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後,侍女將碗盞換下,端來了用以漱口的花茶。眾人坐著閑談了會兒,白家娘子才喚人取了一樽玉瓷瓶來,笑道:“實也想不出什麽新鮮花樣,好在諸位娘子們皆是擅玩的。不若擊鼓傳花,接到花的人便從這瓶裏抽字條,照著上麵做。若是不願,那便得飲一盞荷花酒,如何?”


    擊鼓傳花是老祖宗們盛行的玩法,闔家團聚或是閨中密友相聚時皆會以此樂上一樂。不過早年在京中不甚流行,是以許久沒人想起以這取樂,倒也新鮮。


    鼓樂聲響起時,眾娘子難得緊張,盯著白家娘子手中的青蓮,隨著擊鼓聲,一個一個往下傳。


    傳到自己時,既害怕鼓聲驟停,又想展露才華。一連傳了兩圈,鼓聲還未停歇。


    唐馨慶幸地從唐媛手裏接過青蓮,心想著自己今日是何等幸運,這青蓮在她手裏傳過了兩遍也未停下,想必這次也不會這般巧。


    鼓樂聲卻戲謔般地停下了。


    眾人嬉笑著瞧著唐馨眼明手快地將青蓮丟給了一旁的唐萱,恰好合準了最後一節鼓音,便是唐萱也隻得吃下這啞巴虧。


    白家娘子巧笑嫣然,命侍女將白瓷瓶置在唐萱身前,道:“今日看似唐五娘子最得菡萏仙子歡心,首中,還請五娘子抽選字條。”


    唐萱原本有幾分不悅,可她素來是個耳根子軟的,被白家娘子這番打趣,麵子上倒是過得去了。也不扭捏了,大大方方地從瓷瓶裏抽了一張字條,嘴裏卻默念著千萬別是什麽吟詩作對的。


    偏偏事與願違,字條上是娟秀的小楷,寫著“以花為名,說出三句詩詞”。


    大抵是白家娘子心細,想著宴上總有不擅詩詞的娘子們,故而寫了些簡單的以做娛樂。


    古人留下的賞花之句數不勝數,便是唐萱這樣不愛吟詩的也能說上幾首。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


    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


    唐萱說得輕鬆,毫無停頓,想來這題目出得甚合她意。著桃色,吟桃花,襯著綠水青山,她難得生出了幾分皎花照水的嫻靜。


    白家娘子帶頭鼓掌,其餘娘子也十分給麵子,倒讓唐萱麵上帶了幾分羞赧。


    與她交好的柳家娘子還嬌嬌地打趣道:“原是讓你以花為名,你倒好,說得全是桃花,可是生怕她人不知你愛桃如癡?”


    唐萱作勢剜了她一眼,不作答,其餘人皆笑了。


    鼓樂聲接著傳來,青蓮在眾娘子手中越傳越快。顏家娘子奏了一曲漁樵問答,季家娘子舞了一曲綢緞舞,便是連孟家二娘子也即興作詩,韻腳壓得十分妙,被白家娘子題在了畫中。


    輪到最後一圈,眾娘子們玩心也收了,想著無論是誰抽中了也無所謂,索性熱鬧也已瞧見了。


    葉盼香何嚐不是抱著這般想法,可這兒青蓮落到她手中時,那擊鼓的侍女像是心有靈犀似的,停了下來。


    眾人皆笑看著葉盼香,白家娘子又道:“雖與葉家妹妹同在梅院,鮮少見妹妹撫琴做舞,吟詩作對的,今日若是能瞧見自然是好的。隻是我這兒瓷瓶兒裏還有一張字條甚是有趣,不知還用不用得上。”


    過了半響,眾人隻見葉盼香嫣然一笑,舉著手中的字條道:“怕不是要被姐姐說中了,這字條上的秋千是何意?”


    季家娘子略感疑惑:“莫不是這船板上也有秋千,可這船說大不大,即使紮了,又如何能坐人呢?”


