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柳雲湄過來,溫鸞也稍稍有些意外。接連兩日登侯府的門,這不太像夫子女兒的做派。不過,她也沒什麽好在意的。


    “夫君去瞧瞧吧。柳姑娘從前無事很少上門的,會不會是夫子的病情有反複了?”想著就要到用膳的時辰了,溫鸞輕聲催促顧景曜道。


    “病情反複?”顧景曜眉宇一暗,果然閃過擔憂之色。


    “是啊。夫君快去吧。”溫鸞笑笑道。“若真是夫子病勢反複,那柳姑娘一定急得早膳都沒用呢。夫君不如陪著柳姑娘一道用吧,也好寬寬她的心。”


    溫鸞一邊說著,一邊注意到顧景曜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果然,他還真是惦記這位雲湄姑娘。看來是真愛啊,溫鸞心裏戲謔想著,不曾想走到門前的顧景曜竟然殺了個迴馬槍。


    “怎麽了?”溫鸞反倒心裏一慌。不會是自己攆人攆的太明顯,被發現了吧?


    “沒怎麽。”顧景曜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豔麗又淡然,忍不住便補了一句。“那你一個人多用些。”


    ?溫鸞一臉驚訝。這突如其來的關心,以前可是從未有過啊。


    不過,溫鸞還算反應快,點了點頭便恢複了方才的笑意:“夫君放心便是,我定把夫君的那份也用了。”


    其實是實話。可不知怎的,顧景曜看向她的眼神竟然更歉疚了。因為他忽然想到,自從大婚以來,他還從未陪溫鸞用過一次早膳。可她非但不在意,卻還能勸自己陪雲湄去用早膳。她對自己,就這般信任麽。


    再想想昨夜她那玉藕般的手柔婉落在錦被上的場景,他的眉心便更深了。


    罷了,反正都要和離,不妨厚待她一些。於是他衝著外頭的小廝擺擺手道:“去告訴老夫人,我陪世子夫人用過早膳再過去。”


    “???”溫鸞驚得咽了咽口水。倒也不必如此的……


    鹿兒也有些意外,趕緊拿眼去瞧溫鸞。


    溫鸞動了動嘴唇,打算再勸說幾句。不曾想,人家顧景曜連筷子都拎起來了。她咬咬牙,隻好無奈地走到鹿兒跟前耳語了一句。“上什麽吃什麽吧,我們買的東西別往上端了。”


    鹿兒趕緊點頭答是。


    這便又是闔府都不知道的秘密了。因著府裏廚房不對自己的胃口,所以溫鸞其實很少吃府裏的東西。她一貫都是讓貼心的小丫鬟借口買點心或是筆墨,從後門溜出去,跑到盛京城最好的酒樓買三兩樣新菜迴來。


    這也是她為何攆顧景曜去別的地方用膳的原因。


    可今日……溫鸞無奈地歎了口氣。看來要受點委屈了。


    過不多時,侯府廚房遣人送來了早膳。番椒炒肉,辣豆腐包子,辣拌豆芽,蜜糖番薯並一碟糖油餅……總之是辣的辣,甜的甜。對此,溫鸞毫不意外,畢竟她那婆母喜辣,妯娌喜甜,下頭的人自然都可著他們的心意來。至於老侯爺嘛,早膳一向都在他的愛妾處用,人家是有小廚房的。


    默默懷念著漁鼓樓的口蘑鍋燒雞,溫鸞懨懨夾了一口看上去紅得沒有那麽明顯的豆芽。


    “咳,咳咳。”因第一次吃這麽辣的菜色,她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


    顧景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又略略側頭,看向身旁的女子。隻見她非但不狼狽,眼尾微紅濕漉,皮膚晶瑩雪嫩,宛如一隻剛從山泉中洗過臉的妖狐一般,竟比從前更豔麗幾分。


    他蹙了眉。


    鹿兒趕緊捧著溫熱的茶水遞過去,又無奈道:“世子夫人吃口蜜糖番薯壓壓吧。”


    看著黃糯番薯上厚厚的一層蜂蜜,想也知道是粘牙的,她自然下不去筷子。


    顧景曜戳了戳碗裏的鮮紅番椒,忽然心念一動。他忽然想起來,溫鸞的父母皆是南州人,一向飲食清淡。


    所以,她大約每日吃得都這麽嗆。可是,她卻從來沒有念叨過一句。


    顧景曜撂下筷子。“不吃了。”


    “啊?”溫鸞差點沒忍住唇畔的笑意。不過,她好好地藏了心思,故意委屈巴巴道:“是不是我咳得太厲害,讓夫君沒食欲了?”


