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雲坊裏,場麵火爆。人群擠擠攘攘,從來沒有過的熱鬧。


    “掌櫃的,下個月的桂花節時,就開始賣這樣的衣裳了嗎?”一個打扮得文靜秀氣的婦人問道。


    陸掌櫃便答道:“不錯,桂花節當天便接受訂購,定金為三兩銀子,實際購買金額依據樣式要求再定。”


    “掌櫃的,何必非要等到桂花節呢,咱們今日就開始訂購吧?”旁邊,一個年輕的男子說道,一隻手攬著那婦人,似是那婦人的夫君。


    “是啊,掌櫃的,桂花節可是咱們大順朝最有意義的節日,那日我們都想穿著這樣漂亮的衣裳應邀赴會呀!”擠在櫃台前頭的一個小丫鬟說道。


    陸掌櫃隻得道:“那是不行的,我們原本打算就在桂花節那日開始銷售的。”


    “掌櫃的,怎麽如此刻板呀?”聞言,人群中爆發出陣陣不滿的聲音。


    “就是,到那時候什麽都晚了呀!”其餘人都附和道。


    陸掌櫃與小夥計站在櫃台後麵,望著擠在櫃台前對曲裾無比熱情的人群,一麵護著曲裾不被碰壞,一麵解答著眾人的問題,一時間忙之不迭,隻恨爹娘隻給生了一張嘴巴兩隻手。


    然而人群卻不僅沒有消停,反而愈發擠擠攘攘了起來。直累得陸掌櫃一頭大汗,心裏又懼又妒。懼的是險些就被秦記布坊給開起來,搶了閑雲坊的生意。妒的是秦羽瑤設計得出這樣令人瘋狂的衣裳款式,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不論怎樣,如今這曲裾的樣式,已經被他占盡先機,所有的名頭全部歸於閑雲坊。想到這裏,陸掌櫃心裏有些得意起來,多虧那兩名蠢姑娘,親手將先機送到他手裏。


    “頂著偷來的名頭,在這裏耀武揚威,陸掌櫃很是風光呀?”喧鬧的聲音中,突然出現一個清冷的聲音。仿佛滾沸的一鍋開水中,猛然澆下一瓢涼水,瞬間澆熄了翻滾的熱氣。


    閑雲坊裏,原本熱鬧喧囂的人群,此刻全都寂靜下來。紛紛迴首,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隻見閑雲坊的門口,走進來一位年輕女子,五官生得柔媚,氣質卻沉靜冷然。身上穿得倒不花哨,十分簡潔大方,一頭如雲烏發僅僅用一根鑲嵌著紅瑪瑙的銀簪子挽起來。


    她的身後跟著秀蘭和秀茹姐妹,緩緩走進店裏,目光直直朝陸掌櫃望去,聲音冷然:“陸掌櫃,別來無恙?”


    “秦夫人。”陸掌櫃心中暗道不好,秦羽瑤與秀蘭、秀茹姐妹可不一樣,秀蘭、秀茹姐妹都是沒有經過事的小姑娘,單純好哄。


    而秦羽瑤,自從一開始見到她,陸掌櫃便未覺著她是個簡單人物。能被柳閑雲看重,又將三秀贈予的人物,又能有多麽簡單?


    “方才你的兩個丫鬟,在我這裏吵鬧,我念著你與老方的交情,並沒有難為她們。既然你來了,便把她們領走吧,迴去後好好囑咐她們,往後再不可如此莽撞。”先機已經在他手裏,陸掌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行占據製高點。


    秦羽瑤帶著秀蘭和秀茹緩緩走進,分開人群,往櫃台前邊走來:“陸掌櫃此言甚是,迴去之後,我卻要囑咐她們。日後再碰見不要臉皮之人,千萬不可莽撞行事,務必迴家之後告訴我,由我來收拾。要知道,人至賤則無敵,陸掌櫃的這份功力,已經遠非常人可敵。”


    “噗嗤!”人群之中,驟然響起幾聲不合時宜的噴笑聲。


    一瞬間,陸掌櫃的麵孔猶如鍋底黑。


    “‘人至賤則無敵’,這說法倒是稀奇。”人群中,有位年輕男子朝秦羽瑤的方向看過來,“隻不過,你這小娘子牙尖嘴利,也要站得住腳才是。方才我們都瞧見了,分明是你們偷了閑雲坊的衣裳,怎麽陸掌櫃放過你們,你們卻又找了上來?”


