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瑀帶領著歸墟七煞並沒有直接從神武學院的正門進入,而是看似不經意地兜兜轉轉,來到了學院的後山,從那處溪水中泅渡進入神武學院。因為淩瑀剛剛臨近山腳的時候,敏銳的察覺到有許多陌生的麵孔混在來往的人群中,他們的靈力和唿吸法門根本不是華夏修者所擅長的。所以,淩瑀猜測,他們一定是無疆神域,或者萬靈星域其他勢力的眼線。此時的淩瑀和歸墟七煞對這些人而言也都是生麵孔,如果他們進入神武學院,並且從正門湧入的話,很可能引起別人的懷疑,以至於提前暴露身份。於是,淩瑀便想到了學院後山的溪流之地,因為那裏,才是最為隱秘和安全的道路。


    幾人順著湍急的河水潛入溪流,穿過兩重青山,進入了神武學院之中。他們進入學院之後並沒有光明正大的迴武學係,而是挑選人跡稀少的小徑朝著赤羅的居所走去。赤羅、白悠、墨僧等幾位至尊並不在神武學院的教師宿舍居住,他們是學院的底蘊,隱居在學院後麵的蒼山之中。赤羅曾經傳道於淩瑀,他對淩瑀而言既是師傅,又是長輩。隻不過淩瑀曾拜在蘇落塵門下,所以他們並未以師徒相稱,但是淩瑀對赤羅十分的尊敬,此次聽聞赤羅為了守護華夏,不惜以一敵三,力戰萬星強者,以至於耗盡內力,一病不起,淩瑀心如刀絞,一刻不得停歇,恨不得立馬出現在赤羅的麵前。


    淩瑀一路穿行,一邊躲避著來往的修者,一邊暗自打量眾人的臉色。他發現神武學院的弟子麵露憂色,匆匆而行,似乎都隱藏著什麽心事。看樣子,沒有了赤羅的庇佑,他們都失去了主心骨。


    當淩瑀來到赤羅的住處前方時,扭頭對歸墟七煞的夏遙低聲叮囑道:“我先去看看赤羅前輩,你們隱起身形,不要被其他人發現。等我叫你的時候,你們再進來。”


    歸墟七煞雖然性格各異,修為各不相同,但是若論智謀和手段,搖光古星的夏遙首屈一指。此人韜光養晦,謀略極深,而且對事物的掌控力極為精準,讓他統領其他六人,淩瑀十分放心。


    叮囑完夏遙,淩瑀邁步朝著麵前的三間茅屋走去。別看赤羅平時一副火爆脾氣,但是這老頭其實心地很善良,而且生活的十分樸素,縱然他為神武學院立下過汗馬功勞,但也隻是住著茅草屋。


    “誰?”就在淩瑀踏進茅屋十丈的範圍內時,突然一聲厲吼從周圍的蒿草中響起。而後,隻見二十名修者從四麵八方現出身形,將淩瑀圍困在其中。這些人修為都不弱,應該是保護赤羅的人。


    “幾位道友不要誤會,我乃是華夏大陸的一介散修,此番聽聞赤羅前輩身受重傷,特此前來探望。”淩瑀說著,從界靈指環中取出一滴淡藍色的天雷生露,對周圍橫眉立目的修者示意道。


    “誰?是誰在外麵吵鬧?”就在淩瑀和二十名修者對峙之時,突然從茅草屋中傳出一聲蒼老的聲音。這個聲音氣息微弱,中氣不足,一聽便知說話之人的身體非常虛弱,甚至如病入膏肓一般。


    聽到那句虛弱的聲音響起,淩瑀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溢出眼眶。他狠狠地擦了一把眼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輕聲說道:“赤羅前輩,晚輩乃是北域散修,聽聞前輩為了華夏負傷,特此來探望前輩。對了,我名為王禹,王是百獸之王的王,禹是曾經治理天水泛濫的那位大禹天尊的禹。前輩,晚輩從北域出發,跋山涉水,足足行進了兩個月才抵達神武,還望前輩見我一麵。”


    淩瑀害怕赤羅聽不出自己的聲音,特意將自己的名字拆開,改名換姓地對赤羅暗示道。而且,他還有意加重了兩個月這三個字,因為他從被冥河老祖傳入歸墟,時至今日正好有兩個月了。為了避免身份暴露,淩瑀隻能以此來對赤羅言明了。


