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靜就做了個口型:「郡主。」


    錢永芳遂放心大膽開口:「殿下,皇上召您過去用晚膳,說是有神都苑來的加菜。」


    「是野豬肉吧?」太子殿下滿麵春風抬起頭,「就去。」


    反正這信一時半會是寫不好了,還是先去吃肉要緊!


    劉琰換了衣服,興致勃勃去到乾元殿,卻發現老二劉瑜和老三劉琦都已經在了,不但如此,皇上還要打發他們明日去給太後問安。


    「你有什麽話,或者什麽東西,都可以讓你弟弟們捎過去。」


    許京華第一次和人真正通信,特別期待收到迴信,所以當二皇子、三皇子到來,拿出劉琰的迴信以後,她立刻就跑迴自己房裏看信去了。


    撕開信封,取出信來,許京華迫不及待展開信箋,剛看見頂頭寫的「如曜妹妹芳鑒」,門口春雨就迴報說:「齊王殿下來了。」


    許京華忙把信折迴去,一臉警惕地看著慢悠悠走進來的齊王。


    「這麽看我幹嘛?」齊王自己走到許京華旁邊椅子上坐下,「叔父是怕你有不識得的字,想來幫你看看。」


    「嗬嗬,不用不用,」許京華幹笑,「我要真有不懂的,就問娘娘了,叔父去忙吧,這兩位殿下難得過來,您也帶著他們四處瞧瞧。」


    齊王對他們兩個通信這事,充滿警惕,但太後娘娘認為京華性情剛強,他們如果硬攔著,隻怕會適得其反。而且太後問過許京華,知道她正覺得新奇,且信中隻寫些日常瑣事,便幹脆通過自己的手送過去,明說宜陽郡主初學寫信,同太子殿下寫著玩而已。


    但齊王還有點不放心劉琰那邊,忍不住想探聽他迴信寫什麽,這會兒被侄女一口迴絕,他隻得半真不假地抱怨:「有事問娘娘,寫信隻給劉琰寫,叔父就排第三了是不是?」


    許京華失笑:「您就在這兒,天天和我一塊玩兒,我還給您寫信?」


    「我不帶著你玩的時候,你也沒給我寫信。」


    「我那時不是不會寫嗎?」


    齊王哼一聲,站起來往外走,「總之就是叔父排最末!」


    許京華當然不肯承認,「沒有沒有,叔父肯定排在太子殿下前麵。您先過去,我看完信,就去找你們!」


    齊王這才滿意地走了。


    「唿……」許京華看著他走遠,長出口氣,抄起信封信箋,幹脆躲進內室去看。


    重新打開信箋,「如曜妹妹芳鑒」幾個字再次映入眼簾,許京華莫名有點不好意思,心裏忍不住嘀咕:「他還真會順杆兒爬!」


    昨天署名的時候,她其實有些猶豫——給宋先生寫信,署名自然是「學生如曜拜上」,但給劉琰,雖然先生提醒過,劉琰還是習慣叫她「京華」,幾乎沒叫過「如曜」,就這麽署名,他會不會覺得奇怪?


    可要署本名吧,先生又經常提醒她,女孩家的閨名,不能隨便示人;至於說郡主封號,她自己都不覺得是自己,就更不能寫了。


    最為難的是自稱,論起來,他們算是拐著彎的兄妹,但許京華心裏從沒真覺得他們有兄妹這層關係。要按她自己那套標準呢,她雖然叫過劉琰一次「哥」,卻還沒自稱過「妹」。


    許京華從小就聽說書的講傳奇故事,在故事裏,不是親人卻以哥妹相稱的,多半都是有情人,所以她輕易不肯叫別人哥哥,連段弘英都隻肯玩笑似地叫一聲「華哥」。


    如此猶豫半天,到實在沒時間,送東西的人要走了,她才匆忙寫下「妹如曜」那幾個字,哪想到今日收到迴信,太子殿下就實實在在叫她「如曜妹妹」了……。


    「行吧,比京華妹妹強點兒。」她嘀咕著,展信往下看。


    「收到你的信真是太好了。這幾日諸事繁雜,天也燠熱難耐,我正覺鬱鬱難舒,你的信一到,好似清涼微風,徐徐吹入五髒六腑,鬱氣瞬間一掃而空。


    讀信得知你們在神都苑住得高興,我雖然身在東宮,亦覺欣悅。不過我倒沒想到第一件困擾你們的,會是蛙聲,我每晚臨睡聽到遠處蛙聲,都隻覺寧靜,更增睡意,大約重重宮牆消減了蛙聲的擾人,才沒有你們的煩惱吧。


    對我來說,現在最惱人的聲音是蟬噪。蟬鳴不分早晚,且天越是燥熱,它們叫得越響,實在惱人極了。內侍們雖時時去粘,仍無法禁絕,不知你們那裏可有此患?


    五叔在顯慶宮遺址教你的詩,定是懷古詩,我猜,要麽是‘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要麽是‘台傾鳷鵲觀,宮沒鳳凰樓’,然否?」


    許京華看到這裏,忍不住笑了笑,說:「狡猾。」哪有一猜猜兩個的?


    「不過我倒覺得在那裏,沒必要學詩人發思古之幽情,馮賊與金陵六朝無絲毫可比之處。顯慶宮是馮賊用搜刮搶掠來的不義之財建成的,他自取滅亡,顯慶宮拆了用作正途,原址平整了給你們跑馬,不是正得其所嗎?


    等我下次過去,若是天氣好,你也帶我去跑馬采野花,可好?」


    許京華:「好是好,就不知道花兒還開不開了。」


    這一次她念叨出了聲,守在門口的翠娥疑惑:「郡主問哪個花?」


    「啊?啊,我是說上次那野花。你不用管我,對了,殿下不是捎了新茶麽?你幫我沏一杯來。」


    翠娥應聲去了,許京華吐吐舌頭,繼續看信。


    「最近東宮也換了新花,有一盆嫩黃色的碗蓮格外嬌豔,走近觀賞時,還有股淡雅清香。我看見你說要同五叔學畫,也突然起了興致,想把這盆碗蓮畫下來,要是畫得好,就拿給你看。


    要是過了很久還沒拿給你,你也不用問。


    不是沒畫好,就是沒畫完。」


    許京華撲哧笑出聲,太子殿下寫信,可比平時放得開多了。


    「我最近沒什麽胃口,想不起自己吃過什麽,唯一還記得的,就是你們送來的野豬肉。父皇把我們都叫過去,令禦廚挑最嫩的一塊肉醃好,用炭火烤熟後,切成薄片,蘸以醬汁。


    因禦廚是在大殿之中,當麵以炭火炙烤,油脂味先飄了滿殿,我聞著頗覺油膩,無甚食欲,哪知切好的肉片佐以醬汁,竟鮮美非常,令人食指大動。


    配著黃瓜汁冷淘,我吃了足足一碟,還喝了半碗野豬骨湯,份外滿足。」


    許京華給他這短短一段文字饞的口水泛濫,到末尾,他卻隻吃了這麽一點,忍不住搖頭:「吃這麽一點兒就滿足了,怎麽跟娘娘似的?」


    翠娥送茶來,聽見這句,搭話道:「郡主說太子殿下嗎?殿下一向苦夏,每到這個時節都吃不下飯,以前娘娘總要想著法兒換新鮮開胃的菜,讓做給殿下吃。」


    許京華聞著茶湯清香,接過來喝了一口,問:「那現在東宮是有自己的廚子,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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