和秀茹還是沒能找迴那小童丟失的物件兒。兩人在原路上來來迴迴走了好幾趟,連鞋底兒都濕透了,究竟是沒有找著。一時又覺得對那小童不住,心裏十分歉疚,故而迴來時兩人都是耷拉著腦袋,怏怏的模樣。


    秦羽瑤見了兩人的模樣,先是招唿他們道:“秀茹先去換了鞋子,寶兒跟我來。”


    兩人迴來後自然要先跟大家夥兒說一聲兒的,故而進門便來了正堂。但見桌子上已經擺了熱騰騰、香噴噴的飯菜,終於是咽了下口水,將那不快淡去一些。


    “哎,我這就去換!”秀茹倒是想得開,那小童隻說是丟了一樣物件兒,可也不一定就是他們弄丟的呀?萬一是他之前就弄丟了,但是吃飽飯後才想起來,自己與寶兒豈不是冤枉了?


    拋開這一層,頓時開心起來,飛快迴屋換了幹燥的鞋襪衣裳,又抿了抿形容,才開開心心地來到正堂。寶兒也已經在秦羽瑤的幫忙下,重新換了一套幹燥的衣裳鞋襪,從裏屋走出來,隻不過卻不似秀茹想得開,仍舊有些悶悶不樂。


    秦羽瑤伸手彈了他一個腦瓜崩:“大過年的,不許愁眉苦臉。”


    寶兒捂著額頭,隻道:“我弄丟了別人的東西。”


    “那可不見得。說不定他之前便丟了,隻不過是才意識到呢?”秀茹已經把筷子握在手裏,眼巴巴地盯著秦羽瑤和宇文軒,就等著開飯了。


    “假使確實是你弄丟了他的東西,可是你卻救了他的性命,一件是死物兒,一樣是人命,寶兒覺著哪個更重要?”秦羽瑤見著自家兒子如此純善,心中直是驕傲又歎息。


    寶兒聞言,神情終於開懷一些,乖巧地說道:“娘親,咱們吃飯吧,寶兒餓壞了。”


    秦羽瑤便是一笑,說道:“開飯。”


    於是,眾人便開動起來。吃到一半的時候,魏嫂便站起身來,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有些局促和赧然:“我,我去看看那孩子,別醒了不見人,他心裏怪怕的。”


    “去吧。”這個家裏麵,除了陳嫂之外,便是秦羽瑤最明白魏嫂的心結了。因而也不攔她,待魏嫂要出去,便加了一句:“給他燉個雞蛋羹吧,他大概快醒了,給他吃點熱乎好克化的。”


    魏嫂聞言十分感激,連連道:“謝謝夫人。”


    又過了一時,眾人才都吃飽撂箸,陳嫂收拾碗筷盤子,秦羽瑤則站起身道:“方才聽著那屋裏有點動靜,想來是那個孩子醒了,咱們去瞧瞧。”


    說著,招唿了三秀姐妹與寶兒,起身往西屋裏去了。至於宇文軒和思羅、千衣、小黎,則是對這個沒甚麽興趣,便都沒有跟著。


    他們不跟著也好,免得唿啦啦一群人都去了,再嚇著那孩子。秦羽瑤心想,便沒有叫他們。等到幾人來到魏嫂的屋中,果然見那孩子已經醒了,此時靠坐在床頭,身上披著魏嫂的衣裳,低頭就著魏嫂喂過來的勺子,一口一口地吃著。


    但見他吃飯的神態氣度,以及那一份安然,半點兒也不像貧苦的小乞兒。果真像是秀茹所說,多半是富貴人家落難的孩子。


    “你睡醒啦?”寶兒從秦羽瑤的身後躥出,噔噔跑到床前,看著那小童說道。


    小童原先醒來一次,已經知道就是寶兒和一個年輕姑娘救了他,因而對寶兒點了點頭,又抬頭看向走進來的這一群人。但見有三個姑娘都生得一模一樣,他竟是分辨不出來哪個才是那名年輕姐姐了。故而索性不看,低頭隻問寶兒:“我的墜子找迴來了嗎?”


