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媛聽聞二哥會來,忙笑著替他拾了幾串他素日最愛吃的野豬腿肉,沾上特意醃製的調味料,並青絲卷餅,最是解饞。


    倒是一旁的薑窈,聽聞三公子與四公子皆歇下了,眼裏不免閃過一絲失望,隻得遙望著眼前的明月,頗有些態濃意遠淑且真的意境。


    這廂唐寅匆匆趕來,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副美人兒畫。窈表妹宛如獨立月光下的瑤台仙子,眼波流轉,覆上了一層濃稠的雲霧,讓人情難自禁,想將她擁入懷中好好愛憐一番。


    唐寅太失禮了,這般不加掩飾地盯著薑窈看,那明晃晃的眼神就差昭告天下他心有所屬,惹得幾個年幼的妹妹看笑話。


    “二哥!”唐媛適時地一聲喊將唐寅的神思拉迴了些許,伸手將她先前擺好的烤肉碟子遞給他,“快些坐下,嚐嚐這烤肉,俞師傅的手藝向來是極好的。”


    “誒,好。”


    唐寅聞言,心不在焉地挨個給妹妹們打了招唿,隻這眼神偏是一刻也沒從薑窈身上離開。


    “窈妹妹今日好生清麗!”


    薑窈倒也是個極淡然的,被人這般盯著看也不難受,足顯其教養與風範。


    “多謝二表哥讚譽。”


    葉盼香瞧著二表哥那股子眼神便覺得滲人,且不說唐寅身上流氓痞子味十足,他五官雖還端正,氣質卻著實堪憂,一舉一動都太顯輕浮。


    因著碧海閣與瑤花閣隔得近,葉盼香沒少聽聞唐寅是如何癡纏薑窈的。且他在這等事上極有謀略,成日不是詩畫鑒賞,便是帶去精致的點心,時不時送些有趣的小禮物,偏每迴上門總會與二房的妹妹們一起,倒也讓人挑不出錯。


    隻是不知他這般鍥而不舍,美人兒會不會動心哩!


    唐璟素來心直口快,見此情此景便忍不住與葉盼香咬耳朵:“有道是一物降一物,二哥從前風流不在四哥之下,不說外頭的,單說蘊宵院裏養的就不勝其數了,也難為他這次跌在窈表姐身上了。”


    自兩人相熟後,交流間是越發不忌諱了,旁的人家都是教育姐妹萬不可學市井小民學舌,殊不知縱使教養使然,貴女們也總有數不盡的腹誹,等著宣之於口。


    葉盼香莞爾,心裏琢磨著怎麽這次二太太得了訊兒也沒甚舉動,怕不是默認了兒子追求薑窈。想來也是,薑窈雖隻是借住在榮安王府,可其家室不差,人又生得玲瓏,瞧著性子也不是多事的,自然喜人。


    許是今夜的月色動人,又許是唐寅來時喝了一盞酒壯膽,他徑直走到薑窈身邊,同她問好,遂便想著坐在她身旁的空位上。


    可惜他屁股還沒落下,便被一旁的唐靈阻擋了。


    “二哥,這原是萱姐兒的位置,你若是坐了,她迴來又該坐哪兒?”


    唐靈本不想多事,隻這石凳被弄汙了,幸而她放了張帕子做擋,一時半刻倒也瞧不出。


    隻是這一坐一起,帕子難免遮不住,到時以她二哥大驚小怪的性子,指定瞞不住。


    唐寅臉色沉了沉,心裏頭埋怨自家親妹子不懂得瞧人眼色,眼下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嗎?


    “四妹這話便說差了,五妹既還沒迴來,這位置我先替她坐著,有何妨?”


    唐寅都這麽說了,唐靈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好借口反駁,隻得望向薑窈,想是她也被纏得煩了,因是會說兩句。


    豈料薑窈倒真是個好性子,從容不迫地迴答唐寅的噓寒問暖,但仔細聽了才知裏頭每一句迴答都是似是而非,模棱兩可,敷衍意味溢於言表,隻是唐寅沉迷其中,自是不察。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唐萱才從朔風堂裏出來,臉色瞧著有些泛青,頭上冒了不少虛汗。


    唐萱本就難受,因著晚膳前用了一小碗藕荷赤豆冰粉,晚膳又用了幾碗黑魚湯,冰火兩重天,脾胃自然受不了,遂也沒起疑心。


    她與唐寅雖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可自小便不對付,此刻見著他坐在自個兒位置上,與薑窈攀談,心裏越發不悅,緊趕著喊他讓座。


