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仰頭看著太後,神色頹然:「您不知道,原來文君……文君根本不想嫁給我……」


    太後微微笑著:「這有什麽?你最初不是也不想娶她嗎?」


    皇上愣了一愣,才想起來:「是啊,我那時極厭惡李式,根本不想娶他的女兒……」


    「盲婚啞嫁,誰也不知對方為人,看的都是家世父母,能有幾個心裏真百般願意的?」太後柔聲緩緩勸慰,「隻要婚後和睦就夠了。」


    皇上心裏好受許多,緩過了那股勁,他突然反應過來:「您……已經知道了?」


    太後一歎,從幾案上拿起一封信,「楚詢通過他門下賓客,把這封文君當年寫給他的訣別信,交給了宋懷信。」


    皇上惱羞成怒:「我看他是活膩了!」


    就要霍然起身,太後卻手上用力,按住皇上肩膀,低聲問:「你不看看信嗎?」


    「我不看!我要殺了他!」


    太後還是不鬆手,緊緊盯著皇上,皇上在太後注視下,終究還是坐了迴去。


    卻到底不甘,握緊拳頭道:「他們這是在打我的臉,羞辱我!」


    「他們是他們,楚詢是楚詢。楚詢現在,一定比我們更恨李家。」


    皇上一愣,太後接著說道:「當年的事不提,如今楚詢憑著自己出生入死,終於得登高位,受你倚重,又兒女雙全,眼看著家族就興旺起來了,李家卻在這時拉他下水,將他二十多年經營毀於一旦,你說他恨不恨?」


    太後又把那封信遞到皇上麵前,「楚詢把這封信交上來,求的是什麽,皇上一定比我想得明白。」


    許京華在後殿等了很久,才等到皇上離去。


    她一溜小跑到殿門口迎太後,本來張口就想問事情怎樣了,卻在看到太後臉色後,又咽了迴去。


    「娘娘累了吧?」許京華伸手扶住太後手臂,「咱們先吃飯,吃完您躺下歇歇。」


    「我陪皇上吃了一點,你吃了嗎?」


    「我也吃了一點兒,」許京華笑著伸出大拇指和食指一比,「離晚膳還早呢,咱們再吃點兒墊墊吧?大公主方才睡著了,也沒吃飯呢。」


    太後點點頭,讓人去看大公主睡醒了沒有——這孩子被送來以後,嚇得一直哭,哭累了就睡了。


    慶壽宮有小廚房,祖孫兩個進殿坐下,不一會兒飯就重新擺上了桌,大公主也牽著慶壽宮嬤嬤的手出來了——她被送來時,身邊原先服侍的人一個沒有,太後隻得另安排嬤嬤照顧。


    小姑娘眼睛還是腫的,人也蔫蔫兒的,給太後行完禮,就問:「娘娘,瓊兒能不能迴去找母妃?」


    太後道:「先吃飯,吃完飯,我有話告訴你。」


    大公主已經九歲了,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幼兒,她雖然從小被寵慣著長大,不似兄長們心思機敏,卻也從太後臉色中看出些不對勁,當即小嘴一扁,又流出淚來。


    「娘娘,您救救我母妃吧!」大公主跑到太後身邊跪下,一邊哭一邊說,「她……她……」


    小姑娘上氣不接下氣,卻「她」不出個所以然——她這麽大點兒的孩子,哪裏知道母妃做錯了什麽,讓父皇大動肝火,隻能繼續哭泣。


    太後歎口氣,扶起她拉到懷中,一邊拿了絹帕給她擦臉,一邊柔聲說:「瓊兒別怕,你母妃沒什麽,隻是做錯了事,得受罰,你父皇要送她去上清觀清修一段時日,靜思己過。你就先在慶壽宮住些日子,等你父皇氣消了,再求他讓你去見你母妃,可好?」


    「那……那要多久啊?」大公主抽噎著問。


    「我也說不好,不過瓊兒乖乖聽話,好好吃飯,不讓你父皇操心生氣,他就能快點消氣。」


    大公主今天見到父皇真的發怒,還是很畏懼的,終於漸漸止了哭泣,坐下來吃了點東西。


    吃完以後,太後讓人帶著大公主出去玩,如今秋高氣爽,正是適宜戶外活動的時候,小孩子有人陪著玩,不一會兒就有了笑模樣。


    「這裏麵怎麽還有貴妃娘娘的事?」許京華憋了一肚子疑問,「還把皇上氣成這樣。」


    「蠢人會做出什麽事來,真是沒人想得到。」太後扶著許京華的手,站在窗前,低聲講述前因後果,「皇上之前不是冷落過她麽?真定長公主就想方設法搭了條線,把一個內侍引薦到長樂宮去,說是有法子幫她做皇後,還能讓瑜兒做太子。」


    「那個法子不會就是……」


    太後點點頭:「她聽說閔烈皇後婚前曾與楚詢有段舊情,如獲至寶,早就想稟告皇上,可是真定他們還另有謀劃,這把火要留到最後才燒,便讓那內侍一直勸她靜觀其變。」


    「另有謀劃,是指流言嗎?」


    「對,那些流言能讓皇上對太子和楚詢起疑,不管這疑心有幾分,都算是有了火種,可以把大火燒起來了。」


    許京華迴頭一想,突然惱怒:「那我昨日進宮,豈不是中了他們的計?」


    太後冷笑:「昨日你來不來,都還無關緊要,更可恨的你還不知道呢。」她把真定長公主和胡貴妃原本的籌劃講給孫女聽,「我現在想起來都還渾身發冷,此事若真是由你揭露,別說琰兒和你再難見麵,便是我,恐怕也很難不和琰兒生分。」


    這一點許京華不太能感同身受,「這事有這麽要緊嗎?閔烈皇後在嫁給皇上之前,就和楚指揮使斷絕來往了啊?皇上和太子殿下很介意這個嗎?」


    她真不覺得這有什麽好在意的,她娘還嫁過人呢,也沒有絕口不提啊!


    「他們這事,與你娘、與我都不同。」太後拉著許京華的手,轉身迴去坐下,「我們嫁過人,是明媒正娶,人人都知道,自然不算什麽。閔烈皇後和楚詢,卻是於名節有礙、德行有虧的私情。」


    許京華給太後倒了杯水送過去,安靜聽著。


    「而且,閔烈皇後是大義滅親後自盡的,皇上難免覺得她是為了他們父子兩個死的,十幾年來時常在心中緬懷惋惜,隻記得兩人間的好時光。如此,點滴溫情也能變得情深似海,這時候陡然得知閔烈皇後曾經拒絕嫁入東宮,還另有所愛,如何接受得了?」


    這倒也是,「那太子殿下又是為什麽?」


    太後端茶的手頓了頓,眉頭皺起來:「這種時候,皇上一定不願意見太子——父子相見,難免想起閔烈皇後,這等事又不是一日兩日能過去的,父子兩個不得相見,時日長了,太子心裏必然也不自在。」


    許京華到此時才明白這樁陰謀的可怕之處,「原來他們不是要一舉害死誰,而是使離間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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