    寶兒聞言有些羞愧,低下頭搖了搖:“沒有。”


    小童抿了抿唇,頓時有些不高興,便不再多言,眼神示意魏嫂,繼續舀雞蛋羹喂他。


    秀蘭不由看得來氣,冷笑一聲說道:“還真是撿個大爺迴來了,咱們這些人來看他,竟連掃一眼都不曾。”


    小童聽了,吃雞蛋羹的動作便是一頓,扭頭朝秀蘭看過來。魏嫂瞧見他的眼神不善,心中嚇了一跳,也有些怪罪這小童不知禮數,可是畢竟憐惜他可憐,連忙道:“這孩子必是嚇著了,並不是那樣的人。”


    秀蘭撇了撇嘴,說道:“救命之恩不知感謝,反倒因著丟了他一件墜子就記了仇,你瞧瞧他怎麽對咱們家小公子的?咱們寶兒是多麽金尊玉貴的人兒,救了他的命,反倒要對他低頭道歉,真是好沒道理。”


    寶兒是個心地軟善的孩子,他怕小童難過,連忙說道:“不礙的,秀蘭姐姐,本來就是我們弄丟了他的墜子。那墜子想必是對他極重要的,才會如此。”


    小童聽罷,倒是不由得多看了寶兒一眼,又抿了抿唇,到底沒吭聲。


    這迴就連秀茹都不快活了,擰眉說道:“我們來來迴迴將那條路趟了好幾遍,鞋子都濕透了,就是沒找見。要麽是被路上的行人看見撿走了,要麽是你之前便丟了,並不是我們弄丟的。”


    小童的嘴唇更抿緊了些,低頭垂著眼睛,也不吭聲。


    這樣不知禮數又倔強的孩子,委實不招人疼,整個屋裏除了魏嫂和寶兒之外,竟是再沒人待見他了。秦羽瑤觀察了這一時,心裏有了數,開口說道:“魏嫂,你把雞蛋羹給他喂了吃吧,一會兒涼了便不好了。”


    魏嫂“哎”了一聲,便繼續喂小童吃雞蛋羹。秦羽瑤冷眼瞧著,小童竟是不喜這東西,也不知是天生不愛吃,還是嫌棄這東西太尋常。然而他心裏是個有計較的,雖然不喜歡,倒也大口大口地吃完了。


    因著他把真實神情藏得好,滿屋子除了秦羽瑤之外,竟沒人瞧出來他不喜歡,就連魏嫂都以為他極喜歡吃呢。


    “你是哪裏人?為何孤身一人在京城?”等魏嫂端著空碗下去後,秦羽瑤往床前走了走,盯著小童的眼睛迴答道。


    小童望著秦羽瑤漆黑沉靜的眸子,雖然裏麵並沒有厭棄、威嚇等情緒,然而不知為何,他心裏竟有些打顫。因而低了頭,竟是抿著嘴不吭聲。


    “你家裏還有什麽人?我差人送你迴家。”秦羽瑤見他低頭不吭聲,也不以為意,又說道:“你該不會是被人販子賣了的吧?若是如此,我便拿了你的畫像給官府,叫他們張貼出去尋找你的家人。”


    小童聽了後麵這一句,臉色頓時有些變了,竟然渾身都有些顫抖起來。


    秦羽瑤的眼底沉了沉,緊緊盯著他的腦袋,直到他終於開口說道:“他們都死了。”


    魏嫂送了碗,與陳嫂一起過來,恰好聽見這一句,不由得驚唿一聲,竟是掉下淚來。陳嫂見狀,便連忙安慰她。


    秦羽瑤沒有理會激動的魏嫂,隻是說道:“既然你記得事,那便好說了。你家人都死了,那你的親戚呢?舅家和叔伯家呢?總有親人在吧?”


    小童咬了咬唇,半晌後抬起一張有些懵懂的臉:“我不知道。”他方才是一副堅強、心中有計較的孩子形象,聽了秦羽瑤的問話,也不知是不是學乖了,竟然扮起小孩子來:“我不曾跟著家人走過親戚。”


    “夫人,這小子滿口假話,咱們理他作甚?再將他丟出去得了!”秀蘭忍不住說道。


    小童雖然心中有計較,然而畢竟才四五歲,年紀還太小,又怎麽能瞞得過屋裏這些人?便是站在秦羽瑤身邊,滿臉同情的寶兒,都說道:“小哥哥,你實話說來吧,我娘親是好人,她不會害你的。”


    小童隻見寶兒滿臉同情,目光不由得落在他俊雅靈秀的麵孔上,以及渾身的打扮穿戴上。從前,他也是這樣金尊玉貴的公子,下人無敢違逆他的。一時間,不知是不是嫉妒,竟是握緊了拳頭,低頭不吭聲。


    “又想賴著我們家不肯走,又不肯說實話,天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兒?”秀蘭冷哼一聲說道。


    小童聞言,立時被激得滿臉通紅,掀開被子下了床,待趿上自己破舊的帶趾洞的鞋子,整了整衣裳,拱手一拜:“多謝救命之恩。隻不過小子沒本事,這恩情一時還不了了。”


    說著,抬腳繞過屋裏的一幹人等,就往外頭衝去。


    魏嫂心急地喊了一聲:“哎!”她一時想去攔,可是礙著秦羽瑤還在,便強忍住腳步,求情地向秦羽瑤看過來。


    寶兒也沒想到,小童穿著破舊的棉襖,帶趾洞的鞋子,便衝進了冰天雪地裏。他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寒顫,想起從前他也有過這般可憐的日子,心中的同情便忍不住湧了上來:“娘親?”