    秦羽瑤聞言瞧去,隻見是一位穿著打扮都不俗的年輕公子,他身邊站著一位與他容貌相仿的年輕姑娘,此刻轉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過來,仿佛十分有趣兒。秦羽瑤聽得真切,方才第一個發出笑聲的人,就是這位姑娘。


    “孰是孰非,口說無憑。”秦羽瑤走到櫃台前,掃了陸掌櫃一眼,抬手抓過一件曲裾,展開來麵向人群:“我的兩個丫頭,最是實心眼的手藝人,跟陸掌櫃這樣老奸巨猾的商人打交道,難免口上吃虧。我是她們的主子,平生最恨欺侮老實人的奸商,此事就由我出麵,與陸掌櫃論個是非黑白。大家夥兒不妨在這裏,與我們做個見證。”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秦羽瑤的這兩句話,頭頭是道,瞬間勾起了人群的好奇心,紛紛各自站了舒服的地盤,抻著脖子看起好戲來。


    櫃台後麵,陸掌櫃出手慢了一些,便被秦羽瑤將一套曲裾抓走。他心裏咯噔了一下,莫名有些不妙的預感,強撐著不在意地道:“不知秦夫人口中的憑證,卻是什麽?”


    秦羽瑤偏頭瞧了他一眼,沒有搭腔,轉而對周圍看熱鬧的人群道:“這三套衣服,名叫‘曲裾’,是由我親手設計出來,由我的兩個丫頭沒日沒夜地繡出來。這裏頭的標記,再沒有人比我們更熟悉。”


    她的聲音清冷淡然,不卑不亢,但是聽起來格外有說服力:“整個大順朝,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地方,有這樣的東西。我早就想到,會有某些奸商模仿,故而在其中做了防偽標記。”


    陸掌櫃聽到這裏,不由得眼皮劇烈跳了一下,秦羽瑤居然有這份心機?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地方,直是暗道好險,若非之前讓繡娘研究的時候,對其進行了詳細的分析,此刻便要出醜了。


    他思索了下,心裏有了底,麵上波瀾不驚地道:“秦夫人,你與老方有些交情,我不願為難於你。可是你卻咄咄逼人,用心太也險惡。你們幾人偷了我們的衣裳,不知在家裏研究多久,便是摸透了我們閑雲坊特意做出來的防偽標記,又有何出奇?”


    這番老神在在的模樣,使得秀蘭和秀茹頓時氣得滿臉漲紅,然而她們想起方才吃的虧,便死命攥著手心,死死咬著嘴唇不吭聲,隻是用力瞪著陸掌櫃,恨不得在他的臉上瞪出一個窟窿來。


    “口中說得再好,若是拿不出真憑實據,卻也沒有用。”秦羽瑤不急不躁地舉了舉手裏的衣裳,看向陸掌櫃問道:“這裏頭有兩處防偽標識,陸掌櫃能夠找出幾處?”


    “我……”陸掌櫃迴憶了下,卻是有些噎住。他看了看秦羽瑤手裏的衣裳,隻見衣袍下角有一朵小小的四葉草,用淺色繡線標識著,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植物。這個約莫就是秦羽瑤口中所說的防偽標識了。


    想到此處,陸掌櫃說道:“倘若我全都說了出來,豈不是沒有比對?這樣,我說出一處,你說出一處,如何?”


    “掌櫃的,這樣對你不公平。不若這般,拿出紙筆來,你們二人各寫出來,然後比對一番,不是很好?”站在人群前頭的兄妹兩人,其中文質彬彬的哥哥說道。


    隻聽陸掌櫃嗬嗬一笑,麵帶仁義地擺了擺手:“秦夫人與我老友有舊,雖然秦夫人年輕不懂事,我卻不好駁了老友的麵子。就這樣吧,我說出一處,秦夫人說出另外一處。”


    對此,秦羽瑤不置可否,隻是冷然說道:“便請陸掌櫃先說吧。”


    到底還是年輕氣盛,不知道人言可畏的力量,陸掌櫃在心中暗笑,隻以為博得眾人的支持,此刻麵上愈發泰然起來。他背著一隻手,另外一隻手則指向秦羽瑤手裏的衣裳:“在衣裳右下角有一處。”