    “王禹?!哈哈哈,咳咳,好名字,好名字啊!我以為臨死之前都看不到北域的少俠了,沒想到,居然真的來了。你們閃開,快讓他來見我!”睿智如赤羅,自然第一時間猜到了淩瑀的身份。赤羅聽到淩瑀的聲音,掙紮著坐起身來,雖然隻是一個很小的動作,卻讓他的臉色憋得通紅。赤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一下內息,對門外守護的二十名修者急聲說道。


    “遵赤羅前輩法旨!”聽到赤羅的吩咐,二十名修者連忙閃出一條道路,供淩瑀通過。他們是受了神武學院的至尊委派,專門在此守護赤羅的。為了防備萬星之人對赤羅不軌,他們必須恪盡職守。此前也曾有數名修者探訪赤羅,雖然他們都不是心懷歹意的萬星之人,但二十名修者卻不敢大意。而像今天赤羅前輩焦急中帶著喜悅情緒的,這還是第一人。


    “多謝!”淩瑀邁步穿過人群,扭頭對著二十名修者深鞠一躬,真摯地說道。他這一躬沒有任何的雜念,是真心實意地感謝這群修者,感激他們在華夏危亡之際替自己守護赤羅,忠心不二。


    淩瑀三步並作兩步,眨眼間便來到了赤羅的房門前,他的右手舉在半空,卻遲遲沒有推開那扇門。因為淩瑀害怕,害怕看到以前那個動不動就對自己吹胡子瞪眼的老頭如今變成了一副令人心疼的模樣。他沒有勇氣走進茅屋,哪怕他有著輕輕一拳就能夠轟碎茅屋的實力。人其實都有弱點,淩瑀的弱點就是害怕自己至親至愛的人有所閃失,盡管他之前桀驁不馴,敢以孤身斥萬道,如今卻不敢麵對赤羅老去的模樣。其實淩瑀的弱點每個人都有,那不是懦弱,而是人性。人呐,躲得過天災人禍,卻躲不過生老病死。生離死別本是世間常態,但明知如此,我們還是不願等到那一刻的到來。


    淩瑀沉默半晌,最終還是像傾盡了全身之力一般打開了房門。淩瑀走進茅屋之後順手將門關緊,而後在門上貼了三道匿靈符,使得房內的聲音不能傳到屋外去。而後,淩瑀才轉身來到床前。


    當看到赤羅的那一刻,淩瑀終於壓抑不住自己的淚水,他的眼淚如同洪水決堤一般傾瀉而下。淚珠打在地麵之上,迸向四周,激出點點液滴。此時的赤羅麵容枯槁,骨瘦如柴,蒼白的臉色毫無光澤,使得赤羅看上去就如一位彌留之際的病者一般。桌子上擺放著早已涼掉的湯藥,草藥的苦味彌漫在茅屋之中,讓人壓抑得說不出一句話。淩瑀緊緊地握住雙拳,指甲嵌入血肉卻渾然不覺。


    “傻小子,哭什麽!男兒流血不流淚,真沒出息。”赤羅看到淩瑀淚如湧泉的模樣,搖頭輕笑道。赤羅雖然在笑,但是眼底的那一絲欣慰和疲憊卻掩飾不住,他想伸手,卻發現根本沒有抬手的力氣。


    “前輩,我,我沒哭,我是再次看到前輩而感到高興。”淩瑀狠狠地揉了揉眼眶,擠出一絲比哭還要難看的微笑,聲音顫抖地說道。


    “你的麵具真難看,像個土匪似的,摘下來吧,我還是喜歡看那個淩小子本來的麵目,雖然算不上英俊,但卻是我的好徒弟。”赤羅搖了搖頭,第一次說出了徒弟兩個字。


    “前輩!”聽到赤羅那幹裂的嘴唇中吐出的調侃,淩瑀再次哭了出來。他將臉上的麵具撕了下來,又緊走兩步,跪倒在赤羅的床前,緊緊地握住赤羅想要伸出的手臂,抽泣著說道。


    “好了,怎麽去了趟歸墟變得跟個女孩子似的。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態,我隻恨自己沒有逆天的實力,不能將他們逐出華夏。唉,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赤羅摸著淩瑀的頭,歎息道。


    “前輩,我從歸墟中帶出了七位勇士,他們都是被困歸墟數萬年的老怪物,神通各異,一定可以醫治您的身體,我現在就去把他們叫來。”淩瑀握住赤羅冰冷的雙手,帶著哭腔說道。


    “不用了,我的身體我自己心裏有數,連醫學係的段天涯那小子都沒有辦法,你又何必相求於外人呢。來,你跟我說說你這兩個月的經曆吧。”赤羅拉住想要離開的淩瑀,輕歎一聲,說道。


