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盼香手腕一麻,顯然是被小石子擊中了,霎時失了力氣,控製不住墜落的那一瞬,耳邊竟響起了采蓮女與書生慪氣時罵過的話語,騙子,混蛋,卑鄙小人......


    葉盼香想這些同樣適用於唐煥身上。


    意料之中的,男人穩穩地接住了她,依舊保持著斜靠的姿勢,雲散又瀟灑。反觀葉盼香,經過方才這一折騰,發飾衣裳通通亂了,顯得好不狼狽。她就像是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她的懷中。


    男人堅硬的胸膛似一座城牆,葉盼香一時間有些頭暈目眩,手抵在他腹上,想使勁兒坐起來,力道卻是軟趴趴的。


    唐煥隻覺得小姑娘可憐可愛,蹙著的眉,泛著淚的眸,菡萏似的唇瓣,細碎的喘聲,惹人愛憐。若是再乖些,不懂得反抗,任他索取,便更好了。


    葉盼香無奈趴在他身上緩了緩,正準備借力起身。


    “妹妹的手往哪兒放呢?”


    葉盼香呆愣愣地低頭一瞧,發現自己原本落在他胸膛上的手,不知何時有隱隱下滑的趨勢,再離不遠,便是......


    葉盼香思及此處,麵紅耳赤,快速使勁兒爬了起來,未曾想不經意間真傷到唐煥了。


    葉盼香手足無措地盯著唐煥受傷的神情,偏受傷的地方又不能隨意捂著,有傷風化。葉盼香迴憶起方才那軟綿綿的觸感,忍不住使勁掐了掐自己的腿,羞赧地垂下頭,淺粉從細長的脖頸蔓延,直到耳尖時,那一輪彎月紅得仿佛要滴血了。


    唐煥也真沒想到,這小姑娘平日裏瞧著文靜,竟有這般大的膽子,饒是他身強體壯,男人最金貴的地方也還是傷不得的。但見小姑娘委屈地像是要啜泣了,到底狠不下心,隻得主動開口緩解尷尬:“妹妹準頭不錯,日後遇到壞人也不怕了。”


    嗬,多冷的笑話,唐煥自己都難得有些窘態,想想他素日裏是有多厚臉皮,此番也是敗在葉盼香手下了。


    葉盼香被這麽一句看似打趣的安慰,弄得更加愧疚,又不好意思問他的情況,隻好糯聲道歉。


    誰料耳邊竟傳來一陣悶在嗓子眼的笑聲,惹得她抬頭也不是,垂頭也不是。


    “將手伸來。”


    葉盼香晃眼,意味唐煥這是要打她手心,想著自己方才雖不是有意的,卻是著實過分了些,隻得顫顫巍巍地將左手伸了出去。


    唐煥輕笑,麵若桃花,揉了揉小姑娘雪白的手背,翻了個身,露出裏頭斑駁紅印。這後湖的圍欄不甚平滑,握久了自然會生出些印子,現下到不覺得疼痛,今晚沐浴時鐵定要受些苦了。


    唐煥從一旁的檀盒中沾了些藥膏,抹在了小姑娘的手心處,輕輕地揉捏了一會兒,借著塗藥膏的名義吃足了豆腐。


    葉盼香也不是個傻愣子,見狀自然是羞恥,硬將手往後拽,可力道卻比不過唐煥半分,此人瞧著沒用勁兒,卻是力大如牛,十個她怕也是拽不過的。


    “你快鬆手。”


    唐煥置若罔聞,樂此不疲地把玩著小姑娘的手,放在船尾的燈盞下,當真應了那句手如柔荑,指若青蔥。


    左手塗完,唐煥又忙不停地拾起了她的右手,像過家家似的,葉盼香羞恥間又生出一絲女兒家的情懷,矛盾極了。


    唐煥光是塗塗抹抹便用了一盞茶的時辰,耐心十足,葉盼香都聽見頭頂上雪竹不耐煩地嘶吼了。


    終於,葉盼香一使力,將手從唐煥方大掌中抽了迴來,兩人之間才算隔開了些距離。


    唐煥也不惱,兩手枕肩,靠在船尾處的軟墊上,好像在盯著月亮,又好像在盯著她。


    葉盼香不自在地望了望天,此刻已是薄霧濃雲,不見星光月圓,也不知有甚好瞧的。


    “這般拐彎抹角地將我騙來這兒,表哥不覺得無聊嗎?”