    “哼,理他作甚?”秀蘭雖然心中也有些不忍,卻嘴硬地說道。


    秀禾與秀茹則頻頻往外頭看去,但見小童腳下甚快,馬上就要出了院門,不禁也提起心來。


    “夫人,要不,咱們給他添件衣裳,再叫他走吧?”陳嫂看不得魏嫂掉淚珠子,便連忙勸道。


    秦羽瑤將眾人的神色都看在眼裏,眉頭挑了挑,說道:“把他抱迴來吧。”


    魏嫂一聽,連忙抹了眼淚,急匆匆衝出去了。未幾,便抱著那小童迴來了。小童方才硬氣地跑出去,現下再被冰天雪地一凍,早就後悔了。因而雖然掙紮著,到底不甚用力。


    秦羽瑤此時早已坐在屋裏唯一的凳子上,懷裏攬著寶兒,身後站著三秀,待看見小童被抱進來,任由魏嫂給他披了一件厚實的棉襖,又喂了一杯熱水。等到這一切都收拾完畢,屋裏安靜下來,秦羽瑤才開口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叫她們把你抱迴來嗎?”


    小童去了饑寒,此時身上正舒適,聽了秦羽瑤的話,不禁在心裏轉了幾道彎,卻是學精乖了,低頭說道:“都是因為夫人心地慈善。”


    說幾句好話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他從前也說過不少。總不過是為了這一時的飽暖,不再想迴到冰天雪地裏去罷了。


    何況,小童心中還有一件計較,他方才要走,是因為不想被秦羽瑤套出來曆。可是,若是就這樣出去,再想找到一個不問他來曆的人家收養,卻是難了。


    而且,別看秦羽瑤家的院子雖小,然而人人吃用穿著都是精細的,便是他從前的家世,似魏嫂這樣的婆子,似三秀這樣的丫頭,也沒有這樣精細的生活。


    小童年紀雖小,眼睛卻厲,一早瞧出真正的主子乃是秦羽瑤和寶兒。肯這樣對待下人的主家,想必是財大氣粗又愚善的。若是叫他哄得好,不愁沒有安生日子過。一瞬間,便有無數念頭在小童的心裏閃過。


    秦羽瑤坐在凳子上,一直等到小童的眼珠子不再轉動了,才開口說道:“你錯了,並非因為我心地善良,不怕告訴你,本夫人從來不是什麽好人。”


    小童聞言,不由驚訝抬頭。怎麽,這位長得漂亮的年輕夫人,不吃這一套?在他以為,人人都喜歡被誇作善良、好人的。


    “我叫人把你抱迴來,原是因為她們都被你拿捏住了。”秦羽瑤語不驚人死不休,抬起手指了指屋裏眾人。


    一句話說完,令屋中眾人臉色皆變。魏嫂臉色蒼白,搖搖欲墜。三秀麵色尷尬,低頭不敢看人。寶兒睜大眼睛,十分不解。小童則是身子一顫,心中嗖嗖漏風,警惕地看著秦羽瑤,隻覺得這個年輕夫人的眼睛太厲害,不由得後退一步。


    “你來曆不明,寧肯跑出去吃苦受凍,也不想叫我問出來。你心裏可是打量著,便如此賭一把?若是我叫人將你喊迴來,則必是不忍再問你,此番就揭過了?若是我不曾叫人喊你,你便當真走了,尋下一個肯收留你的人家?”秦羽瑤淡淡說道。


    小童被戳中心思,頓時目光有些躲閃。他到底是年幼稚童,雖然心思靈敏,然而機變到底不足。因而咬著嘴唇,握緊拳頭,隻不吭聲。


    “你可是仍然想著,我或許憐你處境,就此不問了?”秦羽瑤說道。


    小童再被戳中心思,直是有些尷尬起來,心中又懼又惱,更狠狠咬起了嘴唇。誰知下一刻,秦羽瑤拋出的一句話,卻令小童大驚失色。


    隻聽秦羽瑤道:“我聽你口音有些奇怪,不像是本地人,莫不是白國、閔國、祁國、夙國的人吧?”