    唐寅自是不爽,他正對著薑窈講近來的趣事,以博美人一笑,偏一個兩個都是不懂得瞧人眼色的。


    “得得得,還給你便是。”


    唐寅起身,唐靈眼疾手快地將帕子重新墊了上去,唐萱絲毫不察,坐下後覺得腿不軟了,才鬆快些。


    唐寅寧願站著也要繼續,尤其是對上薑窈側耳傾聽的模樣,講得越發起勁。未曾想唐寅有幾分說書的潛質,繪聲繪色地講述著,原本隻有薑窈在聽,這廂倒是惹得姐妹們紛紛側目觀賞。


    講到興頭時,唐寅有樣學樣地拋了拋身後的袍子,便是這一拋惹出了端倪。


    唐寅見薑窈素日喜著月牙色,故而做了好幾套月牙白的袍子與之相配。不得不說,古人雲人靠衣裝,唐寅穿上後倒真有幾分翩翩公子的姿態,隻如今他身後的白袍上沾了一團深色,很是顯眼。


    薑窈離得最近,見此又不好不提醒,便迂迴地指了指唐寅身後的袍子。


    唐寅順著眾人注視的方向迴頭,麵色微窘,夜色下也隱隱瞧得出糗態。


    身後的婢女也是機靈的,立馬上前取出帕子擦拭,隻是這身白袍是蘇繡的紋樣,深色融進線裏,一時半刻也擦不掉。


    唐寅是個性子急的,一把將袍子撩起,拽了帕子使勁擦拭,見弄不掉,又在心上人麵前丟了臉,控製不住怒火,最後竟拿婢女撒氣:“怎麽做事的,本少爺何時染得這汙垢?”


    婢女被嚇得一頓,忙跪下認錯:“二少爺贖罪,奴婢在您落座前還未瞧見,也不知是何時染上的。”


    唐寅冷哼了一聲,自覺來前檢查了數遍儀態,萬不可能出錯,“那便是這石凳的問題,明兒好好問問這塊兒的下人,是怎麽做事的!”


    唐寅似是還沒察覺,竟叫唐萱起身:“這石凳不幹淨,五妹還是換個位置坐得了。”


    唐萱心道不妙,肚子又隱隱作痛,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起身。


    唐寅遂又薑窈獻殷勤:“窈妹妹不如也換個位置,離這髒了的石凳坐,有擾心情。”


    薑窈卻隻是笑著擺擺手,並未借口矯情。


    葉盼香隔著不遠,瞧見唐萱臉上隱忍的表情,對比她以往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樣,不由得有幾分快意。唐萱自她進了王府,沒少對她使壞,明裏暗裏不知使了多少絆子。葉盼香自問不是聖人,修煉也不足,實在沒有寬厚的心去包容這些惡意,遂今日見她出糗,少不得要生出幾絲幸災樂禍。


    這麽一想,她還真是不善良呢!


    唐萱眉頭緊鎖,掙紮著熬過肚子裏一陣翻湧,強烈的痛意直驅而下,惹得她雙腿不由得合攏。


    唐寅見五妹沒甚反應,以為她又在和自己使小氣兒,想著教訓幾句,沒得讓窈妹妹覺得他這兄長說得話都不管用。


    可他還沒開口,便見唐萱倏地起身,又向朔風堂裏跑去,裙擺處赫然沾著一圈暈開的深色。


    唐寅像是想起了什麽,胃裏一陣翻滾,剛吃下的烤肉像是要從喉裏鑽出,惹得他直嘔。


    瞧著唐寅急迫地連告辭都沒道,扶著小廝往外顫顫巍巍走去的身影,在座的娘子們竟是都察覺了,那石凳上的絲帕不知何時飄走了,興許是唐萱起身時帶走的,此刻青灰色的石凳上,那團暗色格外濃重。


    唐馨見狀,也不得不將手中的烤肉串放下,卻是口無遮攔地問出了真相:“五妹妹這是失禁了嗎?”


    此話一出,一片寂靜,一旁伺候的婢女們恨不得自個兒是聾的,沒聽見主子們的私事。


    唐馨再大大咧咧也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遂比往常更沉默了。


    過不多時,娘子們難得沒有客套話,便紛紛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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