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淩瑀睜開雙眼之時,發現自己的心緒平靜了許多,他凝神望向四周,可以看到尚存餘溫的灰燼,可以看到石壁上爬行的蟲子,可以看到長在陰暗處的小草。甚至,淩瑀可以看清灰燼幾時才能徹底燃盡,可以看清蟲子的壽命,可以看清小草的紋路和脈絡。天地萬物,有生有死,有盛開,有凋零,有枯敗重生,有生命終結。而他,則如一位過客,經曆萬物的生長起落,由盛而衰。淩瑀無比從容,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釋懷。


    “小瑀,你如今掌握了行字匙,接下來有什麽打算?你的身份已經暴露了,齊聚華夏的諸方勢力必會傾盡全力的尋找你,以你的修為,恐怕現在出世並不是最好的時機啊!”界感受到淩瑀的變化,輕聲詢問道。


    “我打算先在這洞中隱居一段時間,煉製《焚香錄》上的丹藥。如今諸方勢力雖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但是他們隻想利用我替他們找到天闕之匙。所以,在天闕之匙全部現世之前,最起碼我還是安全的。在如今的星海中,所有人都知道隻有行字匙被大君主奪走,而渡墟、羅陽和南宮羽知道我手中掌握著兵字匙,也就是說,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天闕之匙隻出現了一把,但其實我手中已經有三把天闕之匙了。除了今天在昆侖虛得到的行字匙之外,我在南荒中得到了兵字匙,在歸墟中得到了列字匙。在華夏大陸一共埋藏著五把天闕之匙,我已得其中的兩把。據我所知,梵音穀手中還有一把皆字匙,如果能將其換來,我將擁有四把神匙。”


    “有了四把天闕之匙的相助,我相信即便沒有破入虛無境,應該也可以和絕大多數修者一戰了。隻是我現在對於梵音穀並不了解,不知道如何才能說服他們,將皆字匙送給我。所以,我打算先煉製丹藥,等到梵音穀在華夏召開拍賣大會的時候,我再以丹藥換取皆字匙。”淩瑀搖了搖頭,從界靈指環中祭出忘生爐,對界說道。他隻是和月音相識,但對於梵音穀的掌舵之人,淩瑀並不熟悉,所以,他決定以丹藥換取神匙。


    在接下來的三個月中,淩瑀一直隱居在山洞裏。每隔七日,淩瑀才出去一次,尋覓草藥,打獵充饑。這三個月的收獲是巨大的,當淩瑀最後一次將忘生爐起爐之時,他已經煉製了近百顆雲霞天行丹和冰髓玉露丸。這兩種丹藥都是仙階上品,若拿到塵世間,必會成為諸方強者搶奪的目標。所以,有了丹藥傍身,淩瑀也愈發的自信。而就在淩瑀打算繼續閉關,煉製丹藥之時,兩位修者的闖入使得他不得不提前出世了。


    淩瑀閉關時還在盛夏,但此時已是深秋,山中古樹枯黃,落葉凋零,為這金秋的山穀增添了一種別樣的美感。這一日,淩瑀剛剛將最後一爐丹藥煉製完成,準備出關。而就在這時,突然從洞外傳來的交談聲引起了淩瑀的注意。那兩道聲音聽起來無比熟悉,淩瑀心中有了些許的猜測,隻是不敢確定而已。聽到有人在洞外攀談,淩瑀不動聲色地站起身來,在洞口處側耳傾聽,想要通過外麵那兩位修者的對話確定他們的身份。


    “卜兄弟,你爺爺算得不會有錯吧?我們哥倆兒在這片山脈中已經尋覓了半月有餘,可還是沒有看到淩兄弟的身影。他三個月前不辭而別,而且他的身份暴露後,所有人都在尋找他,他真的還會隱在此處嗎?”