    小童聽罷,直是腿腳一軟,“咚”的一聲坐倒在地上,滿眼驚懼地看著秦羽瑤。


    秦羽瑤原本是大膽猜測,小心求證,不意竟然真給她猜著了,便問道:“說吧,你是哪一國人?”


    魏嫂到底憐惜小孩子,連忙走過來把小童扶起來,一邊求情地看向秦羽瑤,一邊口中說道:“地上涼,好孩子快起來。”


    誰知,小童被扶起來後,忽然猛地發力,一把推開魏嫂,抬腳朝外頭衝去。卻被門外的宇文軒逮個正著,揪著他的衣領子,抬腳往屋裏來:“這是怎麽了?”一屋子人,圍著一個小孩子嚇唬,怎麽看怎麽有些恃強淩弱的架勢。


    秦羽瑤對他手裏的小童怒了努嘴,說道:“不是咱們朝的小孩,也不知道怎麽淪落到這個境地。瞧著年紀,不是跟著大人來玩的,便是今年送來清嵐書院學習的。”


    小童被宇文軒一把丟在地上,原本有些埋怨宇文軒手下無情,摔得他屁股痛。誰知聽了秦羽瑤這一番話,頓時心中又驚,直是倉皇地看著眾人,隻覺得一屋子漂亮的姐姐們、慈善的婆子們,全都如鬼魅一般。倘若不是,又怎的猜到他的來曆?


    宇文軒聞言,點了點頭,看向小童:“說吧。”他素來惜字如金,等閑不對外人多言,此刻對著這沒什麽情麵的小童,自然冷淡得很。


    魏嫂再護著小童,也知道主仆本分,隻得將棉襖給小童披好,退到後麵與陳嫂站在一處,憂心忡忡地望過來。


    且說小童聽了宇文軒的一句話,心裏又打鼓起來,直覺宇文軒的意思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倘若好好問你不肯說,一會兒用刑你可別怕。”


    因而咬唇糾結半晌,最後抬起頭道:“你叫她們都出去,我才說。”


    “嘿,你這小子,本姑娘將你抱迴來的,你反而要瞞著我啊?”秀茹叉腰瞪眼。


    誰知小童看過來的神情,竟然是淡淡的,還有些不屑,分明是上位人對下人的不屑。秀茹頓時惱了,立時就想給這忘恩負義的壞小子一腳,卻被秀禾按住,意味深長地道:“日後有的是機會叫你教訓他。”


    夫人的意思,大概是要留下這小子。然而這小子畢竟是新來的,哪怕再得夫人看重,想必也不會越過她們去。何況,秀茹平日裏連寶兒也收拾,又豈會沒有收拾這小子的機會?一邊說著,拉著秀蘭與秀茹往門外走了。


    魏嫂和陳嫂互視一眼,也退了出去,又關上了門。


    小童隻見寶兒還在秦羽瑤的懷裏,便指著他說道:“他也要聽嗎?”


    一個奶娃娃,嘴巴嚴嗎?若是將他的身份泄露出去……小童看向寶兒的眼神,充滿懷疑。


    秦羽瑤淡淡笑道:“日後他是你的主子,他不能聽,誰還能聽?”


    小童聽罷,立時羞惱上頭,說道:“我乃白國王室,你竟叫我給一個奶娃娃做下人?”


    “你是白國王室?”秦羽瑤挑了挑眉,“是皇子,還是王爺?”


    小童一氣之下露了餡兒,此時卻不肯再說,竟是抱臂看向秦羽瑤道:“你是如何發現我的身份的?”


    他雖然口音不似大順朝的官方口音,但是秦羽瑤猜他是外來商戶之子也就罷了,怎麽就敢猜他是友國之人呢?


    卻是秦羽瑤想到,臨四國來朝的上貢日期還有兩三個月,往年也有人提前趕來,住進雍京城的大使館。這小童如此居高臨下,又有被人服侍的習慣,普通商戶之子卻不像。要麽是巨富之子,要麽是權貴之子。


    她初時隻想詐他一詐,沒料到竟然猜對了。當然,這番話秦羽瑤卻不會對他講,隻道:“你不過是白國皇室的一個不受寵的小子,你可知道,我家寶兒乃是王爺之子?叫你給他做童子,實在是抬舉你了。”


    小童乍聞寶兒的身份,也不由得震驚,隨即疑道:“你莫不是騙我吧?哪有王爺住在小鎮上的?”