    白家娘子解釋道:“季家姐姐說對了一半,這船上秋千是從西處傳來的,京城裏還不興起。聽聞比尋常院兒裏紮的秋千有趣多了,不若娘子們皆去瞧瞧。”


    其餘娘子也未曾聽說過有船上秋千的,各個稀罕極了,隨著侍女指引進了甲板。


    甲板正朝湖畔,波光粼粼,午後的烈陽躲進雲霧裏。濃稠的金光撒下,竟無往日那般暑氣,風雖還帶著熱氣,卻是自然的舒爽。


    葉盼香一眼便瞧見了那吊著一塊小板,懸在湖麵上的秋千。手腕粗細的麻繩,上頭別了幾枝應景的菡萏,倒像是開在荒野裏的花骨朵,稀奇別致。


    唐璟見這秋千被風一刮,便晃得厲害,當下便道:“這秋千懸在湖麵上太過危險,且這般不老靠的木板,若是斷了可怎麽得了。”


    薑窈也覺奇怪,與葉盼香小聲交談:“白家娘子素來以端莊穩重聞名......隻是這秋千瞧著實在危險,你莫不還是飲盞酒為妙。”


    葉盼香麵帶笑意,低聲道:“多謝窈姐姐關懷,隻我瞧著這秋千頂端紮得嚴實,白家姐姐素來又是心細的,想來是穩妥的。”


    眾娘子你一言我一語,皆覺得這秋千看上去雖有趣,卻太過危險。


    白家娘子也不惱,摻著侍女的手登上了木梯,大大方方地坐上了。後頭的侍女在她腰間係了一條絲帶,猛然間蕩起了秋千。


    白菲絮的青絲如綢緞般散落在空中,難得的是她不在拘束,無憂無慮地笑出聲,這琳琅般的笑聲惹得眾娘子們也躍躍欲試,試問誰不想借一方天地,放肆瀟灑片刻,甩下生來的貴女包袱。


    這片歡脫的笑聲惹得旁邊幾艦船上的娘子們紛紛走到甲板上觀望。白家娘子素來心細,每艦船上都按了一處秋千,又有懂行的侍從在一旁侯著,斷然不會出什麽差錯。


    船隨著湖泊行駛地緩慢,卻也過了一段時辰了,此刻離著擊鞠場不遠。


    公子們坐在馬背上汗流浹背,微微抬眼便能瞧見娘子們聚在甲板上嬉笑怒罵,“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的嬌俏畫麵。


    孟家大郎耳邊迴蕩著女子輕快的笑意,隨著風聲忽遠忽近,抬眼望去,便瞧見了秋千上的白家娘子。


    孟黎與白家娘子在前幾年的遊會上見過幾麵,稱不上熟稔,隻道白家是書香門第,娘子們也都恪守家規,擅琴棋書畫,嫻靜溫柔,卻少了一絲煙火氣。


    但今日這一眼,孟黎仿佛失了神。看著少女俊俏輕柔的身姿,透著靈氣的動人臉龐。他甚至能聽見胸腔裏愈來愈快的起伏聲,像是有股熱流在血脈中沸騰了。


    頃刻間,孟黎球杖下的馬球眼看就要落入洞內,卻因他的走神,被範家二公子一招猴子撈月給攔下了。


    這場內,孟黎無論是馬術還是球技皆是數一數二的,這般明顯的失誤本不應該有,他甚至都未盡全力去追範家公子的馬,隻是在一旁愣著神。


    待範家公子帶著球入了洞內,判官朗聲念道:“白隊記一球。”


    季家二公子攔不住範家公子的球,見好友又發著呆,駕著馬到他身後,一記掌拍到了他的背上,問道:“懷玉,你剛剛怎麽迴事,再有一球我們便贏了,你這水放得也太明顯了吧。”


    背上一陣銳痛,孟黎這才醒神,視線中的少女卻是瞧不見了,唯有孤零零的木板在風中搖動。


    “方才手抽筋了,一時失力,並非放水。”


    季家二少生得俊美,與其不爭氣的兄長乃天淵之別,心思也細膩,自是看出了好友的不對勁,卻沒道破。


    “也罷,我知懷玉你向來公允,定做不出放水之事。但旁人怕是有微詞,你還得和他們解釋一番。”


    孟家大郎在人情場上素來如魚得水,方才隻是晃了神。這會兒不用季家二少多說,便知該如何處理了。


    今日這場馬球賽是一月前就擬定了的,京中有名的世家子弟皆來了。沒上場的便在底下看熱鬧,實也是為自己家族守紀,不早早地陷入三方爭奪。


    紅隊由孟家大公子帶領,隊員們皆是與孟家沾親帶故的,或是早早就選定了邊。


    白隊原本是由蕭家大公子蕭霂帶隊的,奈何他不久前遭人毒打,至今還是行動不便。今日雖是來了,也隻能在一旁傳授戰略技巧。即便這樣,仍舊沒人敢低看他一眼。


    無事的郎君們聚在一處飲酒尋歡,好不熱鬧。更有甚者,帶了歌舞優伶來作樂,活將這兒擊鞠場當做了醉煙樓那樣的風月場所。


    唯有兩三人清冷地倚在一處,事不關己地飲著冷酒,看似漫不經心,融在人群中,周遭散發著的寒氣卻叫人望而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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