    “該你了,秦夫人。”那位文質彬彬的年輕公子說道。


    “在雙手袖口的內裏各有一處。”秦羽瑤答道。


    “我來瞧一瞧。”那位文質彬彬的公子身旁,與他相貌有幾分相似的俏麗姑娘跑了出來,站到秦羽瑤的身邊,捧起衣裳的裙角和袖口各檢查一遍,然後說道:“不錯,都答對了。”


    “這就是秦夫人口中的證據?”那位文質彬彬的公子問道,“若是如此,卻是沒有什麽效果。便如陸掌櫃所言,你們穿著這套衣裳時日已久,摸索透了也不為奇。”


    不知何時,這位文質彬彬的公子已然成為了人群中的公證人。


    “陸掌櫃,我說得可對?”誰知,秦羽瑤看了他一眼,卻不答話,而是看向陸掌櫃問道。


    隻見陸掌櫃點了點頭:“不錯,答對了。”


    “陸掌櫃說,我答對了?”聞言,秦羽瑤的唇邊露出一絲譏諷。


    頓時間,陸掌櫃的眼皮跳了一下,有些不妙的感覺。


    果然,隻聽秦羽瑤繼續說道:“其實,這衣裳裏麵有三處防偽標識,我找出一處,陸掌櫃找出一處,還有一處,不知陸掌櫃可能夠再找出來?”


    “這……”陸掌櫃頓了一下,心裏急速思索起來,“我不過是掌櫃的,這件衣裳既不是我設計,也不是我縫製。等我將繡娘請來,讓她來與你迴答吧。”說完,迴頭對小夥計附耳說道:“去請繡娘來。”


    “是。”小夥計應了一聲,飛快跑出去了。


    情況至此,仿佛已經陷入僵境。


    在等待小夥計喊繡娘來的過程中,人群中又騷動起來,隻見一人說道:“掌櫃的,你說她們偷了你的衣裳,可是你這店裏有著小夥計看著,她們不過是女子,又怎麽偷的去?何況,這本是你打算下個月桂花節的時候才賣出去的,想來並沒有掛在外頭,怎麽就被偷去了呢?”


    “對呀,掌櫃的,到底是怎麽偷去的?”那人問得犀利,頓時有許多其他人也跟著詢問起來。


    秦羽瑤將手裏的曲裾仔細疊起來,放在一旁的櫃台上,然後抱起雙手,饒有興味地看向陸掌櫃。


    此時,就連原本心向陸掌櫃的兄妹兩人,也投向疑惑的目光。


    “這,此事,我也不知。”陸掌櫃方才在外麵說的話,都不過是糊弄秀蘭和秀茹的借口。他知道秀蘭和秀茹好糊弄,沒有找多麽無缺的借口,此刻被問了出來,直是有些捉襟見肘。


    想了想,麵上露出苦笑:“你們問我,不如問這位秦夫人,她到底用了什麽本事,竟然從我這裏盜取了兩件衣物?”


    說來說去,又把問題踢迴秦羽瑤身上了。


    眾人聞言,琢磨一番,也覺得有道理。若是偷兒的本事都叫人摸清了,還偷個什麽勁?便又朝秦羽瑤問過來:“這位小娘子,不妨你來說一說?”


    那人原本想說:“這位小娘子,你是如何偷去的?”然而看著秦羽瑤冷然抱手的模樣,話到嘴邊不知為何問不出來了。


    秦羽瑤冷笑一聲,斜睨陸掌櫃一眼,說道:“他不要臉,還有什麽可說的?”


    聞言,人群中寂靜了一刹那,隨後隻聽“噗嗤”一聲兒,那位大眼睛烏溜溜的姑娘又笑了起來。她躲在文質彬彬的哥哥身後,隻探出一顆腦袋出來,瞧著秦羽瑤笑道:“你這女子,好生有趣兒。”


    秦羽瑤偏頭看向她,隻見這姑娘生著一張鵝蛋臉兒,大眼睛圓溜溜,明眸皓齒,很是機靈漂亮,不由得也是心生好感:“就衝姑娘的這句話,趕明兒我秦記布坊開業,但凡姑娘來買衣裳,一律給姑娘便宜一成。”


    “呀,當真?”那姑娘聞言,立時眼睛一亮。


    秦羽瑤淺笑點頭:“當真。”


    那姑娘立時開心得笑了起來,搖晃著文質彬彬的公子的手臂,說道:“哥哥,你聽見沒有,這位夫人說給我便宜呢。”


    那文質彬彬的公子聞言,卻是麵露詫異,看向秦羽瑤說道:“這位夫人,你仿佛對今日之事,格外有信心?”