    “這不過是我們的一家別院而已。日後,你進得王府,自然明白我們的身份。”秦羽瑤已經決定留下這小子,故而在身份上也沒有隱瞞。


    誰知小童的眼睛轉了轉,竟說道:“他是王子,我也是王子,本該是平起平坐,憑什麽我要給他做下人?”


    秦羽瑤不由得輕笑一聲,拍了拍寶兒,說道:“寶兒,你告訴他為什麽。”


    寶兒便看向小童說道:“方才我娘親要將你送迴家,你隻說家人都死了,又沒有走動的親戚。如今你又說自己是白國王室,可見是撒謊了,應該是你並不想迴家。且你本是王子,又落得這樣慘狀,多半是家裏人不要你了。”


    頓了頓,又有些赧然地抬頭看向秦羽瑤:“娘親,我也不要下人,便叫這位小哥哥與我做朋友吧?”


    秦羽瑤聞言,沒有直接迴答,反而問道:“怎麽叫做朋友呢?”


    “就是與我一並玩耍,並不做那些端茶送水的活。”寶兒答道。


    卻是秦羽瑤進了禦衣局後,宇文軒便帶著寶兒迴了軒王府,日日被一眾下人們伺候著,早就懂得了下人是什麽,以及職責是什麽。


    秦羽瑤又問道:“你是說,叫他與你穿一樣的,吃一樣的,住一樣的,玩一樣的,三個姐姐都一般無二照顧你倆,思羅和小黎也都陪你們一樣玩?”


    寶兒聽罷,不由得有些怔住了。腦中浮現出秦羽瑤所說的那些畫麵,不由得搖了搖頭:“不是。”衣裳吃用還罷了,來自三秀、陳嫂、魏嫂、思羅和小黎的寵愛,卻是寶兒不想分享的。


    他再善良,身體中也有一半是流著宇文軒的血液,何況他與小童也沒那麽熟。因而竟有些為難起來,再看向小童的目光,便沒有那麽憐憫了,竟是有些排斥的模樣。


    秦羽瑤心中暗笑,口中說道:“你知道你身上穿的,都是秀蘭姐姐給你做的嗎?這一身衣裳,要耗費多少精力,你知道嗎?又及你用的、玩的,都是十分精貴的。而這些東西,都是爹爹和娘親辛苦掙來的,憑什麽要給別人用?”


    寶兒聽罷,不由得想起秦羽瑤起早貪黑的事來,頓時果決搖頭,看向小童道:“你便在我家做一個童子吧,日常吃穿用度都有定例,每月有月錢給你。若是做得好了,平時還能得些獎賞。若是做的不好,懲罰也是有的。我們家不養閑人,哪怕你曾經身世不俗。”


    秦羽瑤聽罷,不由得讚同地頷首,也看向小童,等待小童的迴答。


    卻說小童早已被寶兒的一番話,給驚得說不出話來。從方才寶兒道出他的來曆,再到寶兒這番安排,無一不顯示出寶兒的聰慧。小童自詡才智過人,誰知遇見一個比他還小一兩歲的奶娃娃,聰明才智竟不在他之下。


    因而收起那份輕視之心,雖然仍有些不滿,到底有些服氣:“我知道了。”


    秦羽瑤為了叫他再服氣幾分,又補充一句:“以你的身份,也隻有我們這樣的人家能收容了。尋常人家養不起你不說,若是被發現了,唯有推你出去的份。”


    小童的確是機靈的,此刻聽懂了秦羽瑤的意思,心下一片黯然,點頭道:“是,多謝王妃收容。”


    秦羽瑤微微點頭,又道:“家裏不興這樣稱唿,你隻喚我夫人,喚寶兒公子就好。其他人,一會兒我領你一個個認識。”頓了頓,又道:“你的身份,這個家裏便隻有王爺、我和小公子知道。其餘人,我們自不會說,你也不可無故捅出。”


    小童自是點頭不已,又見秦羽瑤並未深究他究竟是如何淪落到這個地步,到底是給他留了些顏麵,心裏也有些感激。


    之前寶兒救了他性命,他不見得感激,如今秦羽瑤隻是給他留了點兒體麵,他心裏倒是感激起來了。秦羽瑤心中好笑,又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童此刻已經對秦羽瑤十分信賴了,原先的芥蒂便去了許多,因而也沒多想,隻是答道:“我叫穆景澄。”


    秦羽瑤想了想,說道:“既為了掩蓋你的身份,這個‘穆’姓暫時不能用了。當今太子的名諱為‘景’,你也暫時不要用了。既如此,便喚你澄兒吧。”


