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葉盼香便從寶心口中聽到了兩件事。


    一是這季淩天酒後出言不遜,被罰三十大板,三年不得入學。其父因教子無方,罰俸一年。


    其餘到都好說,三年不得入學卻是大罰了。季淩天明年便年滿十八,可從稷下學舍結業。


    齊朝有規定,凡是隻有從稷下學舍結業後,方可參加科舉。若季淩天三年不得入學,便是三年內無法結業。即便他之後願意在學舍繼續學習,也已過了年紀。


    二是,唐煥被王妃親自下令禁足一個月,下了學舍後得乖乖迴萬春堂麵壁思過。


    聽到這則消息時,葉盼香忍不住笑出聲,心道,這煥表哥昨兒才剛美人入懷,還沒抱暖和呢,今夜就得獨自入眠,真真是委屈。索性邊上隻有寶心和寶漪兩人,不然旁人定要議論她見不得唐煥好。


    沒了唐煥的顧慮,葉盼香照例在早間去向王妃請安,隻不過這幾日王妃的臉色都有些差,神色懨懨的,也不愛說話了。葉盼香適時開解兩句,倒也能讓王妃微微一笑。


    今日,女學有一節騎射課,在湖畔後頭的馬場上課。因著選騎射的學生不多,梅院和蘭院的學生是一起上課的。


    葉盼香是會騎馬的,她身形嬌軟,體態靈活,做起馬戲來也是輕盈自如。不僅如此,在場的貴女們大多都是會騎馬的,騎得好的也不在少數。


    授課的師傅是前朝的騎射將軍,姓李,已過不惑之年,無法帶兵打仗,這才來女學授課。


    李師傅先是帶著大家騎了一圈,葉盼香神情悠悠地走著馬,既不快也不慢,跟在隊伍中間。


    倒是秦元嬰,生怕別人不知道她馬術超群似的,竟比李師傅騎得還快些。


    唐璟自小隨父兄習馬,馬術也是女子當中的佼佼者。可她不屑出頭,隻慢悠悠地騎著馬,隨葉盼香一列。經過昨日醉煙樓一鬧,唐璟與葉盼香倒是親密了許多,連帶著和黃伊珊也交好。三人又挨在一起上騎射課,一邊兒騎馬一邊兒聊天,可不暢快。


    馬場是環形的,圍著一池湖泊。秦元嬰駕著馬很快就騎滿了一圈,繞到了葉盼香三人身邊。


    秦元嬰因著上巳節之事看葉盼香橫豎不順眼,在府裏還被長輩念叨,心下煩悶,對著葉盼香一行人,說話也要刁鑽帶刺的。可葉盼香不僅不動怒,也從來不理會她。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機會,秦元嬰怎麽會願意放過。


    秦元嬰控著馬踱步,對著葉盼香嘲笑:“還以為你什麽都會呢,沒想到馬術這麽不入眼。”


    葉盼香也如往常一樣,並未動怒,嘴角還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倪了秦元嬰一眼,並未說話。


    倒是黃伊珊,翻了個大白眼,道:“誒,怎麽總有臭蚊子上趕著被打呢?”


    秦元嬰這人心性高,易怒,最容不得別人說她不好,嘴上大罵著:“你才是臭蚊子。”她邊說邊惱羞成怒地將手裏的鞭子往黃伊珊臉上抽去。


    馬鞭可不長眼,抽到小姑娘嬌嫩的臉上可絕對是要毀容的。黃伊珊眼疾手快地往前一躲,秦元嬰的鞭子便落到了馬臀上。


    那一抽絕對是下了狠勁的,秦元嬰的馬鞭是特製的,上麵掛著的流蘇穗刺進了馬臀裏,黃伊珊的馬仰天長嘯一聲,前蹄高抬,沒有任何預兆地狂奔起來。


    黃伊珊剛剛在躲鞭子,手鬆開了韁繩,腳也顛簸著沒踩著馬蹬。此刻她整個人大驚失色,搖搖晃晃的,慌亂中隻能抓著一撮馬鬢。


    三人本在隊伍中間,可聊著聊著就晃悠到了最後。她們前麵還有貴女是剛學騎馬,馬術不穩。黃伊珊的馬若是撞到了其他的馬,讓它們也受驚了,那這場麵可就不好控製了。


    葉盼香來不及多想,使勁兒地夾了夾馬腹,馬兒受力立刻狂奔。小身板隨著馬一起一落,可還是追不上那發狂的馬。


    葉盼香見著黃伊珊半個身子已經晃落在了馬外,若是被甩出去了,定會被順帶著踩上幾腳。女學分派給貴女們的馬雖都未成年,但都是血統純正的良駒,腳力足以將黃伊珊踩成重傷。


    葉盼香咬咬牙,拔下頭上的簪子,狠狠地插入馬臀。馬長嘯一聲,發狂似的飛奔起來,葉盼香隻能盡力穩住同樣發狂了的馬。好在她禦馬有方,馬兒雖狂奔,卻沒有將她給甩下來。隻一會兒就追上了黃伊珊的馬。


