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萬丈金光,從遠方的地平線緩緩升了起來,破開了天地間最後的一點黑暗。


    白日照常來臨。


    無垠的東荒大地,再次展現出了磅礴的生機。


    一處廣闊地域裏。


    群山萬壑,山脈連綿起伏,大河洶湧激蕩,生生不息的流向遠方。


    一處處村莊上空飄起嫋嫋炊煙,一座座城池發出喧鬧之聲,一個個修道之地,有人走出房屋,吞吐朝霞,餐風飲露。


    所有的地方,都彌漫著祥和之氣,恬靜,淡然。


    一處寧靜的村莊,清新的朝霧籠罩在低矮的房屋間,掛在老樹枝丫上,飄在涓涓流動的溪水間,大日剛剛升起,為其鍍上了一層迷離的金光。


    此時,正值七月,是正好炎熱的季節。


    但是,這座村莊處於大山環繞之間,冬暖夏涼,夏日的早上,竟還有一絲涼意。


    “哞!”


    村口處,老牛叫了一聲。


    一個七八歲的樸素稚童,抓了把頭發上濕漉漉的露水,牽著老牛往山裏走去。


    稚童牽著老牛走了半刻鍾,等到已經完全看不到村莊的影子的時候,他們停了下來。


    “牛牛,我要騎你了。”男孩攥著牛角,熟練地爬上寬闊的牛脊背上。


    “哞~”


    老牛順從的叫了一聲,然後低下腦袋,開始往前走。


    小男孩坐在牛背上,兩隻小腳夾緊,紅通通的臉上漾著純真的笑容。


    “牛牛,今天我們去那座山上吃草。”


    那座山離村子比較遠了,但是小男孩今天起得比往常早一些,所以時間倒是夠了。


    “父親說,不能離村子太遠,那些大山裏有吃人的妖怪,我知道他是騙人的……而且,那座山的距離,應該不是父親說的那種吧。”


    男孩控製著牛角,牛便溫馴的慢騰騰往前走著。


    一路上,男孩小腦袋裏不禁生出很多神神怪怪的想法。


    這裏是靈域,是一處凡人窮其一生也走不完的巨大地域,生活著億萬生靈。


    “聽村裏的長輩說,靈域之大,就算是那些在天上飛來飛去的神仙們,也難以走完的……”


    靈域很大,地處東荒中部,修道風氣比之蜀地這種貧瘠偏遠之地,要強盛的多,時常會有修道之人,下山降妖伏魔,行俠仗義,故而靈域少有妖魔作亂。


    那些妖魔隻敢隱藏氣息,棲息在那些鮮有人跡的古林深山之中,不能隨便出來作惡。


    因此,在靈域當中,就算是地處茫茫大山環抱的村莊裏的人,也敢於出村狩獵放牧。


    騎牛的小男孩,想著那偶爾從村莊上空的禦空而過的神仙們,臉上不禁流露出豔羨之情。


    “昨天夜裏一直在打雷,村裏人都說是有了不得的神仙們在打架,幸好沒有影響靈域。”


    “希望我也能遇見一個神仙……”


    很快,稚童就騎著老牛,來到那座山腳下。


    “牛牛,這裏的草這麽多,你可有的吃了!”


    小男孩滿臉欣喜,看著綠油油的草地,覺得自己今天的決定真是英明。


    “山上的草看起來長得更好,牛牛,我們往山上走。”


    這個七八歲的懵懂稚童從牛背上下來,牽著老牛的鼻環,往山上走去。


    這座山並不高,不過幾十米而已,山上的樹木也很少。


    不過,在這座山頂上,竟然還圍繞著一層薄薄的霧氣,被風吹得變換形態,十分奇異。


    不一會兒,孩童就牽著老牛,來到山頂。


    “這裏的草,果然更加茂盛,牛牛你快吃,吃飽了好有力氣耕地幹活。”


    男孩留下老牛在那吃草,自己躺在柔軟的草坪上,也不管地上的露水,歡快的打滾。


    “咦?那是什麽?”


    男孩眼光一瞥,頓時身形一愣,臉色一下子慘白了起來。


    就在山頂正中央,有一塊大青石,就在那石頭之上,模模糊糊的竟然有一個人的影子。


    但是,隔得比較遠,還有薄薄的霧靄,所以這個孩童看不清。


    “是人還是神仙……難道是鬼麽?”


    小男孩有些害怕,絲毫不敢有激進的想法,呆若木雞的停在原地,遠遠的看著那道影子。


    這時候,一陣風吹過。


    “嘩~”


    隻見那道身影迷糊了起來,像是變成白色的厲鬼,要衝過來吃了他。


    “鬼阿!”