    “我相信爺爺的占卜之術,他的《易天術》已臻至化境,天地間無其不可占卜之事,既然他耗盡心力推算出了淩兄隱藏在這片山脈中,我想一定不會出錯的。或許,是淩兄在閉關,所以,沒有察覺到我們吧。”


    聽到外麵那兩位修者的交談,淩瑀臉上浮現出了古怪的神色。雖然他並未見到二人,但是他已經通過二人的對話猜到了他們的身份。這二人應該就是淩瑀的至交好友,中州易家的傳人易寒,和神諭卜家的傳人卜雲竹。聽卜雲竹和易寒的對話,似乎卜家老祖卜星河為了尋找自己,甚至不惜耗費心力,重拾占卜之道。淩瑀知道,知易者不占,善易者不卜,自從卜雲竹踏入神武學院之後,卜星河老爺子便金盆洗手了。因為卜卦一脈不同於其他的家族和門派,占卜乃是窺探天機之舉,到了晚年很可能沾染上某些因果。卜星河之所以選擇封卦,其實也是睿智之舉。隻是,讓淩瑀沒想到的是,這位卜術通神的老爺子竟然為了自己破例了。


    想到此處,淩瑀決定不再隱藏自己。他轉身將雲霞天行丹和冰髓玉露丸收入囊中,又將忘生爐收進了界靈指環。而後,淩瑀邁步來到洞口處,探出雙掌,將蒼龍勁拳法孕於拳尖之上,朝著被封住的洞口拍去。


    “轟!”隨著一道巨大的聲響,被數千斤巨石封住的洞口轟然打通,將外界的陽光帶入了山洞之中。而此時的易寒和卜雲竹正站在山洞的不遠處徘徊,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將這二人嚇了一跳,他們幾乎同時抽出兵刃,朝著洞口望去。今時今日的易寒和卜雲竹都已經達到了虛無境,可是連他們這種聖人境巔峰的修者都沒有感知到在這附近居然還隱藏著一座神秘的山洞,可見洞中的修者修為之高。所以,這二人不敢大意。


    “什麽人!”身為虛無境的強者,易寒第一時間將易家古劍握在掌中,朝洞口望去。而他在望向洞口之時,一個細節體現出了他的為人。本來他和卜雲竹是並排而立的,當巨響傳來之時,他下意識的將卜雲竹護在了身後。因為易寒和卜雲竹同是中州修者,二人的家族也是世交,而且,當初他們二人還是一同進入的神武學院,所以關係自然非常要好。在易寒心中,卜雲竹就是他的親兄弟,所以,當危險來臨之時,他才護住對方。


    “易兄,是我啊!你們不是一直在尋找我嗎?怎麽如今我主動現身,你們卻又對我如此警惕呢?”看到易寒緊張的神色,淩瑀不禁莞爾,他舒展雙臂,邁步走出山洞,來到了易寒二人的麵前,對他們笑著說道。


    “淩兄!你,你真的在這裏!看來卜老爺子果然神機妙算,從未失策。在千裏之外以卜術尋人探位,太神異了!”看到走出山洞的人正是他們苦苦尋找的淩瑀時,易寒連忙將古劍收入界靈,抱住淩瑀,大笑道。


    “淩兄!好久不見了!這麽多年,你過得怎麽樣?”見淩瑀現身,卜雲竹眼中也閃過一絲欣喜,他跟隨易寒來到淩瑀身邊,輕聲問道。卜雲竹比十年前長高了許多,雖然容貌依舊清秀,卻多了一絲陽剛的味道。


    “好兄弟,這十年我一直隱居在混沌之海中,因為槿萱離世,所以我也一直沒有迴到華夏。說起來,這其中的辛酸,也是一言難盡啊!”聽到易寒二人的詢問,淩瑀眼中劃過一道黯然,他雙鬢斑白,目有苦澀。


    聽到淩瑀的話,易寒和卜雲竹也是一陣默然。他們有心安慰淩瑀,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之前幾人在神武學院的時候,把酒言歡,笑傲紅塵,對於唐槿萱和淩瑀,他們也十分羨慕,隻是沒想到,天意弄人啊!