    “把手給我。”


    葉盼香一手握著韁繩,一邊將手遞給黃伊珊。黃伊珊現在哪還想得了這麽多,沒被摔下去已經是萬幸了,立刻像捉著救命稻草一樣捉著葉盼香的手。


    葉盼香一個使力兒,將黃伊珊拉到了身後。


    那匹發了狂的馬,沒了黃伊珊在身上,跑得更加快了。它急急地往前麵跑,眼看著就要撞上另一匹白馬,白馬上不知道是哪家的娘子,馬兒似乎沒有感受到任何危急,依舊閑庭信步在馬場上,娘子聞得動靜,迴頭一看時卻是嚇得花容失色。


    葉盼香現如今是恨透了始作俑者,可現如今也沒有辦法,救人要緊。葉盼香分出神往後一看,李師傅已經趕上來了,可他的馬根本趕不上那匹發狂的馬。


    “抓住韁繩。”


    葉盼香將韁繩甩給黃伊珊,眼明手快地捉住那匹馬的垂梢,整個人輕捷地借著力跳到了那匹馬身上。一係動作行雲流水般順暢,落在眾人眼裏卻多了幾分驚險。


    千鈞一發之際,葉盼香拉高韁繩,那匹馬的前蹄已經落在了白馬的臀上方,葉盼香急忙往左側一拉,馬又發狂似的往左側跑。


    葉盼香又拉著韁繩往右側抬高,馬朝天嘶吼,葉盼香大半個身體都落在了馬的左側,隻有一隻手還拉著馬鞍橋。


    馬又突然間往前狂奔,在眾人都以為葉盼香這次肯定要被蹬下來,或者被甩進湖裏時,葉盼香一個翻身安穩地落在馬身上。馬往前跑了幾步,被葉盼香輕輕一拉韁繩,它便乖順地停下了。


    眾人都跟著鬆了口氣,李師傅在安撫完黃伊珊騎得馬後,駕著馬追到了葉盼香的身邊。


    “沒事兒吧。”


    葉盼香也鬆了口氣,好在沒出大問題:“學生無礙,總算是有驚無險。”


    李師傅看著葉盼香的眼神充滿了讚許,剛才的一幕幕他都看見了。小小年紀就要這樣的馬術和魄力,臨危不懼,若是個男兒身,日後定能為朝廷效力。


    “馬術不錯。”


    葉盼香臉色微慍,她本不想這樣大出風頭,惹人注意的。對著李師傅,葉盼香隻好謙虛道:“學生馬術不精,隻是僥幸罷了,日後還請先生賜教。”


    李甬習武多年,若是他還看不出這個小姑娘馬術超群,他也不好意思來授課了。這小姑娘身形矯捷,遜誌時敏,是個習馬的好苗子。


    唐璟到了葉盼香的身邊,急忙拉著她的手查看,心急道:“有沒有哪兒受傷了?你若是受傷了,迴頭祖母又要心疼了。”


    葉盼香一陣心暖,笑道:“三姐姐放心,我好著呢。”


    黃伊珊也紅著眼往她這兒走來,緊緊地抱住葉盼香,帶著哭腔道:“剛才嚇死我了,幸虧沒有事。”


    葉盼香好脾氣地撫了撫黃伊珊的肩,柔聲安慰她。


    秦元嬰站在一旁,早已嚇得神誌不清了。她隻是想懲罰一下黃伊珊那張壞嘴,沒想到惹了這麽多事兒。


    湖泊中央的沁荷亭,洛湛和夫晏正在對弈,隔得不遠,剛好目睹了這一幕精彩的畫麵。


    洛湛眼裏依舊沒有絲毫波動,他的眼裏隻有高山流水,平靜安詳。


    但夫晏與洛湛作伴數十年,看得出他此刻心情不錯,想來是因為欣賞了一出好戲。


    “好一場精彩的馬戲,我記得這小娘子琴也彈得不錯,難得,難得!”


    洛湛想起這個小娘子在彈琴時明明很流暢,在結尾處卻錯了好幾個音,當下他便覺得很有意思。


    “質素尚可罷了。”


    夫晏笑道:“你不會因為人家小娘子沒有師從你門下而耿耿於懷吧。”


    洛湛嘴角微翹,落下一白子。


    夫晏撇撇嘴,道:“無聊,什麽都不肯說。”


    洛湛遠遠望去,那小娘子姿態輕盈,亭亭玉立,像是夏日池塘裏的水蓮,清香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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