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脫兒說完最後一個字,臉色驟然冷了下來,長鞭攜雷霆之勢抽了過來。


    一鞭下去,衣服破碎。


    二鞭下去,皮開肉綻。


    三鞭下去,梧桐連站都站不住,麵白如紙的倒在地上,舊傷新傷一起流出鮮血,身體隨之降低溫度。


    她仿佛是要死了。


    脫脫兒打得虎虎生風,越發的有興致。


    “你說不說!嗯?”


    梧桐躊躇著,哆嗦著,躺在地上慢慢把身體蜷縮起來。


    真冷,她好懷念李都尉買迴來的棉襖,好懷念阿布多的那間書房。


    “我真的不知道。”


    虛弱的聲音隨風飄蕩,一吹就散了。


    脫脫兒獰笑,拎著鞭子走過來,在她麵前蹲下,用手指沾了一點鮮血送進嘴裏。


    濃鬱的血腥味使他熱血沸騰起來。


    “這是你自找的,別怪我沒給你機會。”


    到了這個時候,找不找得到銀鈴似乎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想讓這個硬骨頭屈服。


    骨骼似乎在斷裂,梧桐已經痛得冷汗直流,不停的翻白眼,神誌都不太清醒了。


    “夠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怒喝,緊接著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是蒙包包終於醒來。


    脫脫兒唯一忌憚的人就是他,聽見聲音,不得不停下動作,迴過頭。


    蒙包包隻知道銀鈴逃走了,脫脫兒在審問梧桐,卻不知道脫脫兒竟然把梧桐搞成這個樣子。


    他掃了眼梧桐血肉模糊的手,對著脫脫兒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打我?”


    脫脫兒丟了馬鞭,難以置信地捂著臉站起來。


    蒙包包一言不發,上手又是一拳。


    “不但打你,我還要揍死你!我還活著呢,就把我當做不存在是不是?”


    脫脫兒起先是躲避,後來忍無可忍,也開始迴手。


    蒙包包力氣大,脫脫兒動作敏捷,兩人一時間竟然打得不分高低。


    “就你這熊樣兒還去打南疆,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大哥?”


    “狗屁的南疆!我們又不種地,要了他們的城池也沒鳥用,我看你是當大王當傻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你一拳我一腳,戰鬥場麵相當兇殘。


    所有將領都圍了過來,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國王和大將軍把對方打得鼻血直流,卻沒有人敢上去勸。


    這時候衝上去,簡直是找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兩人身上,梧桐成了透明人。


    她緩了好一會兒,精力終於恢複了些,用兩條腿在地上蹭,挪到馬車底下,後背靠著車輪坐起來。


    手上滿是泥土和草屑,她沒心情去管髒不髒,緊緊咬著牙關,伸手去拽那卡在手指骨縫裏的馬鞭。


    臉色從白變黃,從黃變紫,徹底沒了血色。一口銀牙也快咬碎了,終於把那馬鞭給拔出來。


    梧桐失去力氣,癱倒在地,看著頭頂陰沉的天空,眼皮不受控製的眨了眨。


    真累,真吵。


    她現在就想睡一覺,長長久久的睡一覺。


    蒙包包和脫脫兒還在爭執不休,沒有人注意到,梧桐的血已經靜靜的流了一大灘。


    馬車動起來很像搖籃,搖搖晃晃的,不太舒適,卻給人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腦袋隨之變得昏昏沉沉。


    鼻子裏仿佛嗅到什麽濃烈的苦澀味道,梧桐強撐著睜開眼睛,看見一張陌生的臉。


    那是一個少年,長得並不好看,臉骨突兀,東齊特征相當明顯,身上穿得也是東齊士兵的衣服。


    他手裏捧著個碗,在用勺子緩緩攪拌,碗裏裝著某種深褐近黑的濃稠液體。


    不出意外的話,苦澀氣味應該就是那玩意兒發出來的。梧桐感覺手很痛,抬起來想看看,卻牽動了傷口,疼得她低吟了一聲。


    小兵立即扭過頭來,叫了一聲:“呀!你醒了!正好,把這碗藥喝了吧。”


    梧桐警惕地看著他:“什麽藥?”


