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慶豐是周媛姑父的堂弟,周顯瑞跟他不熟,但也見過幾麵。本來想著,沾親帶故的,這事說不定能順利些,沒想到,事與願違。


    “這油坊怎麽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那漢子撇撇嘴:“要你管?你要榨油是吧?按規矩,先交五十兩銀子,榨出來的成品油,我們抽三成!”


    “什麽?你搶錢呀?!”


    周媛差點沒跳起來。


    油雖貴,但還沒貴到按銀子計算的地步。


    他們帶來的十幾袋花生,一共也就八百多斤。六畝地,種了兩畝多花生,收成一千三百斤,這十幾袋是其中質量比較好的。


    花生的出油率,一般在四成到五成左右,八百斤花生,成品油最多也就三四百斤,這還是以現代工藝來算。若是用這油坊的榨油方式,還不知能榨出幾兩油。


    市麵上的油價不穩,人們常用的菜籽油和蓖麻油,基本是五十文一兩。收購價大約是三十文左右。以此推算,四百斤油的價錢,在一百二十兩到二百兩之間。


    周媛早就打聽過,榨油坊確實有抽成,但一般都是一成就行。從未聽說過有三成的事兒!


    周顯瑞也嚇了一跳,他以前在榨油坊做過事,清楚其中的道道,忍不住開口:“我說這位兄弟,油坊不是一直抽一成麽?什麽時候改規矩了?”


    “這關你們啥事兒?規矩是我們定的,你不想出錢,來這兒幹嘛?迴家守著被窩數銅板去吧!”


    說著,那漢子上前扯著周媛的胳膊,硬是把她拉出了大門外。


    緊接著,砰得一聲,大門關上了。


    周媛不可置信地看著禁閉的木門:“阿爹,這是什麽人啊?!”


    周顯瑞搔搔頭,也是一臉無奈。


    “要不,我找馬慶豐說說?這是他家夥計,像什麽樣子啊!”


    “別去了,阿爹,我估計,他不會見你。”


    周媛拉住了他。


    夥計都是聽老板的,哪有老板不發話,他就敢把客人往外趕的道理?


    周媛眯著眼打量著木門,心中念頭一轉。


    這馬慶豐,絕對是故意讓人刁難他們。


    可讓周媛不解的是,她家和馬家又沒有利益紛爭,她爹又是個好脾氣軟性子,馬家為什麽這麽做呢?


    這其中,肯定有著她所不知的緣由。


    周媛思來想去,覺得這件事十分蹊蹺。


    她們和馬家的牽扯,隻有姑姑和大伯娘,問題肯定出在這二人當中的一人身上。


    周媛和周顯瑞帶著東西原路返迴。


    那艄夫聽了此事,也不由大感驚訝。從他口中,周媛知道了一些馬家的事。


    馬氏是他們村最大的最大的一支氏族,和周家一樣。雖然同為一族,但幾房之間關係並不好。這最主要的問題就是,二房的發達。


    當然,這發達是相對而言。


    二房的馬慶豐在年輕時出去闖蕩,見過世麵,也賺了些錢。迴家後,他沒有聽父母族人的話娶妻生子,反而將全部家當投入了作坊。


    一開始,他做的是棉布作坊,但虧了本,後來又改做絲料作坊,也沒賺到錢。如此幾番折騰過後,他才開起了榨油坊。


    或許是他的黴運到頭了,榨油坊開得十分順利,盡管沒有賺上大錢,但每年也有近百兩的收入。


    有了錢之後,馬慶豐娶了妻,也生了孩子。妻子是他自己相中的,雖然隻有一個女兒,但他也沒想過納妾。


    而馬家的其他一些族人,卻開始打起了馬慶豐的主意。


    榨油坊每年將近一百兩的收益,誰都想收入自己懷中。馬慶豐沒有直係兄弟,倒是有兩個姐姐。這二人一開始想和馬慶豐結親,未能如願之後,又打起了過繼的主意。


    但這一主意卻被馬家的族人否決了。依他們看來,如果過繼,自然要過繼馬家的孩子,怎麽能過繼外嫁女的兒子?


    雙方爭吵不休,數年前甚至還鬧出了事。


    周媛年紀小,並不知道這些,周顯瑞卻隱約聽聞過。


    也是在那次鬧事之後,馬慶豐才決定招贅,沒過多久就傳出他和周顯兆一家結親的事。


    雖說是結了親,但入贅不好聽,所以周家一直也沒宣揚。甚至於周遠武也是在參軍之前才知道此事。


    “那馬慶豐,一定很寵他女兒吧?”


