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酒釀,她以前超愛吃這東西,但是想當然耳,穿越後能吃飽就不錯了,酒釀真的就是夢中相見而已。


    喬熙惟拿起瓷羹,一當起一些,放入嘴裏,酒香跟花香混在一起,別說多甜美了。


    三兩口吃完,漱了口,便上床躺下。


    床鋪又大又暖,兩丫頭就睡在隔壁的耳房,門口則有兩個仆婦守著,因此即便是人生地不熟,倒也是不害怕,隻是……唉。


    真的迴不去了呢,好幾次都希望隻是夢,好幾次都希望能夠迴到本來的世界,但一個月又一個月,然後一年又一年,再怎麽也知道了,大勢已定,她喬熙惟走到二十六年,要開始以韓生煙的身分活下去。


    可憐的庶女,命不好,偏偏笨手笨腳還在大雪天掉進水裏,就這樣沒了,而她陰錯陽差進入她的身體。


    原以為是一場意外,可是後來她發現,生霞每次看到她,都會閃躲。


    喬熙惟不用直覺,學習過的肢體語言學告訴她,那個叫生霞的少女,絕對有鬼——她大可不管,但做不到,總得知道真正的韓生煙是怎麽沒了,若是意外,無話可說,但若是人為,好歹要討個公道,不讓她冤枉而死。


    去年找到機會,她假扮已亡的沈氏,趁夜潛入生霞睡的屋子,裝神弄鬼,嚇得生霞吐實,隻求沈氏饒了自己。


    「我看到五姐推了生煙,可沈姨娘,您也知道我什麽身分,我娘不過是個九品官的庶女,奶奶看我就像看一般婢子一樣,或許連爹都不知道我是誰,我說出來的話,誰會聽,何況五姐可是夫人的親生女兒,她犯天大的錯,都不會是錯,夫人總有辦法遮掩過去,沒人會跟夫人作對。


    「我若吐實給生煙討公道,隻怕公道還沒討,便被夫人隨意嫁掉了,沈姨娘您過世得早,不知道夫人多心狠,二姐以前在張姨娘茶中吐口水,被生月看見,告訴了張姨娘,張姨娘便要個說法,夫人不得已隻好罰了二姐三個月的例銀,但生月卻被胡亂嫁掉了,您知道嫁給誰嗎,嫁給大管家的弟弟當續弦,大管家的弟弟已經快五十歲了,當時生月才十四歲。


    「沈姨娘您別怪我看著生煙落水不施救,看著她命大活過來也沒說實話,我是自身難保,我不想成為下一個生月……大管家的弟弟,吃喝嫖賭什麽都來,才成親不到一年,他就把人賣掉了,生月妹妹現在在哪,我想都不敢想,我膽子小,隻想跟我娘好好在府中安生,冤有頭債有主,推人的是五姐,請您饒了我吧。」早死的韓生煙,不知下落的韓生月,一個比一個可憐,就連韓生霞,她也無法責怪。


    不是狠心,是生存太困難了。


    古代的女人,真不容易。


    沒地位,沒人權,像貨物一樣,可以隨意買賣,打死也能隨便栽贓說是偷人,夫權就像魔法棒一樣,什麽都能賴在那上麵,而且完全不用理由——這樣想來,景仲軒還真是好人,既沒行使夫權,也沒把她趕到柴房。


    即便燭火昏暗,也看得出東廂是新布置起來的,百合鏡台,吉祥畫屏,放置衣服首飾的抽鬥一應俱全,窗邊的美人榻上連錦墊都有……難道景仲軒還能預知她在新婚之夜抵死不從嗎?


    唉。


    她的人生居然走到這種奇怪的地步,躺在百花繡被中,看著頂上的鴛鴦帳,她想,真的該死心了,因為真的迴不去。


    從今而後,她不再當自己是喬熙惟,而是真真正正把自己當成韓生煙。


    爆炸都沒炸死她,那麽,就好好活下來。


    她閉著眼睛,告訴自己,她是韓生煙,順安侯府千金,今年十五歲,已婚,丈夫是征西將軍。


    未來雖然不可知,但她會盡最大的努力爭取最大的利益,無法再對爸媽盡孝,唯一能做的,便是抬頭挺胸,努力走下去——再見了,喬熙惟。


    景家雖然免了晨昏定省的繁文縟節,但是大喜之日後的各種拜見還是免不了,總得見見太婆,婆婆,還有三位小叔,弟妹們,以及幾位小朋友,因而生煙一大早就被春香喚醒,梳洗過後,便跟冬雪一起要幫她換衣打扮。