    他搖搖頭,起身隨意將錦帕扔在桌上,淡淡道:“加一處小廚房吧。稍候,我便去知會母親。”


    “加一處小廚房?給我?”溫鸞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自然是給世子夫人您的。”鹿兒趕緊接話道:“世子爺別見怪,我們世子夫人是高興傻了呢。”


    顧景曜點點頭,沒說什麽,扭頭離了院子。


    “這早膳倒是不白用。”溫鸞並沒有因為一個小廚房感動,隻是心情的確更好了些。


    而另一邊的正廳裏,因比平日多添了幾道菜,所以宣平侯夫人,秦箏和柳雲湄母女四人此刻才剛剛開始用膳。


    “如今世子爺是太出息了,我家老爺時常念叨,這輩子教出這麽一位學生來,就算值了。”孫氏說起話來端莊文雅,一襲暗紫色百蝶穿花的褙子襯得氣質愈發貴氣。


    “多虧有柳大人從小教導。”宣平侯夫人笑吟吟說著,又忍不住拿眼去打量旁邊的柳雲湄。但見她一襲薄荷綠衫,眉眼乖順,不時溫柔淺笑,的確比那溫鸞和煦知禮百倍。


    “書香世家的女兒的確不一樣,我姐姐家那女兒與雲湄一樣大,我瞧著卻是卻連雲湄的一半知書達理都比不上。我家那媳婦更別提了。不是我背後說人,而是商賈人家出來的,的確配不上我們這樣的人家。到底我們景曜有福氣。”她與孫氏對視一眼,又放低聲音道:“瞧著吧,一聽雲湄來了,我那兒子定然頭一個要過來的。”


    柳雲湄聞言,頭便垂得更低了,發髻間的幾處精致絹花也幾乎要躲迴烏黑雲鬢裏。


    孫氏聞言,心裏也十分熨帖。她之所以今日貿然登門,正是想看一看這侯府人家的心意。若是心意不虔誠,哪怕是侯府又怎樣,她才不願意讓女兒來做繼室。


    不過從此刻看來,宣平侯夫人待女兒溫和,二夫人對女兒客氣,更要緊的是顧景曜這位世子,對自家女兒的確真心實意。


    然而,就在她得意想著的時候,便有小廝垂頭進來傳話。


    “世子爺呢?”宣平侯夫人蹙眉問。


    那小廝聽語氣不對,趕緊垂眸斂目道:“迴稟侯夫人,世子爺說不來了,要陪世子夫人用早膳呢。”


    “胡說!”宣平侯夫人立刻喝止。


    可即便她如此,孫氏和柳雲湄還是聽得真真的。陪世子夫人用早膳?柳雲湄隻覺得一顆心隻往下墜,孫氏倒還好些,隻是眼神略有不滿。


    “你定然是聽錯了。”秦箏冷下臉嗔道:“是世子爺身子有些不適了吧。”


    小廝聞言不敢頂嘴,隻默默受了。


    那孫氏卻悠悠一笑,看了秦箏一眼道:“我那幾位姐妹日常聊起來,都說二夫人嫁得好。武官雖性情粗狂些,卻大多都是唯妻子之命是從的。因此我有時也盼著我家雲湄能嫁個武官,如此也算文武相合了。”


    眾人猛然聽得她這樣說,一時不由得都有些不解。她也不解釋,旋即便繼續道:“說來也巧,陛下剛封的那征西大將軍,他家祖上原是與我娘家有舊的。那日提起來,他家那位老夫人倒也對雲湄讚不絕口。也是,不是我自誇,我家雲湄在盛京城的名聲可是極好的,誰不知我們柳家一老一小,都是學富五車,詩詞練達。”


    柳雲湄聽到這,不由得冷汗已經下來了。她知道母親這話半真半假,說來隻為要挾宣平侯夫人。可她也真的擔心侯府被自家娘親逼急了,不肯讓顧景曜娶自己。


    果然,膳廳內的氣氛一時冷下來。


    可很快,宣平侯夫人先柔和了笑臉。不為別的,她想起了自家兒子提起柳雲湄時的模樣。她自己生的她明白,景曜娶柳家女兒的決心,是誰都扭轉不了的。


    這麽一想,她忍了心裏的不舒服,笑盈盈道:“你我不是外人,我便給你交待一句貼心窩子的話。我家那大媳婦,我與我兒子都不打算要了。小廝不明白,方才的話定是誤會傳的。你隻管放心,我家景曜心裏隻有雲湄一個的。”


    說著話,外頭有小丫鬟喜孜孜進了門。“世子爺來了。”


    宣平侯夫人心裏一鬆,看著柳雲湄笑道:“瞧,來了吧。”


    見到顧景曜的朗然身姿,柳雲湄頓時臉頰緋紅,宛如潔白雲彩貿然被朝陽染了一般明顯。而一旁孫氏瞧了他遠遠走來,也忍不住暗道了一句好男兒。若真能找個這樣清雅又貴重的女婿,讓女兒做繼室又有何不可?更何況,人家年紀輕輕就即將位列上卿,這樣有本事的貴胄子弟,隻怕滿盛京城也尋不出第二個。


    宣平侯夫人瞥見母女二人神色,心裏愈發得意,便笑著喚顧景曜上前來,先遞了一碗熱熱的雞絲粥給他,才一臉慈愛嗔道:“一會還要上朝,在陶然院耽誤什麽呢。”


    顧景曜遠遠瞥了一眼桌上早膳,隻見紅豔之餘,是比方才的那桌多了不少清淡菜色的。他心裏一哂,便淡淡道:“給那邊加了一個小廚房。”


    那邊是哪邊,大夥都明白。隻是……憑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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