    小男孩嚇得撒腿就跑,一些臆想的妖魔鬼怪的影子,一下子就出現在腦子裏,他立刻就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其實,那隻是衣衫被風吹動了而已。


    但是孩童被嚇到了,根本就來不及思考,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去。


    “哞~”


    老牛疑惑的抬起頭叫了一下,旋即繼續低著頭啃起草來。


    這座山上的草確實比別處豐茂很多。


    ……


    太陽漸漸爬到天空正中央,繚繞在山間的霧靄統統被驅散了。


    一直寧靜的小村子,今天變得喧鬧起來了。


    傳聞。


    這座村子不遠處的一座山上,出現了一個妖怪,長著血盆大口,還有四隻手。


    這些話,都是村裏放牛的孩童親眼所見,他遇見了那隻恐怖的妖,逃了迴來,但是牛被吃了。


    由不得人不相信,那孩童眼睛通紅,哭哭啼啼,說的有板有眼。


    而且,他的牛確實不在了。


    中午時刻。


    一群青壯帶頭,拿著鋤頭鐮刀等等農具,浩浩蕩蕩數十個人,往那座山而去。


    一些婦孺之輩站在村口,望眼欲穿,偷偷地垂了幾把淚。


    “拚了命,也要打死那隻吃牛的妖怪!”


    “還村子一個安寧!”


    “我們是英雄!”


    這些青壯有些莫名興奮,心底深處卻有一點恐懼,但是他們都不能表現出來,他們一定要表現的很有膽量,其他人才不會看扁了他們,這在村裏很重要。


    很快,這群人就來到了這座山的腳下。


    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那山頂上,有一個巨大的青色石頭,上麵似乎還有一個白色的身影。


    “那個東西,一定就是妖魔了!”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出來偷吃我們的牛,一起去打死他。”


    “對,一起上!”


    這群人議論紛紛了一番,最終幾個身強體壯,熱血沸騰的青年領頭,提著鋤頭,開始往山上去了。


    等到越來越近,這些人腳步不由得緩慢了下來。


    據說,那個東西,有一張血盆大口……


    還有四隻手……


    連一隻強壯的牛,輕而易舉就吃了……


    眾人神情緊張,心頭慢慢的升起一些不詳的念頭,但是,他們卻都咬緊牙關,不願退縮,徑直往山上去。


    十幾分鍾後,這些人終於來到了山頂。


    這時候,他們終於看清楚那青石上一動不動,盤坐著的身影了。


    “這個妖睡著了,他的樣子真是奇特。”


    “他竟敢幻化成妖人的樣子,為非作歹,可惡!”


    “他醒了後,定然要長出四隻手,張開血盆大口,傷天害理,打死他!”


    嘈雜的議論聲中,有人撿起銳利的石頭,砸了過去。


    “咚~”


    一聲悶響後,拳頭大小的石頭滾落地上,而那青石上一副人間尋常書生打扮的妖怪,毫發無損。


    “沒有受傷,一點反應都沒有,必然是妖了!”


    “大家一起上,趁這妖睡著了,一起打死他!”


    “保護村莊,我等不能退縮……”


    一個身強體壯的年輕人,在其他人佩服和驚訝的神情中,走了上去,舉起鋤頭,狠狠的砸了上去。


    “咯……咚!”


    鋤頭被猛地反彈了起來,磕在年輕人的腦袋上,出現一個巨大的口子,血嘩嘩的留了下來。


    “妖怪害人了!”


    “大家一起上,妖怪不除,我們永無寧日!”


    “打死他!”


    年輕人的行為激起了剩下那些人為數不多的勇氣,紛紛高舉鋤頭,手持鐮刀,衝了上去。


    “鏗~咚……”


    無數的金石相擊的聲音傳了出來,青石上的人,在這些聲嘶力竭的攻擊之下,紋絲不動,像是一座山似的。


    反觀那些用盡全身力氣的村民,不是鋤頭斷了,就是鐮刀上裂開了許多缺口。


    “太恐怖了,他的身體不會是鐵鑄的吧,”


    “這個妖怪太強大了,他醒過來,對村子就是劫難。”


    “我們真是命苦,村子怎會惹上了這個妖怪……”


    很多人喘著粗氣,用盡了渾身的勁,卻不能在妖怪的身上留下一點傷痕,這讓他們開始驚恐起來。


    空氣中,漸漸彌漫起一種詭異的恐怖氣氛。


    “哞~”


    就在這時,一聲牛叫聲傳了過來。


    遠處,一頭老牛抬起頭看了眼這群行為怪異的人,繼續低下頭吃草。


    “牛老二,那隻牛長得好像是你家的。”有人驚愕的出聲。


    “這牛,應該……不是吧,我兒子說被妖怪……吃、吃了。”一個長得與放牛的稚童七八分像的中年壯漢結結巴巴。


    “牛老二,這牛鼻子上套的環,就是我給鑄造的,這就是你家的牛!”村裏的鐵匠顫顫巍巍說話,手裏的錘子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而且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哞~”


    這個時候,遠處牛吃飽了,打了個飽嗝,然後,它低垂著頭,親昵的朝著牛老二走了過去。


    “牛老二,你還說這不是你的牛!”