    澄兒沒想到,竟然還能保留原先的名字,因而心下又多了一分感激,拱手恭恭敬敬地道:“澄兒見過爺,見過夫人,見過公子。”


    “很好,你是個乖孩子,日後用心陪伴著小公子,我們也不會虧待你。”秦羽瑤說到這裏,便揚起聲音對外麵喚道:“都進來吧。”


    不多時,三秀、陳嫂、魏嫂便進來了。秦羽瑤往他們的身後看了看,又說道:“把思羅和小黎也叫過來。”這兩人如今不算暗衛,已經算明衛了,秦羽瑤覺得澄兒還是見一下比較好。


    秀茹“哎”了一聲兒,便站在門口衝隔壁屋的門口喊道:“思羅,小黎,夫人叫你們哪,快來!”


    秦羽瑤等到人都到齊了,才對澄兒招了招手,命他過來與寶兒站在一處,然後指著三秀說道:“這三個姐姐,分別是秀蘭、秀禾、秀茹,若你辨不清,便隻喊姐姐就是了。”


    又指了指陳嫂和魏嫂,說道:“這是陳嬸嬸,這是魏嬸嬸,她們可極疼你呢,也不嫌你身上這樣,直接把你抱被窩裏了。尤其魏嬸嬸,最是疼你了,方才飯也沒吃幾口,就跑出來守著你,生怕你醒了害怕。”


    說罷,又指著思羅和小黎道:“這兩位是咱們家的護衛,這個臉上冷冰冰的沒什麽表情的,原就是這副模樣,對誰都這樣的,名叫思羅。這個是小黎,最好說話的,如果你有男孩子不方便的小事情,都可以找他的。”


    這一番介紹下來,真是公平公正,各有照顧。尤其魏嫂,聽見秦羽瑤單單提他出來,心中更是感激。小黎被分派了一個為小孩子授業解惑的大哥哥的角色,倒是撓了撓後腦勺,對澄兒靦腆一笑。


    澄兒此時已經知道,自己的未來和前程,便係在這裏了。因而倒是收了初來時的輕狂與傲氣,乖乖地挨個見禮:“姐姐們好,陳嬸嬸好,魏嬸嬸好,思羅叔叔好,小黎哥哥好。”


    “撲哧!”才剛叫了一圈兒,秀茹便不由得笑起來。她素來最是個沒顧慮的,又跟思羅和小黎混得熟,因而打趣澄兒道:“你為何叫思羅叔叔,卻叫小黎哥哥呢?”


    澄兒便道:“年紀大的叫叔叔,年紀小的叫哥哥。”


    秀茹聽罷,愈發樂不可支,直是倚在秀蘭的身上,一手指著思羅,笑得好不開心。思羅冷冷地看了澄兒一眼,扭頭出了門。小黎也朝澄兒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轉身也出去了。


    陳嫂察覺到身邊的魏嫂滿眼的焦急,心知她是個有心沒口的性子,姐妹多年,便替她張羅起來:“夫人,不知澄兒住在何處?一應吃穿用度,怎麽來?”


    秦羽瑤一想,過了初六她便迴京了,寶兒跟著宇文軒也在京城,澄兒既然是寶兒的小童,隻跟著寶兒更好些。澄兒雖然是個有些計較的,秦羽瑤也不怕他帶壞寶兒,總歸她最開始便是瞧著他心眼機靈,才留下他的。


    因而隻叫澄兒陪著寶兒,打小處出了感情,日後也更忠心,才是最好。想到這裏,便道:“先叫澄兒跟著你們一屋睡罷。等到初六之後,再跟著爺和小公子進京,到時有爺安排呢。至於吃穿用度,簡單些來,他如今是做小童,可別慣了一身壞脾氣。”


    這話便當著澄兒的麵說出來,也不怕他心裏不滿。


    倒是秀蘭笑吟吟地拍手叫好:“很是如此,既然成了咱們家小公子身邊的童子,便該有個童子的樣兒。叫我說啊,便從閑雲坊給他拿兩匹最便宜的棉布,裁幾身衣裳便很夠了,不必綾羅綢緞的上身。”


    因見到澄兒垂下眼睛,不開懷的樣子,秀蘭反而更高興了,又道:“裁衣裳的時候,盡可以做大一點,卷邊縫起來。等他長大一點,便放出來一點,一身衣裳可以穿兩年呢。”


    澄兒聽了,頓時怒氣衝衝地瞪向秀蘭:“別以為你救了我,就能這樣對待我!”


