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心!你這個死變態離我遠一點。


    他還記得,她當時是這麽說的,拿他當什麽傳染病似的,一臉嫌惡地看他。


    他還在想這天大的誤會是從哪裏來的,母親已經一通電話把他、call迴家。


    答案揭曉——是她。


    她和父親,一搭一唱,把人家女孩子羞辱一番,要她離他遠一點,把兒子形容得像被金主包養的賣身牛郎一樣,他的顏麵、自尊完全被踐踏得麵目全非。


    偏偏,父母還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像壞掉的唱盤般,不斷重複告誡他別玩過頭,滿腦子隻擔心得罪嚴君離,以後什麽好處也拿不到。


    麵對人家女孩子鄙視的目光,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能澄清什麽?連他自己都這麽覺得,父母隻是說得直白了些,事實不就是如此嗎?


    如果說到現在,他還卡在狗血八點檔的身世梗裏沒轉出來,那未免蠢過頭,全世界都在提醒他,嚴君離對他的好是為了什麽,他再傻也有個限度。


    他沒有談戀愛的自由、沒有愛上任何人的權利,這輩子,他隻能是嚴君離的,沒有人管他怎麽想,沒有人管他願不願意,因為他早就賣給嚴君離了!


    媽的!為什麽偏偏是他?為什麽他要承受這種毫無尊嚴的羞辱?!


    在他情緒爛到極點時,這一封封傳來的催促簡訊,簡直是火上加油。


    ——小恩,你在哪裏?我還在等。


    初戀毀了、和父母吵得身心俱疲,他真的需要一點時間和空間,好好讓自己冷靜下來,或許,他還能像以往那樣,把所有的情緒繼續壓抑下來,但絕對不會是現在!


    要我去是不是?


    既然所有人都說,他沒有拒絕的權利,好,他就順了所有人的意。


    不過就是賣身嘛,有什麽難的!


    快十一點了。


    再過不久,小恩的十七歲即將過去,正式迎接十八歲的到來。


    而他,還是沒來。


    嚴君離拿起手機,打算最後一次嚐試撥號。


    這一次,手機撥通了,鈴聲從樓下傳來。


    他微訝,拿著手機起身往樓下走,在樓梯轉彎處遇上迎麵而來的嚴知恩。


    還來不及張口,對方二話不說,扯住他手腕便往房間走。


    對方步伐邁得很大、很急,他沒防備地踉蹌了下,一頭霧水地被拖著走。


    砰!


    有些失控的力道,將房門甩出聲音來,迅速落了鎖。


    「你怎麽——」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壓在門板上,粗狂的吻迎麵襲來。


    他呆怔住。


    唇上的觸覺很真實,粗魯咬破了唇的痛覺也很真實,同時由交纏的嘴裏也嚐到濃濃酒氣。


    小恩喝酒了?


    看樣子喝得還不少,酒味很嗆人。


    他伸掌,由肩膀、背脊、腰後,來來迴迴地溫柔挲撫,想平複對方的情緒,卻感受到掌下每一寸肌肉都緊繃至極。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怎會讓他變成這樣?


    即便滿心困惑,也知道現在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時候,小恩真的反常得讓人很憂心。


    嚴知恩知道自己很野蠻,那條叫理智的弦完全斷裂,開了頭就完全停不下來,尤其對方太溫順,沒有一丁點反抗的意味,被咬破了唇也不吭一聲,任他為所欲為,將他野性的那一麵完全激發出來。