    在場之人,唯獨他自己聽了出來,秦羽瑤的那句話,其實表明了她的立場——今日之事,定然會解決,而結果就是她贏,並且秦記布坊順利開張。


    秦羽瑤微笑點頭:“萬事逃不開一個‘理’字。當日陸掌櫃昧下我的衣裳,卻拿出一盤子燒焦了的灰來蒙騙我,隻說衣裳都被燒掉了。我又不是官老爺,沒有權利搜查這閑雲坊,才吃了一個悶虧。”


    說到這裏,偏頭瞧了陸掌櫃一眼:“今日他欺我家兩個丫頭,又有臉將東西拿出來,我若不將仇都報迴來,豈不是枉費老天爺給我的這個機會?”


    這一番話說出來,真是條理分明,詼諧有趣。那鵝蛋臉兒的姑娘聽了,頓時對她的好感倍增,竟然鬆開文質彬彬的公子的手臂,跑過來同秀蘭和秀茹說起話兒來。她們都是年歲相近的姑娘,又都生得漂亮可愛,低頭湊在一處,很快說得投機起來。


    陸掌櫃站在櫃台後麵,被秦羽瑤時不時投過來的譏諷一瞥,刺得心裏有些沒底。秦羽瑤表現出來的模樣,仿佛當真有什麽底牌?可是若她真的有,為何方才沒有一起拿出來?


    她是在故弄玄虛,還是有別的企圖?心裏沒底的陸掌櫃,便隻是微笑不語,每當有人問起,便大度迴複一句:“等我家繡娘過來,才知真假。”仿佛秦羽瑤不過是跳梁小醜,當真人出現,她這個冒牌的就會灰飛煙滅一樣。


    而秦羽瑤則是每當旁人問起,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樣好的宣傳秦記布坊的機會,她哪裏會漏下?


    不多時,小夥計帶著繡娘迴來了。頓時間,眾人眼前一亮,知道最終大戲就要開鑼了。


    “咱們家的曲裾,有三道防偽標識,我和秦夫人各找出來一處,還有一處你指給大夥兒瞧一瞧。”當繡娘走到身邊後,陸掌櫃對她說道。


    “防偽標識?那是什麽?”繡娘不明所以,疑惑地問道。


    怎麽是這個木訥的繡娘?陸掌櫃不由得眼角抽了抽,朝後頭伸手擰了小夥計一把,然後才朝眾人笑道:“我家繡娘對這些術語不太通,並不是不知道。”然後看向繡娘,說道:“就是那個。”他怕繡娘再不明白,索性伸手一指那四葉草的標記。


    這一下,繡娘知道了,她“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是,總共有三處,一處在裙角下方,一處在袖口內側,還有一處在領口裏頭。”


    隻見繡娘全都答了出來,陸掌櫃不由得有些得意,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然後看向秦羽瑤道:“秦夫人,不光你研究過這些,我們的繡娘是親手繡過這些東西的,必然比你更清楚些。”


    “是嗎?”秦羽瑤挑了挑眉,並不緊張,因為她還有殺手鐧沒有使出來。


    而陸掌櫃隻見秦羽瑤依然冷靜如斯,心裏頭十分不屑,隻道她全部都是裝的,故弄玄虛罷了,便道:“難道還有第四處防偽標記不成?”


    “不錯,還有第四處。”誰知,秦羽瑤竟然點了點頭。


    至此時,陸掌櫃該說的話都說了,該造的勢也都造了。正所謂豬肥了就要宰,是時候將陸掌櫃打得鼻青臉腫了。遂拿起一套衣裳,抖開來麵向人群,說道:“如果第四處防偽標識,陸掌櫃也研究透了,那麽我無話可說。”


    “果真還有第四處?”人群前麵,那位文質彬彬的公子說道。此時,看向秦羽瑤的眼神,已經不像初時的質疑,而是有些深意。


    “不錯。”秦羽瑤揚聲說道,“這第四處就是,請問陸掌櫃,每一朵四葉草,分別用了多少針?”


