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下臉,怒不可遏的走上前,伸手狠狠地擰了她一把,怒道:“你這個懶丫頭,沒人盯著就不做事了是不是?也不想想咱們家有幾張嘴要吃飯,你幫不上忙就算了,偏還惹事讓家裏的債愈背愈多。”


    她愈說愈氣,一想到為了救治這死丫頭所花去的那些銀兩,她就忍不住掄起巴掌往她身上招唿去。


    “別人河邊洗衣都不會落水,偏偏就你會,你一定是存心的,是不是?”她氣得不輕,愈發使勁的擰她。“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要死就去死,也沒人攔著。克死了親娘又想累死親爹,你是想害死我們全家嗎?既然都咽下最後一口氣,又活過來做什麽?為什麽不幹脆死一死算了!你這個臭丫頭!死丫頭!賤丫頭!討債鬼--”


    “夠了!”始終沉默被打到牆角邊縮著的璩心寧突然大叫一聲,用力將不斷掄到她身上的巴掌撥開。


    楊氏沒想到她竟然敢反抗,著實呆愣了一下,隨即怒火狂燃的吼了一聲,伸手抓過那該死丫頭的頭發抬手就打。


    “你這個臭丫頭竟敢對我動手--”


    既然剛才都反抗了,這迴璩心寧當然不可能再呆站在原地任由楊氏打罵,身子一扭,手一撥,三跳兩跳的就躲開了她,拔腿奔出醬菜庫,往前頭狂奔而去。


    楊氏從醬菜庫裏追了出來,眼見那丫頭奔跑的方向,她心慌意亂,急忙吼道:“臭丫頭,你要去哪兒?給我站住!你要敢踏出這後院,以後就別想再迴來這個家了,你聽見沒有?”


    那丫頭的頭發散了,衣裳淩亂,臉上有紅腫的巴掌印痕,脖子上也有泌血的抓痕,一看就是剛挨了打,若讓她這樣子跑出去,以後街坊鄰居會怎麽說她?


    還有孩子他爹,他一直以為她寵溺著這個死丫頭,舍不得罵她一句,更別提是動手打她了,若讓這死丫頭這樣跑出去,她偽裝多年的心血不全完了?絕對不能讓那丫頭在這時候走出後院!楊氏心想著。


    “迴來!隻要你現在迴來,我就不計較你剛才和我動手的事,也不會再打你。”她對璩心寧說,見那死丫頭終於停下腳步,她心喜的立刻改用更加和緩的語氣對她說:“你的身子才剛好,還需要休息,迴房間去躺下來。”


    璩心寧頓時露出了猶豫的神情。


    她再接再厲勸道:“你這迴生病,家裏花了很多錢請大夫,欠了很多銀兩,娘剛才也是想到這點,心情不好才會忍不住動手,以後絕不會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璩心寧忽然開口了。


    “什麽?”楊氏呆了一下,就見那丫頭轉身迅速的往前頭跑去。


    她大驚失色,急起直追,卻聽見那死丫頭竟然扯著嗓子,用驚懼哽咽的聲音大叫著--


    “救命,救命。”


    她一追過去,迎向她的就是璩勇和夥計阿福疑惑而懷疑的注目,她沒時間理那兩人,趕忙找尋璩心寧,卻見她頭也不迴的穿過廚房朝前頭做生意的飯館跑去,口中嚷嚷著的救命聲仍不絕於耳。她心涼的停下腳步,沒敢再追出去,卻也沒了主意。


    這下完了。


    “這是怎麽一迴事?”璩勇沈聲問道。


    楊氏又著急又生氣又不知該做何解釋,最後幹脆氣唿唿的丟下“不知道”三個字,就轉身迴後院去了。


    那個死丫頭、臭丫頭最好別迴來,要敢迴來,看她怎麽教訓她,真是氣死她了!


    “誰啊?”聽見門上傳來重重的敲門聲,林芸娘放下做到一半的針線活,走到門前揚聲問道。


    “芸姨,我是寧兒,救命呀!”


