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透縫隙照射在辦公室,斑駁的光影灑落,林見鹿的半張臉隱在陰影中忽明忽暗。


    在一片寂靜中,門外突然響起了淩亂的腳步聲,震耳欲聾的唿喊聲此起彼伏。


    林見鹿條件反射站起身,隨手將鋼筆放在桌上,行動間桌上的書籍被不小心甩在地上也來不及管。


    她大跨步往門外走,剛打開門就與匆忙跑來的護士撞了正著。


    護士不敢耽擱,急忙述說情況,“林醫生,一名同誌心髒附近中彈,情況很是危急,陶醫生和李醫生已經進手術室了,請您快點過去。”


    “好!”林見鹿點頭表示了解,大踏步朝著手術室走去,一邊順便了解具體情況。


    走廊的岔路口中,林見鹿恰好與擦肩而過的人對上,餘光隨意的一瞥,卻被男人熟悉的身影吸引。


    沈聞溪一身是血被人攙扶著,冷厲的眉眼混雜著汙穢與血水,走過的一路鮮血滴答在暗色的地板上形成一條血路。


    “你怎麽了?”林見鹿本能停下腳步轉身詢問。


    沈聞溪吞咽了下口水,露出一抹蒼白的笑容,“沒事,你先去救被子彈打中心髒的戰友。”


    林見鹿深深的看了沈聞溪一眼,點點頭丟下一句話忙跑步前進,短短的一分鍾路程中心思百轉千迴。


    ……


    七小時後,塵封的手術室大門終於被打開,陶銘一身疲倦的率先走出來,林見鹿緊緊跟在身後。


    至於另一位醫生則需要安頓具體情況,林見鹿顧不上頭腦的眩暈,匆忙與陶銘打招唿後忙去尋找沈聞溪。


    與護士打聽後,林見鹿在三樓病房裏找到了虛弱的男人,床上一同躺著沉睡過去的沈知韻。


    下午情況太過混亂,當時沈知韻正巧在她辦公室睡覺,想來她起身時的動作一定吵醒了小家夥。


    林見鹿不敢相信沈知韻的反應,小家夥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小手緊握著沈聞溪的大手,睡著的時候不忘發出顫抖。


    林見鹿進門的一瞬,沈聞溪早已條件反射的睜開眼睛,看到來人後,身上的寒芒與戒備收斂,手指抵在唇邊示意安靜。


    林見鹿點點頭表示明白,腳步輕柔的走上前,滿眼心疼的注視著男人。


    “…你哪裏受傷了?”許是長久未曾開口的緣故,林見鹿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略微的沙啞。


    沈聞溪勾起一抹淺淡的微笑,伸手揉了揉林見鹿的頭發,雲淡風輕的說道:“大腿被子彈打中,子彈已經取出來了,醫生已經幫我包紮,休息幾天就好了。”


    “這麽嚴重?我看看。”


    聞言,林見鹿猛然起身,她剛坐在椅子上屁股都沒捂熱乎呢,就被沈聞溪的話激起,眼眸危險居高臨下的盯著男人。


    隨後,她一言不發的撩開被子準備檢查沈聞溪傷口。


    不曾想她手剛伸出一半,就被沈聞溪在空中截住。


    “明天在看吧!傷口已經處理好了,吵醒小小就不好了,她剛哭睡著。”


    “沒事,我把她抱到另外一張床上。”林見鹿執拗的說道,眼神緊緊盯著沈聞溪,良久動作輕柔的抱起沈知韻。


    身體懸浮的一瞬,沈知韻發出輕聲的嗯哼,林見鹿急忙低哄,“乖乖,是媽媽,寶貝乖乖,睡覺啦。”


    看到沈知韻再次沉沉睡去,林見鹿這才走到沈聞溪麵前,一言不發的低頭扒他褲子。


    沈聞溪一把握住林見鹿的手,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這不好吧?畢竟是病房。”


    林見鹿手一甩把人推開,難得爆粗口罵道:“滾一邊犢子去,你到底傷的多重?都不敢讓我看?”


    “也沒有,主要是大晚上的不太好。”沈聞溪表情訕訕,手卻不敢在擋住,林見鹿三兩下就扒開了。


    傷口確實被處理過,但是紗布早已滲出鮮血,在大腿處觸目驚心。


    林見鹿狠狠瞪了一眼沈聞溪,到辦公室去找出消毒和紗布重新給他包紮。


    看著傷口處的痕跡,林見鹿忍不住皺眉,“你傷口是申醫生幫忙處理的?”