    聽到赤羅的話,淩瑀隻好乖乖地坐迴床邊,對赤羅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這兩個月所經曆的事。淩瑀此番沒有任何的隱瞞,包括瓊花殿的女修者,神墟城的四方勢力,莊賢的暗中相助,欒姬對自己的愛意,歸墟八門,守護死門的巨人族,甚至他們所說的那名神秘強大的女修者。淩瑀一宗一件毫無保留,期間,淩瑀還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也就是那名黑袍修者以及他身後的勢力。


    “不錯,看來你這一路上收獲頗豐啊,不僅結識了巨人族,還為華夏帶來了七位強大的外援,甚至連無疆神域的聖女都對你芳心暗許。你呀,真是個能攪起亂世風雲的小魔頭。”赤羅笑道。


    “前輩,您病得這麽嚴重,為什麽不見其他的至尊或者副院長他們來為您療傷呢?”淩瑀從桌上的茶壺中倒了一杯茶,以掌力將其溫熱,喂赤羅輕柔地喝了下去。


    “老白和老墨白天有事要處理,我就讓他們先去忙了,至於那幾個副院長,他們更是有重要的事情去做。現在華夏亂成了一鍋粥,我不想因為自己耽誤他們的時間。”赤羅輕聲解釋道。


    “那齊睿、衍悲和先生三位守護者在忙什麽?還有神武學院的那位神秘院長,如今華夏遭逢厄難,為何他們卻遲遲還不現身呢?”淩瑀又倒了一杯茶,一邊喂赤羅喝下去,一邊問道。


    “他們所做的事情比我們要艱難萬倍,想必你也聽說了,華夏外的星海中又有數艘古船正駛向華夏,華夏現在雖然看似混亂,但其實還沒到滅族的時候。如今抵達華夏的都是些蝦兵蟹將,真正的兇險來自星空之中,三位守護者和我們的院長正在想方設法地對付那些真正的高手呢!”赤羅喝了兩杯熱茶,氣色恢複了一些,雖然依舊很虛弱,但已經不像之前那樣說兩句話便要歇上一陣了。


    “前輩,我這次迴來已經想好了一些對策,要跟您商議一下。既然這些守護者和院長都不在,我們就用自己的方式解決華夏的危局!”淩瑀說完,伏在赤羅耳邊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嗯,這麽做的確是個好辦法,不過卻也十分兇險,想要成功就不能讓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偏差。小子,這可是一盤大棋啊,你有把握嗎?”聽完淩瑀的計劃,赤羅點了點頭,正色問道。


    “應該沒有問題,隻要他們不出岔子,就算不能將這些人趕出華夏,但最起碼也能夠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讓他們有所忌憚,不再這般肆意妄為。”淩瑀眼中神芒閃爍,沉聲說道。


    “那就好,我老了,幫不上你什麽忙了,隻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無論何時,有命在,才會有希望。”赤羅拍了拍淩瑀的手,輕聲說道。


    “前輩,這是我之前渡劫時積攢下的天雷生露,水之力的天雷生露有療傷奇效,您先服下,我會再想辦法幫您醫治病體。”淩瑀將天雷生露遞到赤羅麵前,誠懇地說道。


    “我用不上了,你還是留給其他需要的人吧。命數天定,我自己的情況我自有分寸。”赤羅擺手拒絕道。


    “前輩,如果您不服下天雷生露,淩瑀將長跪不起!”看到赤羅的神情,淩瑀“噗通”一聲跪倒在床前,將天雷生露舉過頭頂,倔強地說道。


    “這......好吧,真是想不到,我居然被你這個臭小子要挾了。”赤羅知道淩瑀的性格,見拗不過對方,他隻好點頭應允道。


    赤羅說完,從淩瑀手中接過那滴閃爍著淡藍色光芒的天雷生露,塞進口中。


    “前輩,您稍等片刻,我去將歸墟七煞叫來,讓您看看這些華夏的外援。”見赤羅服下了天雷生露,淩瑀麵露喜色,笑著說道。


    淩瑀說完,又替赤羅掖了掖被子,轉身朝屋外疾馳而去。


    當淩瑀離開茅屋之後,赤羅眼中閃過一絲黯淡,他手指輕扣喉結,那滴天雷生露被他逼了出來。赤羅將天雷生露裝進一個瓷瓶之內,輕聲自語道:“小子,我知道你一片赤誠之心,但是以我現在的情況,任何的靈藥都已經無力迴天了。這天雷生露,還是留給需要它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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