    聽見門外傳來的聲音,林芸娘趕緊將門打開,外頭的璩心寧立刻一閃而進,然後反身迅速將大門關上,落鎖。


    “發生了什麽事?丫頭,你……這是怎麽迴事?是誰打的?是不是楊氏?”林芸娘在看清楚她淒慘的模樣後,既驚又氣的問,迅速將她拉進屋裏,扭來一條浸濕的布巾替她拭淨脖子上泌血的傷口,幫她上藥。


    林芸娘是璩勇元配李氏的好朋友,兩人一起長大,同年出嫁。不過兩人命都不好,林芸娘進門三年後便喪夫成了寡婦,婆婆恨其無出又克夫,直接以七出之名將她掃地出門,娘家亦覺丟臉不讓她重返家門,隻有好姊妹李氏願意暗中助她,接濟她上京,幫她租了一個小院,並協助她接些繡品與針線活過活。


    這種自食其力的生活雖清苦卻也不難過,隻是她們兩人都沒想到林芸娘的生活才穩定下來,李氏卻接著患病,最後竟因病而逝,留下一個五歲的女兒,也就是璩心寧。


    對於李氏的丈夫璩勇在妻子病逝不到半年就再娶楊氏,林芸娘無話可說,卻不由自主的關心著好姊妹所留下的那個孩子,擔心她會遭後娘虐待。不過她終究隻是個外人,而且還是個沒婆家也沒娘家可依靠的寡婦,能做的事實在是很有限,完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別再迴去了,以後就和芸姨住吧。”她心疼的摸了摸璩心寧被打得紅腫的臉蛋,柔聲勸道。


    “好。”


    璩心寧點頭答應,讓她頓時喜出望外。因為這話並不是她第一次對這丫頭這麽說,但這丫頭過去總是對她搖頭,天黑了就迴家,讓她焦心不已卻又無能為力,但這迴她竟然說好?


    “真的嗎?你別騙芸姨。”她激動的抓住她的手。


    璩心寧點了點頭,沉默了一下,忽然低頭道:“我不想嫁給趙老爺。”


    “什麽趙老爺?”林芸娘呆了一下,忽然想到這丫頭好像再過幾個月就要及笄,可以嫁人了,時間過得真快。


    “西坊街的趙老爺,我偷聽到娘和爹商量著要將我嫁給趙老爺做填房。”她低聲說。


    “你說什麽”林芸娘立刻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整個人顯得既震驚又怒不可抑。“這是真的嗎?那趙老爺是什麽樣的人,你爹難道不知道嗎?那楊氏安的是什麽心,你爹竟然也由著她?這太不像話了!不行,這件事我非管不可,我一定要問清楚他們到底想怎樣?這不擺明想害死你嗎?他們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我絕不罷休!”


    說完,她怒氣衝衝的就要往外走,卻讓璩心寧給拉住衣服,後者用力的搖頭,懇求的對她說:“芸姨,您別去問,問了他們就知道我躲到您這來了。他們是寧兒的父母,有權將寧兒許配給任何人。他們有理,您卻沒有,所以您別去,別讓他們知道我在這兒,隻要他們找不著我,自然沒法將我嫁到趙家。”


    “可是再過幾個月你就要及笄了,你總得嫁人,不能在這裏躲一輩子。”林芸娘眉頭緊蹙,滿腹憂慮又憤怒不已。


    “先度過這個難關,以後的事咱們以後再說好不好?”她懇求道。


    林芸娘皺了皺眉頭,看她一臉乞求的神情,最後終於輕歎了一口氣,安慰她又像自我安慰般的對她說:“我看那位趙老爺也不可能為了你而一直不再娶,說不定過段時間就能聽見他又成親的消息,到時候不管是你爹或那個楊氏都沒辦法再逼你嫁給他了。你就先在我這躲一陣子吧。”


    “謝謝芸姨。”璩心寧立刻破涕為笑,隨即又擔心道:“如果爹和娘找到這兒的話--”