    此言一出,陸掌櫃的心狠狠顫抖了下,一時間如同被巨錘砸下,哆嗦了起來。


    “難道,這個也是有講究的?”人群中發出奇異的聲音。


    秦羽瑤點了點頭,說道:“每一套衣裳縫製完之後,都會交由我檢查。而每一朵四葉草,都是由我親手所繡。除我之外,連我的兩個丫頭也不知道。陸掌櫃,如果你的繡娘能夠說出來,那我便認了。”


    自從秦羽瑤方才問出來之後,陸掌櫃的眼皮便不停地打架。他此時勉強笑了一下,看向身邊的繡娘:“你知道嗎?”


    那繡娘滿臉木訥,抬起頭呆呆地道:“我,我不知道。”


    頓時間,陸掌櫃的一顆心如墜冰窖。他怎麽也沒想到,秦羽瑤的心機竟是如此深沉!方才他說過那麽多無法挽迴的話,如果他贏了還罷了。可是眼下瞅著,他似乎是要輸了。那些潑出去的髒水,下一刻便會如數潑迴來,卻叫他的臉往哪裏放?


    而東家知道此事後,又會如何處置他?想到這裏,陸掌櫃不由哆嗦得更厲害了。


    “陸掌櫃,倘若你不知道,我可要揭曉答案了。”秦羽瑤輕勾唇角,略譏諷地道。


    頓時間,人群全都朝著陸掌櫃看去。有人問道:“掌櫃的,你家繡娘該不會真的不知道吧?”


    “是啊,你不是說,這是你家繡娘的繡品嗎?”又有人問道。


    陸掌櫃一句也答不上來,此刻臉色發白,鼻尖上已經沁出了汗珠子。他的嘴唇哆嗦著,很想說:“不過是幾朵小花罷了,誰會仔細數著多少針?”


    可是瞧著秦羽瑤自信的模樣,分明是做了工夫的,不由得心中又懼又恨起來。懼的是秦羽瑤心機深沉,早先不說,直等到他什麽髒水都潑出去了,才揭曉答案。說她不是故意的,誰又會信?


    恨的便是秦羽瑤的這份企圖,她故意等到人多了,才將場景一步步引到此處,她這是不將他踩到泥裏不罷休啊!


    “既然閑雲坊的人不知道,那麽這位小娘子,便由你來說吧。”之前一直做公證人的那位文質彬彬的公子說道。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朝秦羽瑤看過來。而秀蘭和秀茹,此刻也好奇地看向秦羽瑤。隻除了,站在身邊的那位鵝蛋臉兒的姑娘,此刻扯著她們的袖子,卻說道:“快給我數一數,這裏到底是多少針?”


    秀蘭連忙捂住她的嘴,小聲道:“別出聲兒,別打攪我們夫人講話。”


    而秀茹則仰著頭,滿是仰慕地看著秦羽瑤。這就是夫人,她們如今的主子,簡直就是女子當中,難得一見的英雄人物!


    隻見秦羽瑤站在最前頭,手裏拿著一針一線繡出來的衣裳,柔媚的麵孔一派冷靜,說不出的迷人:“這朵小花,其實並非花朵,而是一種葉子,叫做四葉草。世上出現的四葉草,大多都隻有三片葉子,極其罕有的情況下,才會出現四葉。故而,這種四葉草代表著幸福和吉祥,凡是采到四葉草的人,都會被賦予幸福和吉祥的命運。”


    說到這裏,秦羽瑤頓了一下,翻起袖口,將一朵四葉草展示向眾人:“每一瓣四葉草,都由三十三正針和三十三反針繡成,一共六十六針。總共四瓣,一共二百六十四針。若是大家不信,可以來數一數。”


    她的語氣堅定,眼神坦然,一百個人見了,一百個人信服。


    頓時間,眾人嘩然起來,再看向陸掌櫃的目光,便十分厭棄起來:“閑雲坊如此大的店麵,竟然昧下人家的衣裳,還賊喊捉賊,汙蔑人家偷你們的衣裳。如此無恥之事,你們怎麽做得出來?”


    “說得是,這樣醃臢的掌櫃,想來平時不知道坑了我們多少銀兩,以後再也不來了!”