    周媛坐在船頭,聽艄夫說著一些八卦,忍不住感慨道。


    “那是,這方圓百裏誰不知道馬家幺女是出了名的驕縱?馬慶豐對她寵得……什麽活也不讓幹,簡直當成千金小姐養了。”艄夫搖頭晃腦道。


    周媛歪頭思量片刻,突然想到什麽,轉頭問向周顯瑞:“阿爹,我一直不懂,明明大伯娘是馬家的,為什麽她姓孫不姓馬?”


    周顯瑞猶豫了下才低聲說:“你大伯娘的娘,是後來嫁到馬家的。你大伯娘不是馬家的孩子,是前頭那位的。”


    “這個我也知道。”艄夫接過話頭,“你們說的是馬家大房吧?大房的老太爺是現任族長,他前頭那位妻子生了兩個兒子後過世了,他續娶的是位寡婦,錢家塘那邊的,帶了個女兒嫁進來的。”


    周媛恍然大悟,怪不得,以馬家當初的形勢,完全沒必要跟周家換親。這是周媛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原來真正的原因在這兒!


    這一刻,周媛突然有一種直覺,這次的事,肯定和孫氏脫不了幹係。


    自從周媛迴村後,很少再去大伯家。周顯兆夫妻倆更是鮮少迴來,慢慢的,就連周老婆子都對他們有所怨言。


    周老婆子氣惱的是,女婿家不和她來往,反而和大兒子家走得近。可對此,周顯兆沒有絲毫表示,好像視作理所當然一般。


    周老婆子總說是孫氏在挑撥,一開始周媛不曾當真,但如今,周媛卻開始認真思索其中的可能性。


    迴到了家,看著一屋子的花生大豆,周顯瑞不由犯愁。


    大豆倒是經放,可花生若是處理不好發了芽,就壞了。


    周媛偷偷迴了屋,拿出手機悄聲問:“siri,我想去查一下我大伯娘,我總覺得這事跟她有關。你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siri閃了幾下燈:“可以從兩方麵下手,一是馬家,她若和馬慶豐聯係過,肯定有人看到過;二是縣城,可以去了解周顯兆一家最近的變故。”


    “變故?”周媛愣了下。


    “上次周遠文來時說得話,你忘記了嗎?”siri開口道,“因為兵役一事,他們一家三口鬧了許久。如今,孫氏和丈夫兒子之間必有隔閡。”


    周媛恍然。


    “這段時間不去大伯家,了解的情況太少。看來以後還是得常去才行。”


    周媛敲了敲腦袋,起身出屋。


    家裏的人都在忙碌,周媛如往常一樣,前往紀家。


    紀家如今十分低調。自從紀叔去了寧波府後,紀嬸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兒女上。


    到紀家時,紀嬸正在給紀傑做冬衣。


    九月初,天氣正是涼爽的時候,周媛隻穿著一件單衫,紀解卻已經套上了夾衣。


    周媛跟他打了招唿,來到紀嬸身邊,看著她做衣服。


    冬衣做起來很麻煩。周媛看著紀嬸裁剪布料後,開始填充抓鬆的棉絮,一層又一層,直到每一寸都填滿,才動手縫合。


    農家做的冬衣,一般都是填的棉絮,也有少數用的是蠶絲。


    蘭溪村沒有養蠶的,南邊的村子有一個村子,幾乎家家都養蠶。蠶絲也分好壞,質量不等,價格也高低不均。好的蠶絲都被收購了,差些的蠶絲,他們則會低價處理給其他村子的人。


    而這些差蠶絲,會被用來做成蠶絲被或者冬衣的夾裏。


    周媛有一次見過同村的人做蠶絲被。


    小小的蠶繭扔進開水盆裏,繭浮在水麵上,一旁的婦人動作飛快地將其一個個撈出來,用剪子剪開,將裏麵的蠶蛻剝出來丟在桶裏。


    燙過的蠶繭,晾幹後,再仔細地抽成細細的絲,搭在手搖紡紗機。慢慢地,一團團的蠶繭,變成了細長的蠶絲。


    這些蠶絲很輕,托在手上幾乎感覺不到重量。用蠶絲做的襖子,比棉襖更輕,也更暖和。


    但和羽絨衣相比,蠶絲冬衣還有許多不足之處。


    首先,價格太高;其次,製作過程繁瑣,光是蠶絲的處理,就要花好幾天時間。


    想到此,周媛對羽絨衣更添了幾分信心。


    “紀嬸,您有沒有去過東升商行?聽說那裏賣的一種羽衣,又輕薄又暖和。”周媛瞅了個空,開口道。


    “是麽?羽衣?是什麽做的?應該很貴吧?”紀嬸隨口說著,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減慢。