    “他們若敢來,我定用掃帚將他們掃出去!”林芸娘兇悍的說。


    “謝謝芸姨,寧兒給您添麻煩了。”璩心寧歉疚的朝她鞠躬。


    “我不愛聽這話。”她搖搖頭,伸手摸了摸她蒼白而瘦削的臉,柔聲問:“你的身子都康複了嗎?臉色看起來還是很蒼白,也比前陣子瘦了許多。”


    “都康複了,大病初愈不都這樣嗎?芸姨別擔心。”璩心寧微笑道。


    “叫我怎能不擔心?”林芸娘歎息。“你娘在過世前曾托我照顧你,上迴聽說你溺水,差點連小命都沒了,你可知我有多擔心?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你叫芸姨怎麽對得起你在地底下的娘親,對得起她對我的信任與托付?”她擦了擦眼角,又撫了撫胸口,現在迴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


    “對不起芸姨,寧兒總是讓您操心。”璩心寧滿懷歉意的低下頭。


    林芸娘搖了搖頭,輕輕地將她往房間的方向推了推,柔聲道:“可憐的孩子,你這些天都沒睡好吧?去躺下來休息,好好的睡一覺,什麽都別想,有芸姨在。”


    她疲憊的扯了下唇瓣,點點頭,從善如流的轉身往裏頭的房間走去。


    累。


    璩心寧--


    不,應該說曲寧才對--


    不,也不對,身體是璩心寧的,靈魂卻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曲寧……


    總而言之,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該叫曲寧或者是璩心寧,不過可以確定的是身為曲寧的她穿越了,穿到這個去掉中間的心字,與她的名字讀音非常相近的十四歲小姑娘璩心寧身上,而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則在她穿越來前幾分鍾就因為溺水而咽了氣,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對於穿越,她一直認為是天方夜譚,是無稽之談,直到它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她隻剩一種感覺,那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因為這麽離譜、難以置信的事竟然會發生在她身上,她無人可問為什麽,隻能問天問地,而天地不語,不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嗎?


    她真的好想哭。


    她從沒穿越過,也沒聽過真人穿越的經曆,所以不知道她的情況算不算正常。這個身體的原主人雖已不在,但許多記憶卻仍存在腦袋中,讓她感覺就像自己的記憶一樣,但一個人又怎會擁有兩份完全不同人生的記憶呢?


    幸好,這種情況雖然有點怪異,但璩心寧的記憶卻幫了她好多,幫她熟悉這個世界的人事物,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習慣自己的新身份,免得做出什麽怪異的言行舉止,被當成瘋子。


    因為璩心寧的記憶完整,她這才知道自己現在所擁有的新身份的困境。


    爹不疼,後娘偽善欺壓,最令人發指的是可能還有一樁得下嫁給一個變態的婚事在等著她。


    原主便是在無意間聽見後娘竟要將她嫁給西坊街的趙老爺做填房,這才會在河邊洗衣服時因失魂落魄而讓衣服被河水衝走,然後為撿拾那件衣服不慎落水溺斃。


    據原主所知,那趙老爺已經年逾五十,先後曾娶過四任媳婦,四任媳婦皆因病而死,但這是對外的說法,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那四人全是被趙老爺活活折磨、虐待死的,而她的後娘竟還慫恿她爹將她往死地送。


    原主已死,她這個穿越附身者自然不會乖乖就範,她又不是呆子。


    可該怎麽做呢?躺在床上虛弱的動彈不得那幾天,她不斷地在想這個問題,最後結論還是得靠她百嚐鮮二廚的手藝來力挽狂瀾,因為她除了會做料理之外,好像也沒其他長處了。


    也不知是否冥冥中早有安排,璩家剛好開了間小飯館,而她在大病初愈終於可以下床之後,立刻前往廚房展現自我存在的價值。


    她的計劃很簡單,就是指導璩心寧她爹做菜,先將味道升級起來,再逐一慢慢地教他幾樣招牌菜,讓飯館的生意好起來,銀子愈賺愈多,生意也能愈做愈大。這樣誰還敢無視於她,或者將她這個點石成金的金手指白白拱手讓人?


    然而不得不說想像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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