    秀蘭愣了一下,隨即咯咯笑了,她推了推身邊的秀茹,說道:“這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一路抱你迴來的,可不是我。”


    澄兒認錯了人,登時羞得滿臉通紅,深深低下頭去,緊緊揪著衣角。


    秦羽瑤見秀茹也要跟著逗他,不由好笑:“可別逗狠了,日後記恨你。再跟著寶兒一起淘,日後還有你們的安生日子嗎?”


    秀茹頓時想到,早上被寶兒灑了滿臉的雪沫子,硬生生凍醒的事。不由尖叫一聲,一手叉腰,一手來揪寶兒:“我告訴你,倘若你敢聯合別的小鬼來招我,可別怪我揍你狠的!”


    寶兒見她來勢洶洶,便直往秦羽瑤懷裏鑽,口中喊道:“早上你已經同我算過賬了,怎麽又來,不帶這樣的!”


    其他人都笑得前仰後合,紛紛挨著牆邊站了,瞧著兩人笑鬧。倒是澄兒,抬頭看著秀茹揪著寶兒的耳朵的模樣,又往周圍看去,隻見人人都見怪不怪,心下很是疑惑,秀茹不是丫頭嗎?怎麽做丫頭的能夠放肆到這種地步,夫人也不管?


    又一想,秦羽瑤不讓他稱王妃,又住在小鎮上,莫非與他的母親一樣,並非正經的王府中人,而是王爺偷偷養在外麵的?如此一想,看向宇文軒和寶兒的目光,不由得古怪起來。


    之前壓下去的不甘,此時又漸漸升了起來。都是外麵生的,憑什麽他要做寶兒的小童?


    秦羽瑤倒不知道澄兒一時之間想了許多,但見他低下頭,神情略有些古怪,便以為他累了,隻道:“你好生歇著吧。”說著,起身牽著寶兒出去了。


    其他人見狀,也都漸漸散去,唯有陳嫂和魏嫂留了下來。魏嫂憐惜他年幼,便把他抱起來放到床上:“你再睡會子吧,再也不會受凍挨餓了,晚上嬸嬸給你做好吃的。”


    澄兒確實又困了,便點了點頭,躺床上又睡了。


    陳嫂等他睡著了,便小聲對魏嫂道:“你守著他罷,我去三位姑娘屋裏了。”


    魏嫂感激地點了點頭,坐在床邊,看著澄兒熟睡的臉,不知不覺微笑起來。


    秦羽瑤攜著寶兒進了屋,因著才睡起來吃了飯,故而也不困。方想動筆,又被宇文軒死活攔了,因而甚是無趣,便問寶兒:“跟娘親翻花繩玩罷?”


    寶兒的眼睛裏便流露出一絲不願意:“娘親,寶兒是男孩子,不能玩這個。”


    秦羽瑤聽得睜大眼睛,說道:“才幾個月啊,就嫌棄娘了?記得還在秀水村的時候,你不是很喜歡玩這個?”


    寶兒便有些心虛,抬頭覷宇文軒,見宇文軒不理他,才硬著頭皮說道:“那時候寶兒還小,喜歡玩那個也是尋常。”


    秦羽瑤的眼睛不由得睜得更大了:“你現在竟是大了?來,過來讓娘瞧瞧,是長高多少了?”


    寶兒雖然喜歡偎在秦羽瑤的懷裏,卻不想被秦羽瑤揉來揉去,因而漸漸撅起嘴巴,便想掙紮出來。宇文軒到底有些良心,搭了把手,解救出來兒子,然後笑著對秦羽瑤道:“你若想玩翻花繩,不如咱們再生個閨女,叫她陪你玩。”


    “啐!”當著兒子的麵,便說這些沒羞沒臊的話,秦羽瑤氣得直想拿針紮他。


    誰知,寶兒竟然頗同意地點頭道:“娘親,你和爹爹要給寶兒生個妹妹麽?好啊,寶兒還想再要個弟弟,可以一次生兩個嗎?”