    “不來了,再不來了!”說著,眾人紛紛走了出去。


    也有人臨走之前,唾棄了一口:“醃臢!”


    秦羽瑤則仔細疊起手裏的衣裳,又將櫃台上的另外兩件拿過來,遞給秀蘭和秀茹:“收著吧。”


    “嗯!”秀蘭和秀茹接過來,摸著親手繡出來的,寄予了厚望的,被陸掌櫃昧下的,最終又被秦羽瑤尋迴來的三套曲裾,直是激動不已。


    秀蘭咬著嘴唇,用驕傲又厭恨的目光看向陸掌櫃,她們方才吃了陸掌櫃的虧,此刻雖然被秦羽瑤找迴場子,但是心中的恐懼還沒有消去,一句話也不敢說,隻是用目光狠狠瞪過去。又嘲諷,又輕蔑,又驕傲,又得意。


    陸掌櫃此刻臉色蒼白,鼻尖上的汗水早已流了下來,忽然覺得眼睛一澀,原來額頭上不知何時也流下汗水,竟然淌進了眼睛裏。他不適地眨著眼睛,看著秦羽瑤走過來,聲音有些木然和苦澀:“你還想怎樣?”


    “第一,你昧下的二百兩銀子還我;第二,你的小夥計罵了我的丫頭,又潑濕了她們的鞋子裙子,賠一百兩銀子來。”秦羽瑤伸出一隻手,擱在櫃台上,淡淡地道。


    雖然聲音不大,然而格外有氣勢。陸掌櫃聽了,直是苦笑不已,看著空空蕩蕩的店裏,又想起剛才走出去的客人的厭棄目光,心裏有些後悔起來。他為什麽要心生不滿,招惹秦羽瑤?


    雖然不情不願,然而到底怕了秦羽瑤的手段,未免待會兒再中招,陸掌櫃乖乖地拿出三百兩銀票,交到秦羽瑤的手中。秦羽瑤見他還算利索,冷冷丟下一句:“好好地做你的生意,那些歪歪腸子全都收好了!”


    說著,一招手,叫上秀蘭和秀茹出去了。


    臨走出去之前,秀蘭和秀茹迴首,對陸掌櫃和那小夥計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


    “夫人,你真是厲害!”剛一出門,秦羽瑤便被那位鵝蛋臉兒的漂亮姑娘攔住,笑吟吟地說道。


    秦羽瑤微微一笑,說道:“隻是因為道理在我這邊罷了。”


    “好一句‘隻是因為道理在我這邊’!”鵝蛋臉兒姑娘的旁邊,那位文質彬彬的公子讚道,“這世上多少人有理,卻鬥不過無理之人?夫人能夠反敗為勝,這份手腕令人佩服!”


    秦羽瑤淡淡一笑,說道:“不敢當。不過是吃的苦頭多了,才總算學會些許防備。”


    這句話落在兄妹兩人耳中,不由得同時一怔。那文質彬彬的公子,眼睛閃爍片刻,忽然抱手一禮:“在下齊彬,京城人士,來此散心,聽了夫人一席話,受益匪淺。他日倘若夫人來京,若是有緣遇到,齊彬必然請夫人吃酒。”


    “夫人,我叫齊穎,齊彬是我哥哥。如果夫人到京城來,我請夫人賞花。”齊彬話落之後,鵝蛋臉兒的姑娘笑吟吟地說道。


    “好。”秦羽瑤點了點頭,看向齊穎說道:“我說話算話,他日我的秦記布坊開到京城之後,如果你來買衣裳,我全都給你便宜一成。”


    聞言,齊姓兄妹不由得怔了一下,而後齊彬怔怔地道:“夫人真是有大誌向。”


    秦羽瑤但笑不語,點了點頭:“就此別過。”說著,便抬腳從兩人身邊擦了過去。


    這兩人穿著打扮都不俗,隻說了名字,連家世都沒有提,想來不是尋常百姓家。不提便罷,秦羽瑤也不是刻意結交攀附之人,以後有緣自然能夠見到,若是見不到,此刻熱絡也無甚意義。


    剛走開兩步,誰知卻又被人圍住了:“這位秦夫人,不知你的秦記布坊何時開張?”


    秦羽瑤還沒來得及迴答,隻見周圍又擠過來幾人,竟然是方才從閑雲坊出去的,並沒有散去的人群:“是呀,秦夫人,這樣漂亮的裙子,夫人該不會也要等到桂花節才賣吧?”


