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落下,壓製阿布多的人收迴武器,阿布多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梧桐趕忙指揮兩個人去迎接他,把他從城牆底下,一直扶到自己麵前。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梧桐鬆了口氣,總算把阿布多救出來了。


    阿布多的能力還是很強的,有他在,就不擔心大瓜鎮守不住。


    “將軍……您沒事吧……”她欣喜地跑過去,從別人手中接過他。阿哥那死死盯著兩人,片刻都不肯放鬆。


    “現在他已經到了,該開城門了吧。”


    梧桐說:“好,你們……”


    話為說完,被阿布多打斷。


    他奪過梧桐手中的兵符,高高舉起,下令道:“放箭!”


    “將軍!”


    梧桐反應過來,想要阻止,但是已經太晚。


    幾十個人,幾十支箭同時射向人群,城牆底下頓時慘叫一片。


    阿哥那憤怒地指責:“你們說話不算數!”


    梧桐扯了扯阿布多的袖子,想讓他冷靜一點。


    阿布多甩開她的手,沉著而堅定地說:“放箭!”


    又一片箭雨射出去,阿哥那轉身想逃,被一隻利箭從背後射入,直穿胸口,從馬背上滾落。


    阿布多收起手裏的弓,命令道:“再放!”


    梧桐頹然倒地,心裏明白,事情已然成了定局。


    城牆底下的東齊人,數量不過幾百個,幾輪箭雨過後,能逃的都逃了,不能逃的都死了。


    空曠的街道,原本是提供給鎮民們擺攤的,如今堆滿了屍體。


    秋風裹挾著血腥味飄上城樓,梧桐靠在牆上,用手背蓋住眼睛不敢看,隻覺得眼前的景象和地獄一樣。


    阿布多沉穩到有些冷漠,他交待完後續事項,把兵符拋給梧桐,說:“以後歸你了。”


    梧桐抓著兵符,心裏滋味複雜。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擁有兵權,盡管能調動的人隻有百來個,但對於她來說,那也是很大的一個權力了。


    隻是這個權力需要用那麽多人的命來換,她實在開心不起來。


    隨著阿布多走下城樓,迎麵跑來一隊人,為首的是南星。


    南星後麵跟著幾十個城防軍,奇怪的是,他們身上都穿著南疆軍服,而非原本的製服。


    阿布多問:“怎麽迴事?”


    南星看向梧桐,梧桐主動站出來說道;“是我的主意,我從將軍府的庫房裏拿了南疆軍服出來,讓他們換上,偽裝成南疆軍入城。”


    她讓南星帶著這幫“南疆軍”,避開人數多的東齊隊伍,專挑落單的打。


    剛才那個來報信的東齊人,就是一個落單的,看見幾十個“南疆軍”來追自己,聲勢浩大,混亂之下誤以為是大部隊過來支援,才讓梧桐的計劃得以實施。


    隻是她想到了前,沒有想到後。


    本來覺得隻要救出阿布多,那些人抓不抓都沒關係,如約放走他們也未嚐不可。


    沒想到阿布多後來會下達那樣的命令。


    同樣是看著屍橫遍野,南星比梧桐鎮定多了,他跳下馬,對梧桐說道:“四十人全部帶迴,三人受傷,無一人陣亡。”


    梧桐點點頭,拿著兵符對那些人說道:“你們把衣服換迴來,和大家一起打掃……戰場吧。”


    眾人紛紛散去,阿布多始終站在那裏,背對著梧桐,一直都沒有說話。


    梧桐看著他背上那慘不忍睹的傷口,忍不住說:“將軍,我們迴府吧,我去幫您叫大夫。”


    阿布多終於有了動靜,卻是自己撿起地上的刀,孤獨地朝將軍府走,還留下一句話。


    “你不用跟來。”


    梧桐抿唇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花了將近一整夜的時間,大瓜鎮才稍微收拾出一點原貌。


    梧桐不知道在城牆上那一下,他們射死了多少人,隻知道整理完畢後,城防軍提交給她的名單裏寫著:共清理屍體四百三十一人,東齊三百九十一,鎮民十,將軍府侍衛三十。


    小小的一個大瓜鎮,人口不過萬,竟然在一天之內出現四百多具屍體。


    梧桐拿著名單站在城樓下的街道,鎮民們來去匆匆,一個個麵色畏懼,看也不敢看她。


    最後是南星走過來,抬起手用袖子為她擦了擦臉,說:“事情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你迴去洗洗吧。”


    梧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帶著一身血汙。


    難怪那些人看著她的時候,模樣是那麽害怕。


    以前在學校宿舍的時候,她是看見了老鼠都會大驚失色的人,如今怎麽變成了這樣呢?


