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煥走後,葉盼香便坐在木椅上歇息,原是她屋裏乏悶,實則還不如這外院來得涼快。


    寶漪替她捏肩敲背,一邊問道:“娘子,這四公子開得方子可需著人去外頭抓藥?”


    葉盼香托著腮看著院外幽幽湖水荷花躺,一副愜意景象,隻聽她道:“我且得找人看了才能放心用。”


    寶漪沒多說,她一向知道自家娘子有多小心謹慎。


    恰逢著薄荷綠細紋羅裙的姑娘捧著一手嬌嫩的荷花進了內院,插在玉壺春瓶裏更顯其顏色,竟屏退了幾絲暑氣,瞧著便是心曠神怡。


    寶心插完花,方浸了手,接過了寶漪的位置替葉盼香按摩,也好讓寶漪歇息片刻。


    不過片刻,葉盼香便笑著攏住寶心的手,道:“行了,又是搗鼓胭脂水粉又是采花的,忙了一下午了也不見你閑。還是自個兒歇歇吧,我哪有這般嬌氣。”


    寶心笑道:“娘子寶玉一般的人兒,本就該被捧在手心,含在嘴裏的,合該是什麽福都受得。”


    葉盼香遂也笑道:“寶漪,你快瞧瞧,你姐姐今日也不知吃了什麽好點心,竟跟嘴上抹蜜似的。改明兒上學時給我準備些,也好讓我也嚐嚐。”


    寶漪一聽娘子明日要去女學,哪兒還顧得玩笑,忙道:“這可使不得,娘子的月事還沒幹淨,是上不得學的,還是安心在府裏休息才是。”


    葉盼香嗔道:“哪真有這般嬌氣,昨兒我特意問了秦嬤嬤,隻說是舞,騎射碰不得,其他的倒也無礙。索性我待在碧海閣也是無趣,去抄錄孤本也是好的。”


    寶心輕歎了口氣,念叨:“娘子如此,奴婢如何與劉嬤嬤交代。怕是娘子在女學獨自乘涼,奴婢幾個又要頂著烈日被好一通教訓了。


    葉盼香推了推她的腦袋,半真半假道:“上京雖才半年,你卻是把自己當這府上的人了,何曾想著我才是你正兒八經的主子?”


    寶心難得被嗆得無言,隻好傻愣著。寶漪雖比她小,心卻細,素日裏也更縝密,隻聽她解圍道:“娘子的心事兒奴婢們自然知曉,明日娘子也不是不可上女學,隻是還得將東西帶了齊全,且娘子萬般不可勞累,如此奴婢們也免了擔心。娘子若應了,奴婢們也都不攔著了。”


    葉盼香雙眸含笑,道:“是,全聽你們的可好?”


    次日一早,葉盼香去朔風堂請安,王妃又是一陣擔憂操心,她卻隻道自個兒隻於頭一日腹痛,這兩天好了許多。王妃本想攔她的,反倒被她勸得無言,便也不攔她去女學了,隻命了人候在女學門口,讓她稍有不適便立刻坐著馬車迴府休息。


    葉盼香請安時恰逢薑窈也在,話裏話外皆是歡喜,兩人便結伴一道走去西巷角坐馬車。


    大抵是知曉女兒家害羞的性子,一路上薑窈也沒提昨天的事兒,隻扯了些趣事講與葉盼香聽。


    “昨兒坐馬車經過鹿湘街時,一個大男人當街和他妻子唇槍舌劍,好不激烈,好似是在爭論這漲價了的豬肉該不該買。恰逢街道堵著,我閑著無事便留神聽了兩句,越發覺得有意思,便掀開簾子瞄了兩眼。妹妹你猜,我可瞧見了些什麽?”


    葉盼香笑著搖頭:“好姐姐,你可別賣關子了,香兒如何猜得到。”


    薑窈莞爾一笑,掩著帕子在她耳邊說了兩句,惹得一陣驚唿。


    “果真?世上當真有此怪事。”


    薑窈嗔道:“可不是嘛,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男生女相,女生男相雖也稀奇,可這兩人碰到了一處做了夫妻卻更稀奇,真真是樂壞了人。”


    葉盼香細想想這畫麵便覺得有趣,遂也笑岔了氣,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這廂又驀然想起薑窈昨日是第一次去淩寒女學,也不知她覺得如何。


    “光顧著玩笑了,還沒來得及問姐姐,昨日上學覺得如何,可還適應。”


    薑窈應道:“多謝妹妹關心,女學自是好的。師長和娘子們都好說話,我雖是半路才進去的,倒也未覺不適。”


    葉盼香笑道:“如此便好,想來定是姐姐生得太過精致,惹得娘子們歡喜不已。”


    薑窈臉頰泛紅,怒嗔道:“快別渾說,也不知你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渾話!”