    一股——想狠狠欺負對方的惡劣因數無邊無際地壯大,他進一步扯掉彼此的衣物,毫不溫柔的揉弄對方身軀。


    嚴君離蹙眉,微痛地低哼一聲,伸掌想拉開距離。


    「這時才拒絕,不嫌太晚了嗎?」矯情到極點。


    嚴知恩不當一迴事,反手將他推向床鋪,整個人壓了上來。


    「小恩——」當輕微的抗拒,被淹沒在愈見激進的侵掠行止下後,嚴君離便歎口氣,不再試圖阻止什麽,任由他去了。


    嚴知恩以為自己不會有感覺,但是當目光對上被壓在身下、任他為所欲為的嚴君離,那垂眸眼睫微顫的模樣……不知為何,當下有一秒鍾,心髒麻了下,而後——欲望洶湧如潮。


    最初,是衝著一把狂燃的怒火。


    現在,是真真實實勾起了欲火。


    他想——狠狠蹂躪嚴君離,想吻他、奪占他的身體、每一寸肌膚、以及唿吸。


    而,他確實也這麽做了。


    輕率地、沒給彼此更多的準備,便將熱燙緊繃的那一部分,野蠻侵入對方的身體。


    很痛。


    帶著報複性,自虐又虐人。


    雖然對方從頭到尾都沒有抗拒,但他知道,真正的性愛不該是這個樣子。


    那一夜,他隻覺空虛、矛盾、以及深深的後悔。


    頭好痛……


    原來這就是宿醉的滋味。


    意識清醒有一陣子了,嚴知恩弓著身子,維持同樣的姿勢動也不動,賴在床上耍頹廢。


    這是嚴君離的床,但是主人不在床上。


    那是當然。他還沒失憶,不會忘記自己昨晚的行為有多過分,嚴君離還能忍受跟他睡同一張床就有鬼了。


    輕微的開門聲響起,他下意識便閉上眼睛,做出逃避行為。


    那人進到房裏,輕巧地在他身後的床位坐下,伸手輕輕撫過他的發。


    他很緊張,情緒複雜到不行,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嚴君離。


    這其中……可能還有一點點心虛的成分吧。


    他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嚴君離怎麽還能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觸摸發梢的手勁依然溫柔如昔。


    一陣輕笑聲響起,然後兩指掐上他鼻頭:「你裝睡技巧從小到大沒進步過。」


    他錯愕地睜眼。


    眼前這人,眉目溫和、淺笑依舊。


    「你——」一點都不生氣嗎?他昨天……很糟糕,而且心裏比誰都清楚,一定弄傷對方了,雖然沒吭一聲,但有看見他皺著眉,忍耐得咬破了唇。


    「以後,可以不要再這樣嗎?」知道他難以啟齒,嚴君離率先說了出口:「我不想跟你拉拉扯扯,這樣……感覺很不好。」


    像……強暴。


    是這個意思吧?嚴君離從頭到尾不做強烈掙紮,不代表很樂意在這種狀況下與他發生關係,隻是不想讓彼此落入那麽糟糕的感受裏。


    一瞬間,羞愧感猛烈襲來,那句道歉幾乎要脫口而出——


    「好了,我話說完了,要不要換你說說,昨晚是怎麽一迴事?」


    臨出口的話又咽了迴去,嚴知恩翻身背對他,陰沉著臉不吭聲。


    「小恩,說話!你這樣我會擔心。」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但那一定很傷他,才會讓他失控到整個人都反常了。


    所以當時沒有真的拒絕,有一部分也是想把他留住,在自己身上把情緒發泄掉,好過任他那樣離開,會出什麽意外誰都無法預料。


    「……隻是跟我爸媽吵了一整天的架,得不到共識,很累。」


    「是這樣嗎?」嚴君離垂眸思索。


    是不是錯了?當初原是想讓他有個健全的家庭,沒有缺慽地長大,卻錯估了那對夫妻的良心,反而傷了小恩,一直到後來,他才真正相信,原來天底下真的有不愛孩子的父母。


    「沒關係的,小恩,你還有我……」他低啞地,輕聲說道:「無論何時,都有我。」


    應該說,也隻能有他了!


    除此之外,他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嚴知恩沉著臉,翻身坐起,不發一語地進浴室衝澡。


    門一關,他開了水龍頭,掬起一把把冷水往臉上潑。


    嚴君離的溫柔、包容、以及對他種種的好,他不是沒有感覺,真要認真說來,也不是說有多討厭這個人,隻是……


    那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糟透了!