    梧桐有些失魂落魄,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將軍府走。


    南星站在後麵目送著她,小小的臉頰上是一雙大大的眼睛,黑葡萄似的發亮,眼神複雜。


    迴到府後,梧桐下意識地想去燒桶熱水洗澡,誰知剛走進廚房,拿起柴火,就有士兵跑過來,殷勤地對她說:“梧桐大人,我來幫您燒吧。”


    梧桐本來不好意思,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她把柴火給了士兵,自己走迴房間,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兩桶水就送了過來。


    泡進洗澡用的木桶裏,熱水浸潤著肌膚。


    幹涸的血跡一點點散開,血腥味隨著水蒸氣騰騰升起。


    梧桐半閉著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


    殺人的那一幕反複出現在眼前,她恐怕要帶著這段噩夢似的記憶熬很久了。


    南星一直在城牆那邊幫忙,直到很晚才迴來。


    梧桐那時已經睡下了,他走到她床邊,掀開被子,確認她並沒有受到什麽嚴重的傷,才自己在旁邊打了個地鋪。


    翌日,梧桐醒來,聽到外麵有慘烈的嚎叫,嚇了一大跳,以為又要打戰了,連忙套上衣服帽子跑出去看。


    在前院裏,五六個士兵追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跑,手裏拿著尖刀,,院子裏的東西被撞得東倒西歪,一片狼藉。


    她扶著門框,定睛一看,那黑乎乎的東西大鼻子大耳,嘴角伸出來兩顆獠牙,竟是頭野豬。


    “這是在做什麽?”


    一個士兵上氣不接下氣的迴答她:“昨天打了勝戰,阿布多將軍說要慶祝一下,這不,從農戶家裏買了野豬來,要給咱們吃頓野豬肉呢!”


    梧桐左看右看,尋找著什麽,但是前院裏除了這頭野豬和士兵,也沒有其他的身影了。


    於是她又問道:“阿布多將軍哪兒去了?”


    “一頭豬哪兒夠吃啊,咱們人這麽多,將軍一大早就領人上關外打獵去了,這會兒估計還沒迴來呢。”


    梧桐心裏暗道,昨天才打了那樣一場慘烈的戰,今天就跑到關外去打獵,要吃不要命了麽。


    士兵又投入抓捕野豬的隊伍,那玩意兒身強力壯,敏捷的很,在好幾個人的圍攻之下還能找到出路,甚至把其中一個撞了個四腳朝天。


    “這家夥怎麽這麽難搞!”一個士兵罵了一句。


    梧桐本來要走的,野豬正好朝她這個方向衝來。


    她瞥見旁邊的木樁上放了個長柄的斧頭,順手拿起來,用厚重的斧背朝野豬腦袋上一砸。


    砰——


    野豬轟然倒地,砸暈過去,露出一點眼白。


    方才與她說話的那士兵跑來,喜滋滋的接過斧頭,稱讚道:“還是梧桐大人厲害!多虧您了,不然到晚上都吃不上這頓肉。”


    梧桐笑了笑,眼睛卻是盯著野豬,心裏有些麻木。


    昨天的那幕又浮現出來,仿佛那人脖子裏的血還在朝她臉上噴,熱乎乎的。


    可是當兵打仗,哪兒有不殺人的道理。


    他們鎮守邊關,打退入侵外敵,還後方百姓一片安寧,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這事無關對錯,隻是各自的立場不同。


    她抹了抹臉上不存在的血跡,慢吞吞地走迴房間。


    南星在房間裏洗臉,他雖是個小乞丐,話又不多,但是無論做什麽事情都講究極了。


    毛巾要規規矩矩的疊好,水一點點倒下去,臉上逐一擦幹淨。


    一個臉洗下來,一滴水都沒灑在地上,而且無聲無息,如果放在現代,都可以拿去當貴族後代的禮儀典範。


    梧桐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無暇去注意他,倒是南星放下毛巾朝她跑過來,問她早上想吃什麽。


    他才七八歲的年紀,比梧桐矮了一個多頭,說話時得仰起臉看她,卻沒有給人任何幼稚的感覺,像個成熟的小大人。


    梧桐後知後覺地看向他,遲鈍地說:“我……沒什麽胃口,你自己吃吧。”


    南星不滿道:“不行。”


    梧桐道:“我真的沒胃口,我想再睡睡……”


    南星堅定地說:“吃完再睡!”