    ......


    兩人在路上玩鬧了一陣,恐誤了時辰便匆忙剛去西巷角,誰曾想大房的娘子們還未到。


    幾位娘子互相見了禮,倒也和氣,難得唐萱今日也沒見誰都耷拉著臉。


    不多時,唐璟便攜唐妍走來,後麵跟著一位麵生的侍女,手上提著彩繪描金的食盒,生得也是極端正的。


    唐璟先是解釋了兩句,說是原先是不遲的,誰知路上碰見了竹塢居的廚娘聊了兩句,如此便耽擱了。


    她後又瞧見了葉盼香,對著身後的侍女打趣道:“四哥果真料事如神。”


    侍女名喚如煙,是竹塢居的廚娘。生得頗有幾分煙雨蒙蒙的姿色,膚如凝脂,卻是個從小在膳房長大的。如煙做得一手江南菜係,也時常被王妃傳去做幾道菜,在府裏頗有臉麵。


    如煙走至葉盼香身前,行了個禮,將手上的食盒遞與她身後的馬夫,道:“請娘子安,公子昨日命奴婢備下這薑棗紅糖羹,今早送與娘子食用。”


    葉盼香雖訝於唐煥突如其來的“款待”,麵上卻沒變,笑道:“勞煩姐姐走一趟,煩請姐姐迴去後替我向四表哥道謝。”


    如煙含笑點頭,向眾人遙遙一福便往府中走去了。


    唐妍隨挽著葉盼香,眼神兒卻盯著馬夫手上拎著的食盒,念叨:“你也不過來了小半年,四哥竟待你這般好,真真是將我也比了下去。這可如何使得,如煙姐姐做的紅糖羹你可得分我一半才作數。”


    葉盼香這兒還沒開口,唐璟就惱了,伸手戳了戳唐妍的腦袋,嗔道:“饞嘴的小妮子,晨起用了一碗碧粳粥,兩塊茯苓糕,一屜水晶蝦餃,竟還不滿足。沒得又要嚷嚷吃撐了,喚萍兒巴巴地趕到女學替你揉肚子。”


    唐妍的小臉霎時紅透了,眾娘子瞧著也都笑出了聲,一時這西巷角尤為熱鬧。


    到了女學,眾娘子各到各的學院中,隻約著放學一道坐馬車迴府。


    葉盼香今日的課不多,隻有一節藥理和舞課。舞課自是去不得的,她反覺自在,在萬道先生的茅草屋整理筆錄也不失為趣事。


    葉盼香正走在小徑上出神,便覺有人拍了拍她的左肩。她愣愣地迴過頭卻沒見人,一轉頭便見到一張生動的鬼臉,可不將她嚇了一跳。


    黃伊姍被逗得捧腹大笑,遂笑得靠歪在了葉盼香身上,隻道:“誒呦,你膽子也太小了,這都能被嚇到。”


    葉盼香本還想著幾日不見,兩人應該好好寒暄一番。未曾想這人這般不著調,沒正經地很。


    “這位小娘子,你可是忘了件事了。”


    黃伊姍攬著葉盼香邊走邊笑,漫不經心道:“我能忘什麽事?”


    葉盼香用帕子遮了遮笑意,道:“沐休前萬道先生說了,這節課會抽查我們做的筆錄,你可都整理了?”


    黃伊姍得意一笑,從布袋裏取出了一本鑲著銀絲的小冊子,在葉盼香眼前晃了晃,道:“你這可就小瞧我了,這可是我奮筆疾書了兩個晚上才整理出來的。”


    葉盼香故作驚奇地歎了一聲,隨又道:“花了你兩個晚上?你莫不是也忘了,今日還有考試呢,到時候犯瞌睡可怎麽好。”


    黃伊姍是個上課打瞌睡的,自然聽不全這作業都有什麽,每迴都是葉盼香記好了她抄錄。如今她聽葉盼香這般說,半分懷疑也沒有,全以為自己漏抄了。可不就急壞了,匆匆地往迴走想告假逃了來著。


    葉盼香攏著帕子憋笑憋得難受,見她真要走了才巴巴地拉住她的袖子,道:“唬你的,你還當真了。”


    黃伊姍鬆了口氣,作勢要撓她癢癢肉:“好啊,你現在真是蔫兒壞蔫兒壞的,定是被半道來的妖精附體了。大膽妖精,快還我嫻靜溫柔的香兒來。”


    葉盼香這身子自然是鬧不得的,立馬舉手投降,一聲聲“好姐姐”地叫著,這才哄得她放過自己了。


    這般一鬧,葉盼香是一路上都不敢與她開玩笑了,生怕惹到了她又是一陣癢癢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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