    “您看看就知道了,也不算貴。”


    周媛笑眯眯地迴了句,然後開始打聽縣裏最近的一些事。


    之後,周媛從紀嬸那兒了解到,周遠文現如今跟在張另寅身邊,幫他做一些執筆抄錄的活計。繁瑣,卻意味著他已得到縣令大人的信任。


    張另寅的仕途,周媛不太清楚,偶爾幾次聽林清霏提過,他們似乎在等一個契機。


    這些官場之事,周媛很少打聽。她在林清霏那兒學的都是些陶冶情操的東西,琴棋詩畫,她已經入門。


    打聽到了想知道的事,周媛暫時放下此事,去找林清霏學琴。


    之後的數天,周媛都在打探孫氏的事情,結果不出她所料。


    就在半個月前,孫氏迴了一趟娘家,具體見了誰、說了什麽,周媛不清楚。但她卻從幾個村民口中得知,孫氏曾拎著禮品來找馬慶豐。


    周媛能夠斷定,孫氏必定和馬慶豐說了什麽。


    馬慶豐此人,從他的經曆就能看出,是個油滑的人,本事不大不小,但認定的事很少會改。


    說起來,孫氏和他既是堂兄妹,又是兒女親家。


    要想從孫氏這兒打開缺口,很難。


    周媛和siri商量了幾天,最後將目標定在了馬慶豐的女兒身上。


    八月一過,天氣就變得涼爽起來。


    慈溪縣最近十分熱鬧,東升酒樓推出了新的菜式,錢家鋪子新製了成衣款式,就連東街的金銀樓都擺出了新的首飾。


    馬窈娘帶著丫鬟出門,逛了幾家店鋪,兩人手裏都多了不少東西。


    “小姐,前頭就是東升酒樓了,您要不要進去吃點東西再走?”丫鬟小虹抱著幾個盒子,指著前方問道。


    東升酒樓這段時間生意十分火爆,大堂內坐滿了人,專售烤鴨的櫃台更是排起了長龍。


    “正好肚子餓了,去嚐嚐東升酒樓的新菜。”


    馬窈娘摸了摸肚子,抬腳走進了酒樓。


    榨油坊和酒樓有生意來往,馬窈娘經常跟隨她爹出門,因此東升酒樓的夥計也認識她,第一時間將她帶到了二樓。


    馬窈娘挑了最東麵靠窗的位子,一坐下,就點了五六個菜,全部都是最新的菜式。


    就在等菜的空檔,隔著屏風的鄰桌,卻突然傳來一聲歎息。


    “也不知我二哥現下如何?”


    這聲音聽起來十分稚嫩,像是個幼童。


    緊接著,一個成熟的聲音沉穩道:“你也是,你二哥是替他服兵役,用得著你替他操心麽?”


    “哎,二哥在家一直不受重視,大伯娘從來都不管他……本來以為給他定了入贅的親事就夠可憐的了,結果更過分的事還有……”女童嘟嘟囔囔地說道,聲音越來越小。


    馬窈娘一聽,下意識想到了未婚夫,心神一緊,悄悄走到屏風邊,湊過耳朵仔細聽。


    就在這時,她腳下一個不注意,踢到了,發出一聲響亮的“砰!”


    馬窈娘的丫鬟嚇了一跳,忙跑過來拉她。兩人正慌亂間,隻見那屏風不知被誰推了下,向鄰桌方向倒去。


    嘭!


    一聲巨響,整個屏風砸在了桌上,一桌子的碗筷瓶乒乓作響,飯菜灑了一地。


    馬窈娘被丫鬟扶著站好,看到這一地狼藉,臉上不由一紅。


    “對不起,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們倆沒事吧?”


    “沒事沒事。”迴答她的,是一個六歲的女童,紮著雙環辮,穿著桃紅色的裙子和白色短襖,笑盈盈的樣子,十分可愛。


    馬窈娘拍著胸脯,踩著碎瓷片之間的空地,朝對方走去。


    她腳步靈活,長裙對她沒有造成絲毫阻礙。


    丫鬟小虹已經叫來夥計收拾,隻不過這一大攤,恐怕要收拾好一會兒了。


    “我是北岸村的,我叫馬窈娘,你是哪家的孩子?”


    “我是蘭溪村周家的,我叫周媛。這是紀嬸。”周媛揚起臉,一臉的天真無邪,“姐姐,你的裙子髒了,要不要到三樓的包廂換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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