    梧桐敗下陣來,說要喝粥。


    南星兔子似的蹦出去,不一會兒就捧了食盒過來。


    兩人麵對麵坐下,開始喝粥。


    南星拿起勺子,手不穩,哐當一下掉到桌上。


    幸虧勺子是木的。


    梧桐終於注意到他,見他手上纏著繃帶,似乎受了傷。


    “給我看看。”她皺著眉伸出手。


    南星把手背到身後,用左手拿勺,沒事人似的邊喝粥邊說:“沒大礙。”


    梧桐這才想起來,其實昨天不僅僅是她第一次見識戰場,南星也一樣,而且南星年紀還比她更小。


    一股憐惜感湧上心頭,摻雜著愧疚。


    梧桐抓起食盒裏的饅頭塞到他手上:“多吃點。”


    南星抬頭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咬下一口。


    中午時分,阿布多滿載而歸。


    打獵讓他重新找迴了自信,他讓人把獵物丟到廚房,自己把大刀橫在肩頭,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將軍……”


    某個方向傳來一個聲音,他腳步停頓,側頭看去,一個瘦瘦小小的身軀站在那兒。


    是梧桐。


    阿布多想起前兩天的事,臉上有抹異色閃過,不過征戰沙場多年,他早已練就了一份麵不改色的本事。


    他清了清嗓子,平靜地問:“什麽事?”


    梧桐舔了舔嘴唇,說:“我有一個請求……您能教我用刀嗎?”


    昨天的戰鬥裏,她算是吃了大虧,差點就被人砍死。


    一直以為打架的時候隻要肯豁出命去,敵人就算打不死也能被嚇跑。


    可是在戰場上,有誰不是豁出命去戰鬥的呢?這一套完全無效。


    接下來她隻要還在軍隊當兵混飯吃,和人拚命的機會就少不了,她得努力訓練,讓武功搶過大多數人,起碼有一兩個保命的辦法,這樣才能活得長久。


    而今天一上午,她思來想去,能請教的人隻有阿布多了。


    阿布多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她:“你要用刀?短劍不用了?”


    梧桐點點頭:“我覺得刀的威力要大很多。”


    尤其是騎在馬上的時候,短劍還沒戳著對方呢,刀已經橫掃一大片了。


    阿布多嗤了聲,不知是在嘲笑她的觀點,還是嘲笑她想用刀。


    梧桐才被他懷疑過,越發拘謹。


    突然一片沉重的黑影朝她飛過來,她後退了半步,手忙腳亂地接住,整個人都快被那玩意兒帶到地上。


    是阿布多的大砍刀,熟鐵製成,足有近百斤重。刀頭闊長,刀背有歧刃,相當霸氣。


    梧桐費盡力氣,才捧著它站起來。


    阿布多道:“連刀都拿不動,還如何用?”


    “您天賦異稟,我隻要學會了刀法,用普通的刀就好。”梧桐喘息著說。


    阿布多極緩的一點頭:“好,來吧。”


    院內地方空曠,且沒有人,是個練舞的好地方。


    阿布多走向柴堆,抬腳一踢,一根木柴便飛到他手上。


    “喝!”一聲響,木柴向前砍出,披荊斬棘。


    梧桐咬咬牙,舉著刀有樣學樣,極其費力地砍了出去。


    “刀行厚重,如猛虎撲食,出手要快,力度要狠,且一定要人用刀,而不是刀用人,這才算達到入門的基礎。”


    阿布多拿著木柴,走到她身邊,托了托她的胳膊:“不要晃!”


    梧桐叫苦不迭,她也不想晃啊,可他的刀真的太重了好不好……


    她咬牙堅持著,然而力氣有限,過了不到三十秒,連人帶刀一起撲倒在地。


    阿布多將木柴隨手一丟,撿起自己的刀,輕輕鬆鬆地扛在肩頭:“刀都拿不起,就不要用刀了。”


    正如一個小姑娘,不嫁人偏生要入軍隊,偶爾立了一次戰功又怎樣?以後有得是虧要吃。


    梧桐翻身坐起,眼睛有點紅:“可是我想活。”


    阿布多微怔,轉身要走的腳步停下。


    梧桐擦擦眼角,說:“我不想迴到原來的地方去,我想留在軍隊,隻有在這裏我才覺得我還是個正常人。將軍,您不也是因為喜歡這個地方才留在這裏的嗎?有些事情我現在是做不到,但是我可以努力,而不是站在那裏等著別人來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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