    想起昨天的一切,情緒又跌到穀底,陰霾一片。


    衝完澡,他套上褲子,光著上身下樓,開冰箱倒了杯冰水,不經意看見下層的蛋糕盒子,這才猛然想起——啊,對了,昨天是他的十八歲生日。


    還真是個難忘的日子啊,他想,往後每年的生日,他都不會忘記這一天。


    他神情複雜地望向坐在客廳翻雜誌的嚴君離:「你——有等很久嗎?」


    被那堆鳥事一攪,他完全忘得一幹二淨,難怪嚴君離昨晚一直狂call他。


    這個人,一直都比他還要在乎他的生日,每年都很堅持要陪他過,至於他的家人——壓根兒就沒人記得是哪一天。


    嚴君離抬起頭,溫淺道:「沒關係。」


    意思是,真的有等很久。


    「我……昨天……」想解釋點什麽,卻無從說起。


    「我說了,沒關係。還有明年、後年、大後年……我每年都會記得,下迴不要再遲到就好。」


    「……」他說得那麽理所當然,年年生日都陪著他,仿佛永遠不會有分開的一天。


    嚴君離垂眸,似在凝思什麽,考慮了一下才開口:「你已經滿十八歲了,關於前陣子,你說想交女朋友的事……」


    「我說笑的,不必當真。」嚴知恩迅速截斷。


    「是嗎?」依他看,不像是說笑,那個女孩子呢?也不想要了嗎?他看起來那麽在意……


    張口還想再說什麽,對上他陰晦的容色,話又咽了迴去。


    「你……有想要什麽禮物嗎?」從懂事以後,知道父母總是藉由自己來索求金錢,小恩就再也不收他的生日禮物了,也不止一次告訴他不要再送。


    「什麽都可以嗎?」


    「說說看。」


    如果,他想要迴自由,也可以嗎?


    嚴知恩扯扯唇,心裏明白,說了也是白說,就算他允,周遭一堆人也不會同意的,隻要嚴君離一天沒厭倦他,就由不得他自主。


    一如往年,他淡漠地迴應:「不用了,我什麽都不缺。」


    「……」就算有,他也不會說出口吧!


    嚴君離知道,他是不想再欠更多,將來還不了。


    他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孩子,從以前就是這樣。或許,就是覺得兩人地位並不對等,態度才會愈來愈別扭。


    他其實很想讓對方明白,他們是不分彼此的,就像唿吸,早已融入血肉裏,為這種小事耿耿於懷根本沒必要,但是就算說了,現在的小恩,應該也體會不了吧。


    記得的太多,是一種情緒負擔,也是他必須獨嚐的苦澀。


    曾經有人告訴他,小恩的前九世,總是很快地記起他來,孟婆湯對他根本不管用,他執念太深,牢牢將兩人相約之事刻印在心底,怕遺忘會使他錯過彼此。


    最晚、最晚的一世,是在二十歲,便陸陸續續憶起。


    可是這一迴,他十八了,還一點印象也沒有,甚至,覺得彼此之間愈來愈疏離,那道防備的疆界,不是他,是小恩劃下的。


    這一次,他真的忘得很徹底,甚至下意識地不想再靠近他。


    不怪他。一個人孤孤單單來到這世上等著,又孤孤單單離開,整整九世,在希望與失望之間輪迴,備受煎熬,這樣的痛苦,換了誰都會想求得解脫,再也不盼、再也不等,也就不會再痛。


    這種苦,他已經嚐了九世,自己不過才一世又算什麽?


    即便……他已迴到對方身邊,赴兩人的前生之約。


    但是小恩,你還願再信我一迴嗎?


    還能有多糟糕?


    隔天迴到工作崗位時,嚴知恩才真正體悟到——沒有最糟糕,隻有更糟糕的真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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