    秦羽瑤噎得不行,直是伸指在他的額頭上彈了一下:“你愈發皮實了,仔細我叫秀茹進來揍你。”


    寶兒才消停下來。他如今雖然很能整人,但是秀茹也不是傻的,各種防備禦敵措施都很齊全,並且反攻招數也全得很,寶兒竟是每每都敗的。待聽到秦羽瑤問:“你是讀書還是陪我翻花繩,隻挑一個吧。”寶兒便從了,乖巧地點頭道:“我陪娘親翻花繩。”


    傍晚的時候,澄兒醒了。但覺周身溫暖,不由得舒服地歎了口氣。


    從前錦衣玉食的時候不覺得,如今不過是睡了張床,便叫他舒服至此。隻見屋裏點了一盞燈,雖然不甚明亮,但也比黑暗強多了。澄兒看清雪白的牆壁,簡陋窄小的屋子,與從前住的寬敞明亮的,雕欄畫棟的居所簡直沒法比。


    縮在被窩裏的手捏成了拳頭,想起令他淪落至此的那人,不禁麵上浮起一絲憎恨。這時,肚子裏咕嚕嚕叫了起來,澄兒才想起來他今日吃得不多,倒是睡了不少。因而坐起身來,待手臂伸向床頭,卻不見他脫下的破爛衣裳,竟是一身嶄新的棉襖棉褲,不由得怔住了。


    隻見這身棉襖棉褲,雖然是樸素的棉布,然而摸起來極柔軟暖和。澄兒癟了癟嘴,壓下心中莫名的感受,伸手拿起這身新棉衣穿在了身上。


    待穿上才發現,這衣裳雖然素淨,但是袖口和襟口卻繡了幾朵素雅的花紋,針腳甚是精致,比他從前穿用的都好。因而驚訝地下了床,但見地上仍舊是他的舊鞋子,雖然不滿卻也趿上了。


    待出了門,發現外頭竟又下起雪來。不由得慶幸起來,幸好他不用再挨個受凍了。那滋味,他真是再也不想受了。


    倒是他一出來,便被對麵東屋裏的幾人看到了,魏嫂連忙跑了出來:“澄兒怎麽出來了?你的鞋子還沒做好呢,快迴屋去躺著罷。”


    澄兒不由好奇:“你們在給我做鞋子?”


    這時,秀蘭從屋裏走出來,站著門口笑吟吟地道:“是啊,你身上穿的棉襖可不是新做的呢?為了你,我們姐妹幾個犯了忌諱,大正月裏便動針線。若是今年倒了黴,瞧我們不捶你?”


    澄兒聽罷,撇了撇嘴。


    陳嫂笑嗬嗬的聲音便從屋裏傳出來:“秀蘭姑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一邊說著,一邊走了出來,指著澄兒身上的衣裳道:“澄兒別信她,她就是這樣的促狹人兒,你身上的棉襖本來說是做些素淨的,偏她費力巴腦地非要給你繡朵花,說是過年穿花衣裳才好看。”


    澄兒也不是不懂好歹的人,便乖乖地道:“多謝秀蘭姐姐。”


    晚飯的時候,因著家裏來了新成員,又兼之過年時分,家裏素材多,故而滿滿騰騰做了一桌子好菜。其中有好幾樣,是秦羽瑤的拿手菜。隻不過她近來不怎麽動手了,都交給陳嫂和魏嫂來做。饒是如此,也吃得澄兒差點將舌頭吞下肚子。


    什麽不滿,什麽不甘,在這樣美味的飯菜麵前,統統都不見了。又覺著大家都圍著桌子吃飯,也不講究食不言的規矩,一頓飯下來倒是熱鬧。先前還有些拘謹和疏離,漸漸也都淡了。


    小孩子天性活潑,接受力又強,兼之魏嫂極疼他,故而澄兒倒是適應得快。反正對他來講,隻要安安全全地長大,不要被那些人發現了,一切都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且不急。因而每日隻同寶兒作伴,胡耍海淘。


    被他們禍害的對象,多半便是秀茹了。隻因為寶兒素來跟秀茹熟稔,且也隻有秀茹愛跟孩子們玩,且又有各種各樣的玩法,漸漸澄兒也被拐帶得淘氣起來。


    “本以為家裏多了個孩子,寶兒有伴兒了,不必再累著秀茹了。誰料到,她反而更累了?”秦羽瑤站在簷下,身邊是秀禾和秀蘭姐妹,看著院子裏打雪仗的秀茹與寶兒、澄兒三人,笑著說道。


    秀蘭便道:“誰叫她一天天精力旺盛得不得了?該叫兩個孩子收拾。”


    原先隻有寶兒的時候,秀茹每每都占上風。然而等到澄兒來了,因著這是個有計較的,每每給寶兒出主意,倒是秀茹落敗的時候多。每每被鬧狠了,氣得眼眶都紅了。偏偏沒人心疼她,誰叫她最愛鬧的?


    這個新年,過得極是歡快。然而歡快的日子極易逝,很快便過了五六日,秦羽瑤該迴京了。


    ------題外話------


    肥章依約送上(づ ̄3 ̄)づ


    阿風真的是好孩紙,有空就寫的,並不是敷衍大家喲~(*^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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