    誠然,今日這事蹊蹺,唐馨與她相遇地太巧,竹塢居的婢女,竹林後湖,雖找不出蛛絲馬跡,葉盼香也知是唐煥有意為之,心中難免委屈。她不過是希望能好生過日子,麻煩卻偏偏一個勁兒地找她。


    唐煥皮笑肉不笑,斜眼看她,“哦?為兄先到的後湖,妹妹而後才來。為兄好端端地坐在這兒,也是妹妹自個兒掉下來的。怎麽能說是為兄把妹妹騙來這兒的呢?怕不是妹妹處心積慮想與為兄偶遇。”


    唐煥在睜眼說瞎話上的造詣爐火純青,調戲人的把戲也是如數家珍,加之葉盼香年紀尚小,他自是想怎麽欺負便怎麽欺負。


    他素來隨性慣了,做事隨心情而定,自那日竹林“幽會”,唐煥免不得時常念起小姑娘,她發間的馨香,莞爾時露出的酒窩,還有口不對心的傻模樣。甚至更早,早在他為她抓藥那晚,他對她的感覺便有些不一樣了。唐煥自知情債太多,卻從不收斂,放任才是他的作風。


    葉盼香被這一番無恥的推卸氣得唿吸急促,被他這麽一說,倒像是她對唐煥芳心暗許,窮追不舍,在府中還能折騰這樣一場作妖大戲。


    “我要迴去了。”


    葉盼香一字一頓地強調,他們這片舟不偏不倚,離水榭隔了一座橋的距離,沒人掌舵定是迴不去的。葉盼香不由得痛恨起自己不會劃船,少不得要瞧人臉色了。


    唐煥嘖嘖兩聲,從身後取出了兩截木筏,嫻熟地劃開水波,小舟在荷藕間行動自如,他甚至不必迴頭,便能準確無誤地避開盛開的菡萏,可細瞧瞧,這舟分明離水榭越來越遠了。


    “妹妹費盡心思,不與為兄一起多待片刻怎能如願,為兄自然要成全妹妹的。”


    葉盼香氣急,恨不得奪了那討人厭的木筏,扔進湖中,“你卑鄙!”


    唐煥可不惱,挑了挑眉打趣道:“喲,妹妹從哪兒學得醃臢話,小心日後找不著婆家,求著為兄收了你。”


    葉盼香忍無可忍,從荷袋中掏出了一塊銀子,往唐煥臉上打去,唐煥身手矯健,便是劃著木筏也是移動自如,輕輕一側頭,便躲開了攻擊。


    葉盼香見銀子落入湖泊中,心下更生煩悶,幹脆將一荷袋的銀錢都往唐煥臉上砸去,勢必要將他臉上砸出一個窟窿。


    唐煥輕笑間一揮手,荷袋連著碎銀子都似活了,轉了身往葉盼香臉上砸去,來勢洶洶。


    葉盼香蒙了,甚至忘了躲閃,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直至唐煥再一揮手,那碎銀子才齊溜溜地落進了荷袋中。


    行雲流水般的動作,跟耍大戲似的,葉盼香在聽見某人毫不掩飾的嘲笑時才敢重新睜眼,先是羞怒,倏地又覺得渾身顫栗,方才那些碎銀子若是真砸了過來,她的臉蛋怕是要留疤了。可即便如此,也是她先出得手。


    葉盼香一時懊惱,何時她也學會動手傷人了?


    唐煥放下了木筏,朝葉盼香搖了搖手指頭,道:“妹妹不乖,這可不行。”


    葉盼香撇了撇嘴,默不作聲,打定主意不再與唐煥說話,可惜她還稚嫩了些,心裏想些什麽通通寫在了臉上,唐煥這樣的人精自然是一看便知。


    舟中間放置著一扇木匣,唐煥從暗格中取出了一展畫卷,畫卷被銀絲捆綁,紙張保存完好,材質貴重,瞧著便知是名家出品。


    葉盼香還生著氣,卻耐不住好奇,聽著木匣開合的聲響,忍不住瞥了一眼,遂又垂下腦袋,勢不吭聲。


    唐煥瞧著小姑娘慪氣的模樣,覺得甚是有趣,準備繼續逗逗她:“這畫卷是空青先生最後一幅。”


    唐煥遂為兩人斟了一盞酒,“傳聞品空青先生的畫作時,一定要配上這青梅釀,妹妹嚐嚐。”


    葉盼香狐疑地看了眼男人,心下不覺有些發癢。


    空青先生是何許人也,與樂陵大師齊名,獨創畫派的名家,可惜身無後人,子孫弟子皆無,倒也灑脫,隻是早年間所做畫卷皆流失。市麵上的仿品甚多,大多都不可信,是以沒人敢說自己真的見過空青先生畫作。


    唐煥本事不小,瞧著並不像騙她的,葉盼香有些按捺不住,好的畫師都是從臨摹起步的,這樣一幅充滿故事和秘密的畫卷怎不迷人,這畫作的誘惑對她而言可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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