    小兵看著長相老成,實際說話很單純,毫不遮掩地說:“治傷的藥啊,大王讓老木給你弄得,你快點喝,喝完我還得去熬呢。”


    梧桐猜測這個老木應該是軍醫類的人物,既然是醫生,身體應該會比普通士兵稍弱一些,否則早就上戰場去了。


    她在心裏猜測著,表麵上不動聲色,乖乖的讓小兵喂自己喝藥。


    這藥聞起來苦,喝起來更苦,簡直是用幾萬個黃連濃縮而成的,喝完都想把舌頭給剁了。


    梧桐本來腦袋昏昏沉沉,喝完這一碗居然被那強烈的味道刺激的人都清醒了許多,打了個激靈,之前發生的事情也都一樣樣浮現在腦海裏。


    銀鈴走了,她也得逃,絕對不能一個人留下來,否則結局肯定是死路一條。


    現在是在路上行軍,荒郊野嶺的,士兵又那麽多,她找個機會偽裝一下,未必會失敗。


    想到這裏,她看了眼那士兵,覺得可能是個好切口。


    “哎喲哎喲……”梧桐把碗丟開,撲到地上,捧著手神色痛苦的哀嚎起來。


    手本來就很痛,她隻不過把這份痛苦表演的更激烈了一點而已,看起來非常真實。


    小兵果然嚇到了,束手無策地站在旁邊,不住地問:“你怎麽了?你還好吧?”


    梧桐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我的手好痛……”


    小兵隻是個喂藥的,並不懂醫術,焦頭爛額地看了會兒,實在想不出辦法,竟然把馬車喊停,跳下馬車找人去了。


    梧桐有些失望,她本來還以為對方會湊過來扶她,她正好順手給他打暈呢。


    不過裝都開始裝了,那就得一裝到底,不能讓人看出破綻。


    她努力的哀嚎著,想象出最為淒慘的叫聲,等到小兵嘴裏所說的那個阿木登上馬車之時,梧桐的嗓子都快喊劈了。


    阿木和梧桐猜想中的差不多,身體很弱,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頭戴皮帽,花白頭發從帽簷下伸出,著一身藍色布襖布褲,身後背著一個相當大的木箱,且麵容比其他人稍柔和,有些中原人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混血。


    梧桐偷偷摸摸地打量他,嘴中不停。


    阿木從醫多年,妙手迴春談不上,重傷案例還是看得多的,從沒見人這樣嚎過——一般人痛得受不了了,那也就暈了,壓根沒有機會嚎。


    他擔心是自己的藥用重了,伸手把梧桐扶起來看,發現綁在她手上的布條已被鮮血浸透,便伸手解開來,把髒布條扔出窗外,重新敷了藥,然後去箱子裏掏幹淨的。


    箱子十分雜亂,各種東西擠在一起,亂七八糟的分不清。


    他找了半天也沒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無可奈何的對小兵說:“你快去袞多大人那裏,把我的備用藥箱拿來,快!”


    “好,好。”


    小兵馬上跳下車,車廂內頓時隻剩下梧桐與阿木兩人。


    阿木還在專注的給她上藥止血,梧桐把慘嚎轉為呻吟,另外一隻手悄悄的摸進馬車車縫裏。


    那裏藏著一把手掌大小的切肉刀,是上次綁架蒙包包所得的戰利品。


    趁阿木沒注意的時候,她唰啦一下抽出刀,抵在對方的脖子上。


    阿木立馬愣住,身體繃直,顫抖著舉起手來,哆哆嗦嗦地說:“大、大人,我隻是個行醫的,您要報仇別找我啊……”


    梧桐搖搖頭,蒼白起皮的嘴唇動了動:“我不找你報仇,我也不會殺你。”


    阿木張大嘴:“啊?”


    梧桐用刀把往他後腦勺上一敲,把他給敲暈了,低聲說:“我就是借你的衣服用用。”


    小兵隨時會迴來,她得抓緊時間。


    梧桐爭分奪秒的把阿木的外衣給脫了,對著他的臉輕聲說了句抱歉,之後拿下他的帽子戴在自己頭上,把衣服飛速穿好,換上靴子,背上他的醫藥箱,推開車門往外跳。


    因為要等小兵迴來,所以馬車本來就是停在那裏的,她本以為會暢通無阻,誰知趕車的車夫閑得無聊了,問她一聲:“那家夥死沒死啊?”


    梧桐愣了一下,背對著他,努力把嗓子壓得極低,仿照阿木說話時的語氣道:“快了。”


    她的嗓子本來就喊啞了,聽起來倒是和阿木有幾分相像。


    車夫沒注意到端倪,咕噥著抱怨什麽,自言自語的樣子。


    梧桐鬆了口氣,快步往前走,用衣領擋住臉,繞過無數士兵之後,跳進一處半人高的雜草叢裏,一路匍匐著逃了。


    她走後沒多久小兵就迴到馬車,看見阿木的模樣立即大喊大叫起來。


    有人去通知蒙包包,蒙包包正在騎馬,脫脫兒就在他旁邊,兩人臉上都帶著傷。


    聽說梧桐逃跑,蒙包包怒發衝冠,幾乎把可憐的馬脖子都給勒斷。


    脫脫兒則是冷哼了一聲,譏嘲道:“就說把她殺了,你非得留著,現在好,人沒了。”


