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十二位貴女撫琴後,陸續到後廳稍坐。眾人免不了有幾分緊張,可還要顧及著神態舉止,至多有蹙眉,繞著帕子,卻是連話也不敢說的。


    唐璟就坐在葉盼香身側,品著茶,眉眼間是時而流露的愉悅。落座前還向葉盼香投去了歡喜的小眼神,讓人瞧著都止不住喜歡。


    葉盼香抿唇一笑,嘴邊的酒窩若隱若現,又怕笑意太過突兀,撚著帕子遮了遮,心裏是極為她高興的。


    唐靈坐著的地方離兩人很遠,隻低著頭品茶,也不說話,端足了貴女的架子。


    不過一炷香的時辰,端容姑姑便帶著一排宮婢進了後廳。雖說她不過是伺候主子的下人,可到底是皇後宮裏的掌事姑姑,別說是這些貴女,換做是前朝大臣也得畢恭畢敬地喚一聲姑姑。


    葉盼香隨著眾人行了個小小的晚輩禮,端容倒並未托大,也給各位貴女迴了半禮,略帶褶皺的嚴肅麵容上難得擠出了幾絲笑意,緩聲開口,


    “眾位娘子皆是女學中的佼佼者,琴藝出眾,才情兼備。皇後娘娘仁善,宮中瑣事繁忙,無法出宮,今日便由老奴替娘娘擇出三位琴藝最甚的娘子,在荷花宴上為皇後娘娘獻曲。”


    端容從身後的宮婢端著的托盤裏拿起了三柄玉如意,一舉一動見皆顯皇室之風貌,隻叫人敬而遠之。


    端容麵色平靜地經過一排貴女,將第一柄玉如意放在了蕭梵的手上,道了句恭喜蕭娘子。


    蕭梵也不似素日裏高傲,笑不露齒,禮儀周全,讓人糾不出一絲錯來,隻是唇邊略帶得意的笑如何也壓不下去,到底是欣喜。


    端容又走過幾人,離葉盼香不遠處時,頓了頓腳步,手停留在托盤裏的玉如意。


    葉盼香壓著心思,端正地垂著頭。


    好在端容不過一頓,停駐在了唐璟麵前,將第二柄玉如意交到了她手中。


    “安樂縣主一首清心曲令人忘憂,是老奴之幸。”


    唐璟雖是在場貴女裏品階最高的,卻也沒有半分失禮之處,客氣地道了謝,接過了那柄玉如意。


    葉盼香轉頭,輕輕捏了捏唐璟的手,與她對視一眼,彼此都無聲地笑。


    毫無懸念的,最後一柄玉如意,端容給了孟卿。不過她對孟卿與她人並無不同,顯不出一絲偏愛。


    不出葉盼香所料,三家勢均力敵,各占一位才是中宮之主的作風,也能讓不知所雲的百姓感歎皇後娘娘的公允,倒顯得這隻是一場極為尋常的賞荷宴。


    皇後娘娘大方,即使是落選了,貴女們也一人得了一盞精致的走馬燈。走馬燈是出自前朝製燈大家的十二觀花,聽聞當年皇後娘娘極為喜愛走馬燈,皇上特意命人從民間尋來了十二觀花,借花獻佛,實為一段佳話。


    葉盼香拿到的是十二觀花中的疏影橫斜水清淺,一如梅花香自苦寒來,粗看別無深意。


    一路上端著,迴到榮安王府,唐璟才情不自禁地笑出聲,牽著葉盼香一路去了朔風堂。


    唐靈約摸是落選了心下失落,稱自己身子不舒服,早早地就迴了自個兒的芙蕖閣。


    “祖母,孫女和香兒一道來向您請安了......”


    竹簾還未掀開,外頭的少女清脆的聲音便傳入了內室,葉盼香輕笑,隻覺得初見時那位高傲冷清的安樂縣主完全變了個樣,還是個有兩副麵孔的美人麵。


    王妃慈和一笑,對著底下的婦人道:“這是府裏的三娘子,讓薑嬤嬤見笑了。”


    老婦人一笑置之,並未多嘴。


    唐璟與葉盼香一進門便瞧見一位麵容和善的老婦人,首飾衣裳都十分簡約,像是大戶人家的嬤嬤。


    王妃對著紫馨道:“去給三娘子和香姐兒端兩杯牛乳茶來,在上些點心,記得讓小廚房上一份牡丹酥。”


    唐璟難得心情好,嘟著嘴衝王妃撒嬌:“祖母偏心了,怎得光囑咐上香兒愛吃的牡丹酥。”


    王妃擰了擰唐璟手背的肉,笑道:“越發小孩子心性了,同你香妹妹吃起醋來了。祖母怎麽記得三姐兒說過,自己是什麽點心都愛吃。”