    “不會。”秦羽瑤幹脆地答道,迴身往閑雲坊旁邊一指,說道:“我的店麵已經盤好了,就在這裏,後日就開張,當日前十位客人,每位贈送一條我的丫頭親手繡的手帕。”


    聞言,一人笑道:“這可不夠。若夫人當真有誠意,應該送我們你自己繡的才是。”


    秦羽瑤笑道:“你們有所不知,我的丫頭的繡活比我好。實不相瞞,我身邊的丫頭是我從閑雲坊挖來的。閑雲坊有三位頂頂棒的繡娘,內部稱為‘三秀’,因為她們是三胞胎姐妹,生得一般模樣。我身邊的這倆丫頭,就是其中兩人。”


    “哦?這樣神奇?”眾人紛紛驚唿道。


    秦羽瑤點頭笑道:“正是如此。大家看我手裏的衣裳,還有她們身上穿著的,都是她們自己繡的。這份繡功,想必大家都看得出來。所以我那十塊繡帕,可是價值不菲的。”


    “呀,那我們可得早些來呀!”聽得秦羽瑤的這番解釋,眾人紛紛高興起來。


    就在她們身後不遠處,陸掌櫃站在閑雲坊的門口,看著空空的店鋪前麵,想起滿眼仰慕地進來,卻滿臉厭棄地離開的客人們,直是滿麵衰色。


    “掌櫃的,不能叫她們開張!”這時,小夥計從後頭走了出來,看著秦羽瑤三人,滿眼嫉恨與不甘。


    “還說?都是你!要不是你出的餿主意,怎麽會有今天這一幕?”陸掌櫃不聽則已,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揮手朝著小夥計的後腦勺扇了過去:“盡出餿主意的小崽子,你再說一句試試?”


    “哎喲!”小夥計被打得直抱頭,卻是不鬆口道:“掌櫃的,我說得沒錯呀!當初若非如此,她們的秦記布坊早就開起來了,而曲裾的名頭也早就打響了去,咱們之前做的那些,都是有效果的呀,都阻攔了她們的步伐呀!”


    陸掌櫃揮手打他後腦勺的手,不由得頓了一下。


    那小夥計隻見陸掌櫃心動,連忙又道:“一時的失策並不代表什麽,咱們可是為閑雲坊謀福利呀,掌櫃的!秦記布坊雖然今日出了名,但是相比之下,還是推遲了很多呀!咱們做的都是有用的!”


    “你剛才說,不能叫她們的店鋪開張?”陸掌櫃心裏思量幾圈,將扇打小夥計的手掌收了迴來,微微眯起眼睛道。


    “不錯!”小夥計隻見陸掌櫃聽進去了,連忙將心裏的想法說出來道:“那秦記布坊倘若開張,一定是咱們的大敵,掌櫃的方才聽見了,那秦夫人說後日就要開張,我們一定要阻止她們呀!”


    對於這些,秦羽瑤並不知曉。她帶著秀蘭和秀茹,一路往城東的家裏走去。


    一路上,姐妹兩人抱著衣裳,低頭跟在秦羽瑤的身後,一句話都不敢說。而秦羽瑤麵無表情地走在前麵,也是不發一語。


    來到家門口,推開門走進院子,秦羽瑤一路往堂屋裏走去,走上台階之前,淡淡拋下一句:“陳嫂給你們留了飯,去吃吧。”


    “是,夫人。”秀蘭和秀茹低聲答道。將三套曲裾送迴屋裏,然後走到廚房,找出陳嫂留給她們的飯菜,悶頭吃了起來。


    秦羽瑤走進堂屋裏,往堂上一坐,以肘支腮,歎了口氣。幸虧她拿到衣裳時,靈機一動,埋下這樣一個特殊點。否則,今日之事,還真不知如何收場。


    陸掌櫃是個老狐狸,想與他鬥,一百個秀蘭和秀茹都不夠數。而閑雲坊家大業大,在鎮上擁有許多老客戶,信譽還是很好的,想叫眾人相信她,簡直是難之又難!


    就差一點,今日這一仗就打輸了!


    “夫人。”吃過飯後,秀蘭和秀茹兩人來到堂屋裏,站在秦羽瑤的跟前,低頭聽從教訓。


    秦羽瑤抬起眼來,淡淡地看著兩人:“知道錯了?”