    蒙包包餘怒未消,橫了他一眼,下令追捕。


    一行人騎馬前去,瞧見草叢有被壓倒的痕跡,毫不猶豫尾隨。


    一方靠腿,還受了重傷,一方騎馬,身強力壯。


    梧桐沒多會兒就聽見追兵的喝喊聲,心急如焚,恨不能化身為田鼠鑽到地裏去躲一躲才好。


    她特意往那偏僻處跑,可惜身體太過虛弱,跑了沒兩下就開始發暈,腳下跌跌撞撞,踉蹌著摔了好幾跤。


    一個眼尖的追兵瞧見了她,伸手止住,大喝道:“她在那兒!那兒!”


    眾人調轉馬頭,統一的朝這邊跑來,梧桐愣了一下,立刻發狠的往前衝。


    馬腿顯然比人腿速度快,不過是幾秒鍾的功夫,距離就迅速縮短了一半。


    梧桐沒命的跑,被草根絆倒,重重的摔了一跤。


    傷口滲出鮮血,手掌更是痛得快要裂開,她爬起來,拍土的精力都沒有,拔腿狂奔。


    “哈哈,看你往哪兒跑!”


    離她最近的人大笑一聲,用力夾馬肚子,速度更快了一些。


    此時兩人之間僅相隔不到一米,那人伸出手,目標是梧桐的衣領。


    他要活捉她,把她拎上馬來!


    危險的氣息就在背後,梧桐幾乎以為自己這次完蛋了,不料橫空射出來一支利箭,貼著她的頭皮擦過,將馬上那人的胸口紮了個對穿。


    砰的一聲,屍體栽倒下來。


    同伴的死讓其他人戒備起來,一個個掏出武器。


    梧桐很茫然,她不知道箭是哪兒來的,也不知道射箭的人是想救她還是想殺她。


    唯一能肯定的是她自己的信念,她要逃!


    她迅速的換了方向,往左斜方跑,那邊有一片連綿的土丘,或許能讓她喘口氣。


    東齊士兵忌憚冷箭,追,又不敢追的太緊,隔著十多米的距離死死跟著她。


    梧桐好不容易跑到土丘,感覺一條命都沒了大半,正要往前衝時,土丘後麵忽然跑出來一匹馬,馬上騎著黑衣人,麵巾蒙麵,似曾相識。


    是他!帶走銀鈴的人!


    梧桐想起被打暈前看到的那雙眼睛,分明與此時所見的一模一樣!


    那黑衣人也不廢話,抓著長弓連發幾箭,而後對梧桐一甩頭:“上馬!”


    追兵就在後頭,梧桐沒有想太多,抓住馬鞍就往上麵爬。


    奈何身負重傷,跑了一路實在沒力氣,努力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最後還是該黑衣人抽空拎住她的腰帶,把她甩上了馬屁股。


    人已經找到,黑衣人便不再戀戰,一夾馬屁股跑遠了。


    追兵也策馬上前,奈何那個人的箭就像長了眼睛一樣,一射一個準,箭箭不落空。


    和抓人比起來,顯然是自己的命更重要,眾人追了一段路沒有收獲,就勒住韁繩,調轉方向垂頭喪氣的迴去受罰了。


    這邊黑衣人動作不停,騎馬帶著梧桐跑出幾十裏遠。


    梧桐有心想問問他為什麽會迴來,以及銀鈴被他帶去哪兒了,奈何馬背上太過顛簸,她上馬沒一會兒就開始吐,喝下去的一碗苦藥全部經由喉嚨吐出來,重新品嚐了一遍那讓人生不如死的滋味。


    等黑衣人把馬停下時,天色已經開始變黑,前方不遠處出現一片小樹林,樹葉早已隨風飄落,隻剩下幹枯的枝丫孤零零的杵著,中間仔細看有人影晃動。


    黑衣人於樹林外下馬,把韁繩隨手一係,扛起梧桐就往裏走。


    梧桐吐得暈暈乎乎,努力打起精神,視線裏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銀鈴!


    她興奮不已,打起精神衝對方揮手,看對方睜著兩隻茫然無神的大眼睛,意識到她看不見,就使勁的喊了一聲。


    發出來的聲音與她付出的力氣成反比,但已經足夠銀鈴聽到。


    “梧桐!你也來了!太好了!”


    她摸著空氣就要跑過來,站在身邊的人連忙攙扶她,而此時黑衣人也已經扛著梧桐走到幾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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