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臉上那能夾死蒼蠅的皺紋忽然動了兩下,她緩緩的轉過頭來看向燕合宜,“怎麽,你對望月鱔也有興趣?”燕合宜說,“望月鱔雖然是陰毒的東西,但卻難得一見,我自然有興趣。”老婆婆將手中的鱔肉盡數扔給那條毒蛇,帶著他們走到一口黑色的水缸旁。


    才稍稍靠近,就能聞到一股刺鼻難聞的腥臭味兒。燕合宜探頭朝水缸裏看,一團攪的渾濁無比的綠水中,幾條有嬰孩兒手臂粗細的望月鱔正在爭前恐後的撕扯著一塊兒白色的腐肉。


    無邊的涼意從燕合宜的心頭蕩漾開來,讓他屏住唿吸,全身僵硬。被望月鱔啃食的那塊兒腐肉不是別的,竟然是一塊蛇肉!好歹毒的心思,讓人作嘔!


    “你,你用蛇肉喂望月鱔,又用望月鱔喂毒蛇,你,你!”仲華池指著老婆婆,猛的彎腰狂吐了起來。老婆婆卻不在乎的說,“那又如何,別說這些冷血冷肉的東西,就是人,還不是你吃了我,我又吃了他!”


    燕合宜竟無言可對,這話雖然說的難聽,道理卻一點兒也不錯。老婆婆順手從水缸裏撈出一條望月鱔,就著旁邊的菜刀案板,手腳麻利的宰殺,剁成大塊。


    “你們是為了那把梳子來的吧?”老婆婆也不願和他們繞彎子,“李姑娘的那把梳子是我送她的,為的是還她的人情。”仲華池的眼神中帶了些伶俐,“我們還沒說來意,你怎麽知道是為了那把梳子?”


    “除了你們,已經有三四波人來問過了。”老婆婆不緊不慢的打開一個竹簍,裏麵四五條毒蛇一齊探出頭來,嚇得仲華池縮在了燕合宜身後。


    “婆婆,來問梳子的事兒的,都是些什麽人?”燕合宜對這些人更感興趣。老婆婆把手裏的鱔肉扔進竹簍,又把蓋子蓋上,掰著手指頭說,“有李府的管家,官府的衙差,還有什麽算命先生,再者,就是你們兩個了!我倒還沒問,你們又是這李姑娘的什麽人?”


    仲華池綱要說話,燕合宜忽然一指他說,“這位小哥是李姑娘的傾慕者!李姑娘新殤,他痛心不已,一定要找出真兇才肯罷休!”仲華池的眉毛眼睛幾乎錯了地方,見燕合宜正笑吟吟的望著自己,隻能先把這口氣咽下去,違心的點了點頭。


    “哦,原來是這麽迴事兒!”老婆婆說,“那你們就來錯了地方,那梳子不過是平常的東西,我這裏還多的很!”她在缺了口的銅盆裏洗了洗手,從屋中端出一個小花筐來,裏麵除了一些繡針絲線之外,還有十幾樣子怪異的烏木鑲銀的梳子,和香梨畫的那把,一模一樣。


    燕合宜拿了一把在手裏,問道,“這梳子樣子特別,是有什麽說法嗎?”老婆婆捶著腰抬起頭,“我不過是覺得那些花兒啊朵兒啊的太俗氣,不若這冷血冷肉的小東西。女人啊,若沒了對男人的那點兒情,像蛇一樣冷血,也不會一輩子過的淒淒慘慘了。”


    “您贈李姑娘梳子,說是為了還她的人情,難道李姑娘做過什麽對您有恩的事嗎?”燕合宜實在想不出,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能幫她什麽。


    “那年大雪,老婆子我兩天沒吃飯,暈倒在了李府後門,是這位李姑娘讓人舍了一碗剩飯給老婆子,才活了下來。一把梳子不值什麽,一點心意罷了。”說到這兒,老婆婆咳嗽了幾聲,幹枯瘦弱的身體似乎隨時都可以被一陣大風刮走。燕合宜和仲華池對視一眼說,“打攪婆婆了,華池,咱們走。”


    唯一的一點線索到了這兒就斷了,仲華池抱怨道,“那個香梨也真是的,明知道已經有那麽多人來問過梳子的事兒了,也不告訴咱們一聲,害的咱們白白跑了一趟不說,還看了那麽惡心的東西。”


    仲華池喋喋不休的說著,燕合宜卻忽然停住腳步,轉身就往迴走,“不對,咱們上當了!”


    兩人從離開,到迴到這座小院兒,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這裏就已經人去屋空了。什麽毒蛇,什麽望月鱔,什麽老婆婆。除了一缸髒水和那身脫下來隨意扔在屋中的棉衣之外,什麽都沒剩下。


    “她竟然在騙咱們?”仲華池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那個“老婆婆”為什麽要這麽做。燕合宜說,“在一把梳子上大做文章,看來他們是想瞞住更大的秘密。”


    “可她為什麽又逃了呢?”仲華池掩著鼻子說,“咱們前腳出門,她後腳就跑了。”燕合宜說,“恐怕是咱們的大名嚇跑了她,之前來過的人都是庸碌之徒,一番說辭連哄帶嚇,也就過去了。”


    “這麽說,那些望月鱔,有人來過什麽的,也是假的?”仲華池一想到那個東西,就渾身發冷。燕合宜說,“不,望月鱔是真的,隻是這東西的來曆,恐怕不那麽簡單!”


    這時候,幾個從院外經過的人見裏麵有人,都朝這邊張望。燕合宜走出去,客客氣氣的問,“幾位大哥,不知道這裏是什麽人住的?”為首的一個黑臉漢子說,“聽說是個賣梳子的婆婆,不過三個月前已經死了,就空了下來。”


    “多謝!”燕合宜道過謝,對仲華池說,“走吧,沒有再留在這兒的必要了。”仲華池鬆了口氣,正要走,遠遠的聽到一陣吆喝聲,“天靈靈地靈靈,人間算命我最行,若想知曉福禍事,不必蓬萊去遠行。”


    仲華池覺得自己從早上起來就晦氣纏身,不如找人算上一卦,聽聽那些成套的吉祥話,也能痛快些。於是他走過去攔住那位算命先生,“我要測字!”


    那算命先生一張粉白的小臉兒,眉清目秀,卻長了一把濃密的胡須,他甕聲甕氣的問,“不知您要測什麽字?”仲華池隨口道,“就是測字的測吧!”


    “左為水,水曰潤下,有寒涼之意,說明你遇到了為難事,且是牆倒眾人推,讓人心寒。貝,海介蟲也,古時又有以貝殼易貨的事,也可視為錢財。而最右邊的刀是在這錢上砍了一下,恐怕得破財才能消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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