    沈聞溪摸了摸鼻子尷尬的點點頭,心裏默默的給申俊道歉,希望不會被發現。


    他的傷口是被子彈打中,當時情況緊急,沈聞溪自己把子彈挖出,申俊隻是幫忙消毒而已。


    林見鹿不再多言,處理完傷口讓沈聞溪等著,她去醫務室的小廚房幫忙熬了一點粥。


    她在小廚房放了一些糧食,有時忙來不及吃飯就會隨口解決,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兩人喝完粥後,林見鹿抱著沈知韻在隔壁床沉沉睡去。


    翌日,林見鹿早起迴家收拾了一大堆東西,去食堂買好早餐到醫務室,還沒進門就聽到沈知韻的哭喊聲。


    推開門一看,沈知韻已經跑到沈聞溪懷裏哭泣了。


    “爸爸,媽媽不在,媽媽哪裏去了?”


    沈聞溪輕聲安撫,抬頭看到林見鹿時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小小不哭啦,媽媽迴來了,就在你身後。”


    沈知韻一迴頭看到林見鹿,頓時想要衝過來,被沈聞溪拉住了。


    林見鹿急忙上前安撫,哄了半天才把情緒崩潰的沈知韻哄好。


    沈聞溪住院養傷,林見鹿索性帶著沈知韻一起住在了醫院,方便照顧。


    春節將至,部隊此次出任務很多士兵都受傷了,林見鹿格外的忙碌。


    這次行動中,竟然意外得到一個消息,那就是葉柔當初在醫院被抱走的孩子有消息了。


    在警方長達幾日的尋找,居然真的找到了那名小男孩,


    當初,人販子抱走後把孩子賣到了附近的地方,在醫院的隔壁縣城裏。


    據說這對夫妻常年無子,經過人介紹抱養到了葉柔剛出生的孩子。


    小男孩本身非常幸福,然而好景不長,第二年他的養母就懷孕了,次年產下一名男嬰,自從,葉柔的孩子在家裏日子就不好過了,非打即罵。


    警方順著線索找到的時候,孩子瘦的好似皮包骨,葉柔聽到消息後很快找過去,順利與兒子相認。


    林見鹿知道這消息還是來醫院探望的馮芳花告訴她的,隻希望之後葉柔能夠善待幾個女兒。


    距離春節隻有三天的時候,沈聞溪出院了。


    迴家後,左鄰右舍很多人趕來探望,讓林見鹿沒有想到的是,葉柔竟然帶著孩子親自來感謝了。


    當時,林見鹿正在廚房給沈聞溪燉骨頭湯,煙霧繚繞中,她清晰的聽到了自家大鵝獨特的叫聲,幾乎不敢有一絲耽擱,飛速出去看了。


    主要是怕咬傷人,幾年的時間裏,林見鹿都不知道自己賠償多少次了。


    “林姐姐,林姐姐……”


    門外響起李玲玲的聲音林見鹿並不意外,出門後直到看到葉柔的身影時才意外。


    製止住家中大鵝,林見鹿把人迎接進門。


    葉柔並沒有待很長時間,放下雞蛋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她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見。


    林見鹿並沒有收雞蛋,讓她帶迴家的同時最後一次叮囑,“希望你能夠一視同仁,現在兒子也找到了,好好培養吧,但是如果在聽到你虐待小孩的流言,到時候一定不饒你。”


    葉柔這次並未反駁,點點頭帶著一行孩子離開了。


    那個小男孩與葉柔長得有七分像,怯生生的站在李玲玲身後,明明與沈知韻隻是差幾個月看起來卻相差了一兩歲,顯然之前的生活水深火熱。


    臘月二十八這天,林見鹿正在家裏貼對聯,沈知韻忙前忙後的幫她遞東西,而沈聞溪托著一條受傷的壓根不能行動,隻能躲過窗戶縫隙羨慕的看著了。


    最後一次采購的日子,林見鹿並沒有外出,家裏有病號要照顧,她隻能拜托馮芳花幫忙帶東西迴來。


    今年部隊殺豬的時候,婦聯特意多給她家一些剃了肉的骨頭,林見鹿天天給沈聞溪燉骨頭湯喝,傷筋動骨一百天,他身體有得養。


    至於原本計劃的探親假,直接取消,換成了李京浩一家人。


    這幾年來,李京浩自從來到海島一直未曾迴家,一開始是他娘不同意他與安夏的婚事,兩人自然不可能迴去討沒臉,如今因為孫子終於鬆口,正巧趕上沈聞溪不迴家,馬不停蹄的離開了。


    說起李京浩的兒子,模樣與他五分像,另外五分隨安夏了,地地道道的海島娃,鬼機靈鬼機靈的,長相更是無可挑剔,沈知韻最喜歡和這個小弟弟玩耍了。


    吃過晚飯,林見鹿正準備到碼頭迎接馮芳花,不曾想她竟然已經迴來,並且還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見到站在門口穿著軍裝提著東西的高大男人時,林見鹿有一瞬間的恍惚,思考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試探性的開口,“三哥?”