    周圍的人立刻反應過來,紛紛指責牛老二。


    放牛的孩子一定撒謊了!


    這時候,這群人再去看那妖怪,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大青石上,書生打扮的妖怪,麵孔清秀,肌膚潔白,身形頗為挺拔,一襲白衣,多了三分出塵之氣。


    “咳咳!這個妖怪看起來,長得和人真像呢,身上沒有一點妖魔的痕跡。”說話的人偷偷收起了鐮刀。


    “話說,我們這窮山僻壤的,不會有仙師來這裏修煉的吧?”應話的人,悄悄把手裏斷成兩截的鋤頭拿到背後。


    “這個妖怪,該不會是那些天上飛來飛去的修道者吧?”有人小聲的問出了疑問。


    眾人開始麵麵相覷起來,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


    “仙師,我錯了,我失心瘋了,不該用鋤頭……”最先發起進攻的青年人,一臉驚恐,捂著流血的額頭,跌跌撞撞跪倒在青石麵前。


    “仙師阿,不怪我,都是那牛老二,生了個滿嘴胡言的兒子!”有人立馬效仿,撅著屁股,跪在地上。


    “仙師,我兒子才七歲大阿,你要怪就全怪在我身上吧!”牛老二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起來。


    “仙師,您饒了我等吧。”


    不一會兒,所有的人都瑟瑟發抖的跪倒在大青石之下。


    靈域的仙師,那可是比那些隻敢呆在深山老林裏的妖魔,更加的不能得罪的存在。


    這群人又是磕頭跪拜,又是淚如雨下的。


    但是,在他們的前方,那隻青色大石上的人,依舊一動不動,就像是逼真的泥塑木雕一般。


    這樣的情況,到令這些淳樸卻無知的村民們,更加揣測不安了。


    “仙師,定是生我們的氣了。”


    “都是我們的罪過,我們有眼無珠,罪不可赦,仙師醒來,一個都逃不了!”


    “我們要在仙師蘇醒之前,找到補救的機會。”


    “仙師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日曬雨淋,想必也辛苦,不如我們造起一座亮堂堂的道觀來。”


    “有理,築起道觀,減輕我等的罪過!”


    這個建議一下了得到村民們的一致同意,他們已經人心惶惶了,什麽瘋狂的事情都能幹的出來。


    現在,這些村民都很急切,立刻就行動起來。


    頓時,原本寧靜偏僻的山上,人來人往變得喧鬧起來了。


    由於村民不敢擅自主張,移動仙師的位置,於是他們就在原地動土施工,開始建造亮堂堂的道觀。


    他們要造的是一座亮堂堂的道觀,伐木填土,工程浩大,這是這個村莊數十年來最大的事情了,數十個青壯足足花費了兩個月的時間。


    就在這忙碌之中,炎熱的夏天漸漸過去。


    而涼爽的秋天,即將到來了。


    在這辛苦的兩個月中,這些村民愈發的敬畏大青石上麵的仙師了。


    因為,仙師兩個月不吃不喝,一動不動,卻絲毫沒有變化,甚至肌膚變得更加光滑了,身上那種縹緲的氣息也更加的濃鬱了。


    “真是神人!”有些村民走到仙師周邊,隻感覺一陣清涼感,心神都不由自主的寧靜下來了。


    因此,開始有人自發的擺上祭壇,點上香火,虔誠許願起來。


    開始,這隻是一小部分的行為,後來竟然衍生到了一種群體行為,每日清晨,都有很多人成群結隊,來到這裏焚香祈拜。


    亮堂堂的道觀外麵,掛上了一張木質牌匾,青石觀。


    這座山,也得到一個新的名字,青石山。


    每天清晨,青石山上香火旺盛,青煙嫋嫋,多了幾分神仙氣。


    就這樣,又是一個月的時間悄然而過。


    這一天。


    入秋了。


    青石山上一些樹木多了些金黃色,吹起了帶走夏日炎熱的涼風,並不蕭瑟,風景很美。


    然後。


    青石觀裏,大青石上盤坐的人動了一下,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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