    “對了,卜兄弟,我剛才在山洞中聽到了你們的對話,你說卜老爺子想要尋找我,不知道所為何事啊?”淩瑀拍了拍易寒和卜雲竹的肩膀,三人來到小溪旁,淩瑀為二人泡上一壺香茗,才對卜雲竹輕聲問道。


    “唉,這件事說來話長啊!其實,我們早就該尋找你的,但淩兄你一走就是十年,所以我們卜家也苦苦尋找了十年啊!”見淩瑀開口詢問,卜雲竹的眼中彌漫出一縷憂色,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對淩瑀娓娓道來。


    原來,之前在眾人於神武學院剛剛結業之時,卜雲竹就受到卜星河的叮囑,想要請淩瑀到卜家一聚,但是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淩瑀才一拖再拖。沒想到,這一次本該早已兌現的卜家之行竟然拖了十數年之久。而就在不久前,卜家老祖托夢於卜星河,告訴他卜家將有大難,而那次卜家的浩劫不僅僅是卜家一脈的因果,還是整個華夏的因果。雖然身為修者的卜星河不應該聽信托夢一說,但是卜家與尋常的修行世家不同,他們通天理,曉陰陽,知命數。所以,對於托夢一事,卜星河老爺子極為相信。無奈之下,卜星河隻能再次卜天問卦,想要推衍出卜家將會麵臨什麽樣的劫難。但就是因為這一次的占卜,差點要了卜星河的老命。


    這一次卜星河想要占卜的不僅是卜家的命數,還有整片華夏大陸的命數,所以,這一次卜星河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天道反噬。他的魂魄被天道意誌灼傷,連吐了九口精血,雖然最後穩住了病情,但也元氣大傷。在這次占卜中,卜星河看到了橫屍遍地,流血成河,無數強者被奪取了生機,倒在了華夏的山河之間。而在這場浩劫之中,隻有一個人站在天際與未知的兇險遙遙相對。若他勝了,則華夏無恙,若他敗了,則華夏覆滅。而經過卜雲竹的描述,卜星河猜到,那道背影很可能就是淩瑀。也正因為如此,卜星河才在重傷未愈之時,便再次強行推衍,推算出了淩瑀的位置。所以,卜雲竹和易寒才結伴而行,來到這片荒山中尋覓淩瑀。


    聽到卜雲竹的講述,淩瑀心中略微有些自責,如果當初他離開神武學院之時,就前往卜家,或許卜星河老爺子就不會受到天道反噬了。老爺子嘔心瀝血不僅僅是為了卜家,更是為了華夏,此種大義,令人敬仰。


    想到此處,淩瑀對卜雲竹說道:“卜兄弟,既然老爺子這麽想見我,那我們現在就動身吧。此地距離中州不算太遙遠,相信以我們的腳程,再借助傳送陣的話,應該在半月之內可以迴到卜家,見到老爺子的。”


    “淩兄,你真的同意跟我迴到卜家?”聽到淩瑀的話,卜雲竹神色一凜,驚訝的說道。卜雲竹知道在淩瑀身上發生了很多事,而且經過唐槿萱的離世,淩瑀已經心灰意冷了。如今他決定隨自己迴到卜家,的確出乎了卜雲竹的意料。其實對於卜星河所受到的天道反噬,卜雲竹很清楚,並不是淩瑀的責任。自己的摯愛離自己而去,天人永隔,就算換做是他,恐怕也會一蹶不振的,更何況是如此重情重義的淩瑀呢?


    “當然了,我最近剛好煉製了一些丹藥,如今聽聞卜老爺子重傷,我正好可以將丹藥送給他,祝願他早日康複。”淩瑀對卜雲竹展顏一笑,輕聲說道。他知道,卜家在華夏大陸底蘊深厚,此行他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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