    “知道了,夫人。”秀蘭和秀茹低著頭,悶聲說道。


    恰時,秀禾從外麵走了進來,站在秦羽瑤的身後,為她揉捏起肩膀來。一麵靜靜聽著,她的兩個好姐妹今日中午為何沒有迴來吃飯?


    “錯在何處?”秦羽瑤淡淡地問道。


    秀蘭便答道:“我們不該亂講話,給夫人惹事。”


    秀茹點點頭,附和道:“夫人,我們知道錯了,夫人責罰我們吧。”


    兩個如花似玉的嬌俏女孩兒,就這樣可憐兮兮地站在跟前,秦羽瑤哪裏舍得責罰?隻見她們確實知道錯了,便歎了口氣,說道:“我之前告訴過你們,做繡活才是你們的任務。叫你們出去行走,也是心疼你們勞累,叫你們出去散心。你們可好,沒散心著,倒是叫人給堵了一肚子的氣。值得嗎?”


    隻見秦羽瑤如此心疼她們,兩人都紅了眼眶,秀蘭說道:“那陸掌櫃可惡,我們實在氣不過。”


    “氣不過就是冒失衝動的借口嗎?”秦羽瑤教訓道,“想收拾人,先迴來想招兒。你們剛來我這裏的第一天,那層層為難的招數,使得多好?怎麽今日行事,完全沒有章法,全都是被人牽著鼻子走?”


    “那,那天是,是秀禾教我們的。”秀茹說完,腦袋埋得更低了。


    秦羽瑤直是好氣又好笑:“你們也知道自己沒心計?怎麽不知道迴來,跟秀禾學了招數,再去對付別人?”


    一句話便露了餡兒,秀蘭和秀茹都知道她並不是真的生氣,一時間笑嘻嘻地抬起頭,跑過來蹭到她懷裏:“夫人,我們以後都不敢啦!”


    “以後我們再生氣,就先告訴夫人,叫夫人收拾他!”


    “就是,夫人的功夫這樣好,一拳頭打落他兩顆門牙下來!”


    “少來跟我歪纏,都去幹活去!”秦羽瑤確實喜歡她們年輕活潑,但是也拉不下臉來跟她們鬧成一團,便板起臉來,攆她們做活去了。


    不多會兒,大門外頭跑進來一個小夥計打扮的人,進門便道:“夫人,我是方掌櫃差來給您送信的。”


    “哦?進來。”秦羽瑤道。


    “夫人,我們掌櫃的叫我問一問,兩位姑娘都找到了嗎?”那小夥計跑進門來,一邊喘著氣,一邊說道。


    “都找到了,你迴去告訴你們掌櫃的,勞他費心記掛了。”秦羽瑤道。一邊說著,一邊叫陳嫂端茶過來:“快坐下歇一歇,怎麽就跑著過來了?”


    “謝謝夫人。”小夥計喘著坐下來,喝了杯水後,很快平複下來,他從懷裏取出一封信,遞給秦羽瑤道:“掌櫃的還叫我送這個給夫人。”


    “好,辛苦你了。”秦羽瑤說完,又叫陳嫂端來些自家做的小零嘴,抓了一把給小夥計:“替我謝謝你家掌櫃的。”


    “好嘞!”小夥計收好零嘴,笑嘻嘻地應了一聲,便起身告辭了。走的時候,臉上帶著滿滿的笑容。他是知道秦羽瑤做的東西有多好吃的,從當初秦羽瑤送八角到閑雲樓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一趟送信得了一把零嘴,可把他樂得不輕。


    送小夥計走後,秦羽瑤便打開信封,抽出信紙閱讀起來。隻見上麵的字數並不多,然而字字都叫人歡喜。


    原來,方承乾迴去後就不知從哪裏打聽了陸掌櫃的事,在信上寫了陸掌櫃的正房愛財,偏房妾侍善妒,以及陸掌櫃一家大小主子這些年得罪過的人,等等事情。這可是好東西,秦羽瑤挑眉收起,對方承乾的這份心意十分感動。


    這便算是一份小把柄,秦羽瑤心想,倘若日後陸掌櫃再不老實,她便用這個來收拾他。


    原以為很難用上這封信,誰知,第二日便用上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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