    眾人哄笑,唐璟也嬌嗔地坐到一旁去了。


    王妃又道:“璟姐兒香姐兒,都來見見薑嬤嬤。”


    兩人依言行了晚輩禮,薑嬤嬤可不敢受,忙起身推拒:“不敢當兩位娘子的禮,老奴惶恐。”


    葉盼香輕扶住了薑嬤嬤的胳膊,笑道:“嬤嬤多慮了,小女本就是晚輩,此禮嬤嬤自然當得。”


    王妃欣慰地笑了笑,對著薑嬤嬤道:“你也是表姐身邊的老人了,無須多禮,快快坐下。”


    隨後,王妃又向唐璟和葉盼香介紹:“薑嬤嬤今日是來送信的,你們表祖母一家守在邊關多年,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明年七月奉旨舉家遷移迴京。過幾日,二娘子就到京了,你們可得好好招待她。”


    唐璟道:“當真,可是窈表姐?自幼年匆匆一別,數年不得相見,也不知窈表姐如何了?”


    葉盼香微微詫異,先前她從未聽人提起過薑家的事,隻知薑家的當家老夫人與王妃是嫡親的表姐妹,閨中是極要好的姊妹,並無其他特別。


    王妃笑道:“前幾日你們表祖母寄來了窈丫頭的小象,十四的年紀,出落得亭亭玉立,我這個老婆子瞧見了都歡心。也好,府裏多個丫頭也熱鬧些。”


    ......


    見祖孫相聚,薑嬤嬤也不便久留,起身告辭:“老夫人交代給老奴的信,老奴已經送到了。天色不早了,老奴先告辭了。”


    幾人推拒一番,王妃賜了幾籃精致的時興果盆,讓身邊的紫馨將薑嬤嬤送出府。


    祖孫三人一同用了晚膳,說了一會子話,王妃便乏了。萬春堂與碧海閣相鄰,唐璟一路上都在同葉盼香講往年荷花宴的場景。


    “往年荷花宴各宮娘娘爭奇鬥豔,是華裳美服的盛宴,隻可惜百花爭鮮,賞花之人卻不在,無趣地很,不知今年又當如何......”


    唐璟說著,葉盼香似是聽著,實則卻在想著別的事情。她來到京城已經快半年了,從最初的惶惶不安,夜不能寐到如今也算是得了一處安身之處。除了少女之間隱晦的勾心鬥角,爭長輩們的寵愛,她在這兒的日子倒也過得舒坦。


    這府裏的人,除卻唐四和隱居在萬春堂的郡主,她多少都算了解。此番府裏多了一個和她一樣身份的表小姐,且從王妃的語氣中,她從前在江南待過一段日子,應當是認得她的。隻是隔得太久,也不曉得這位窈姑娘是否記得她的樣貌。


    葉盼香心下知道,她絕不簡單。


    單從她在邊關長大,卻養了一身好容貌,好才情便能知曉,她絕不是等閑的大家閨秀。


    “香兒,香兒,你發什麽愣呢?”


    唐璟在葉盼香的眼前招了招手,葉盼香才迴過神來,“三姐姐,怎麽了?”


    原是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碧海閣了。


    唐璟輕輕歎了口氣,道:“怎的今日從迴府後便心不在焉的,可是身子不爽?”


    葉盼香扯了扯嘴角,笑道:“約摸著是累了,三姐姐無須擔憂,睡過一覺便好。”


    唐璟輕笑,拉著葉盼香的手道:“那好,今夜你好好休息。明日沐休,約上顏家姐姐,咱們一同上街選衣裳首飾可好?”


    葉盼香嫣然一笑,道:“自是好的,姐姐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唐璟同她道了晚安,搭著婢女的手離開了。


    洗漱之後,葉盼香左思右想還是放不下心,披了件羽紗織成的長衫坐在了書案前,提筆寫了一小行字,喚了寶漪進來。


    “明日一早,你去小廚房時,將這張紙條交給廚娘阿晚,讓她出門采購時,交給一品書館的掌櫃。”


    寶漪將小紙條貼身收好,道:“娘子放心,寶漪定會將小紙條遞出去的。”


    葉盼香這才略微鬆了口氣,愣在書案前,思緒萬千,睡意全無,一時間也不知做什麽才好。


    寶心擔憂她著涼,替她點了玫瑰暖香,屋子裏的涼氣散了許多。


    “寶心,替我將那九曲圖拿來,左右今日了無睡意,不如作畫會兒畫。”


    寶心端了碗羊羹,雖是將畫卷拿來,嘴上卻還是勸阻:“燭火下作畫,娘子仔細傷了眼。”


    葉盼香輕輕歎了口氣,“無礙,長夜漫漫,睡了豈不都可惜了。”


    睹物思人,寄情於畫,也不失為打發漫漫長夜的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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