    生煙正想糟糕,她的嫁妝裏可沒幾件好看的衣服——想也知道,莊氏覺得是她使計奪走乘龍快婿,這種情況下,能給什麽好嫁妝。


    當然了,為了侯府麵子,還是著實操辦了一下,隻不過那些東西,不是古董字畫,就是人參靈芝,貴重歸貴重,她又用不到,真正給她的東西,還不到一抬。


    鞋子別說,肯定不合腳,衣衫不是深藍就是深咖啡,美其名為端莊,其實是顯老,首飾皆俗,那金鐲子,怎麽看怎麽像手銬,一點美感都沒有,她不在乎將軍府的人怎麽看,問題是打扮成那樣很醜。


    不合腳的鞋子,醜衣服,心情會很不好……她正自低落,卻見春香拿著一襲淡藕色的衣裳朝她身上一比,「少夫人皮膚白,穿藕色好看,不如就穿這套吧?」生煙傻眼,「這不是我的衣服啊……」


    她看過自己嫁妝裏的衣服,等她七十歲以後穿起來應該會很合適。


    「這是繡娘做的。」冬雪笑嘻嘻的迴答,「說起來,少爺真神奇,居然猜得到侯府替少夫人準備的衣裳一定是貴重不好看,所以約聘後,便讓府中繡娘開始做少夫人的衣裳,顏色也都是少爺挑的,真襯少夫人的膚色。」選好衣服,便是梳頭了。


    這下生煙也沒驚訝了,首飾盒中那些精致小巧的簪子跟耳環,也是景仲軒準備的。


    長發轉眼成了婦人髻,先插上的便是約聘那日的蝴蝶簪,生煙看那一抽鬥的發簪,原本擔心自己的頭發會變成發簪展示架,沒想到春香隻再加了一支步搖便住手,讓她安心不少。


    接著冬雪又從抽鬥取出四雙鞋子,都是繍工精致的彩墜香鞋,描花圖案也相同,就是大小不太一樣。


    「府中的繡娘們都是十幾年的經驗老手了,少爺講了身高,便能做衣裳,不過鞋子倒是難倒她們,所以多做了幾雙。」冬雪蹲在地上替她試鞋,「嗯,少夫人,這雙好嗎?」也不能說不好,四雙中,就這雙最合腳了。


    「春香姐姐,」外頭一個小丫頭的聲音,「少爺在問少夫人打扮好了沒?」「就好了。」


    門咿呀一聲打開,景仲軒大步流星跨了進來,春香跟冬雪連忙彎身行禮,景仲軒隻是點了點頭,接著走到她麵前,笑問:「夫人昨晚睡得可好?」生煙老實點點頭,洗了熱水澡,喝了酒釀,一覺到天亮,初春乍暖還寒的天氣,她躺在被窩裏,賴著完全不想醒。


    「既然好了,我們就走吧。」他走了幾步,又迴頭跟她交代,「人多之地自然有人好事,羨慕者有之,窺探者有之,待娘把鑰匙給你,你便是當家主母,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無須顧慮,有些人,對他客氣了,還會想爬到別人頭上來。」


    【第四章】


    大婚之日是緊張的最高點,景仲軒同意她睡東廂,她便已經放下心中大石,待隔天拜見過太婆,婆婆,見過三位小叔一家,以及為了這婚事來做客的幾家親戚之後,基本上就沒什麽問題了。


    太婆人很好,婆婆嘛,對她庶出身分不太滿意,但也不過就皮笑肉不笑,沒什麽刁難她就是,三叔一家很普通,普通到她連他叫什麽都忘了,四叔的妻子過世一年多,尚未娶繼室,一派讀書人模樣,溫文儒雅,她對他的印象倒是還不錯,真的算要花點心思的是二叔一家。


    兩人從太婆住的鬆竹院出來後,景仲軒便問她,「怎麽樣,還能應付嗎?」生煙老實迴答,「不知道。」「覺得誰比較麻煩?」


    「二叔,他們一家看我的眼光,好像想把我生吞活剝。」今天其實是她跟名義上的夫婿第三次見麵而已……第一次燙傷他,第二次求分房,照理來說,他應該要把她關到柴房去才對,但是他沒有。


    她雖然不是太精細的人,但也不至於太粗線條,早就布置好的東廂,適合她的衣裳,首飾,進退有分寸的丫鬟,這些都得有心人才可能會安排,不管是什麽理由,他對自己沒有惡意。


    因此方才見到一個嬤嬤拿出兩人圓房證明的元帕時,她隻淡淡瞄了他一眼,心想兩人分房睡的事應該也不用擔心被長輩們知道,他肯定是交代好院子裏的下人了。


    於是,她對他沒有什麽防備——以她移民到現在兩年多的經驗來說,除了自己的嬤嬤,看到的都是一些狗屁倒灶的人與事,例如,好色到不像話的侯爺,明知道媳婦苛刻庶女卻還裝聾作啞的老夫人,喜歡裝大度但實則善妒的夫人,假仙閨女韓生嬌,喔,還有一個叫做韓定齊的弟弟,他娘據說有點來頭,小霸王一個,知道自己中意的丫鬟有了喜歡的人,居然讓人把那小廝打瘸,這些事情,族繁不及備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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