    林誌兵看到記憶中的小姑娘如今脆生生站在門口喊他三哥時,眼角不由濕潤,眨巴了幾下眼睛才應道:“是我,囡囡我來看你了。”


    馮芳花並未打擾兄妹兩人的寒暄,打了聲招唿就快步離開了。


    “三哥,你怎麽過來也不和我說一聲?找不到怎麽辦?”林見鹿忍不住上前拉著人進來,這幾年來,她一直能夠收到林誌兵寄來的包裹。


    “我探親順路過來看看你。”林誌兵目光柔和的望著林見鹿,忍不住伸出手像小時候一般安撫的摸了摸她的頭發。


    林見鹿聽後心頭一酸,林誌兵在西北軍區,路過也不可能到海島這邊,哪裏會是順路來看她呢。


    “快進來,一路上累壞了吧!我給你煮麵吃。”


    林見鹿把人拉進屋時,沈聞溪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而沈知韻忙前忙後的照顧她爹,兩人都沒聽到外麵的聲音。


    當一名陌生男子進門時,沈知韻慌忙一瞬猛地跑過去抱住林見鹿的腿,悄悄的打量著林誌兵。


    林見鹿摸了摸沈知韻的頭,輕聲介紹:“小小,這是給你送子彈汽車的小舅舅,媽媽還給你看看過照片呢,你不記得了嗎?”


    “小舅舅。”沈知韻奶聲奶氣的抬頭喊,林誌兵頓時緊張。


    “這是小小?都長這麽大了?”林誌兵彎腰抱起小家夥,一直緊繃的麵容露出了一抹笑容。


    “是,三哥,你先坐我去給你煮麵。”林見鹿忙活著去廚房做飯,幸好剛吃過飯灶台的火還沒來得及滅。


    吃過飯後,林見鹿把人帶到樓上,忙活著收拾隔壁的房間,整理床鋪,讓沈聞溪和李誌兵說話。


    待她進屋時,兩人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躺在床上,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氣氛。


    也是巧合,正好趕上了沈聞溪受傷的時間,不然,李誌兵非大半夜起來找沈聞溪切磋切磋,看看他是否配當他妹夫。


    如今情形,他的一切想法隻能作罷。


    第二天是臘月二十九,李誌兵起床後就幫林見鹿開始幹活。


    褪豬蹄毛,手工打丸子,出力氣的活都是他幫忙。


    中途,林見鹿被喊去接電話,是譚奶奶打過來的,詢問為什麽說好的探親取消了。


    為了不讓老人家擔心,林見鹿隻能隨意扯謊糊弄過去。


    而她不在的時間段裏,李誌兵終是沒忍住考察了一下沈聞溪。


    對上這位小舅哥,沈聞溪拿出了十二分的真誠。


    其實李誌兵見到林見鹿的第一眼就知道她過得一定非常幸福。


    當年眉眼間的那抹愁緒早已消失,整個人明媚宛如新生,二十多歲的年紀人比花嬌,與沈聞溪正常的互動更是透露著一股無形的情感。


    眼睛是最不可能騙人的,林見鹿望向沈聞溪時那股亮晶晶的期待與溫柔,是無論如何都裝不出來的。


    李誌兵放心之後,對待沈聞溪的態度總算有所好轉。


    當然,期間的暗流湧動林見鹿並不知道,她高高興興的招待李誌兵。


    這幾年來,兩人信件從未間斷,情誼做不得假。


    最開心的是沈知韻,過年林見鹿做了一大堆愛吃的,素丸子、紅燒排骨、清蒸鱸魚……小家夥吃得歡實。


    海島的春節單調枯燥,林見鹿特意拿出紙牌,三人打地主打發時間守歲。


    看到林見鹿生活幸福,擁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後,李誌兵真真的放心了。


    牽掛的小妹如今臉上洋溢著滿足的微笑比什麽都好。


    李誌兵探親假有限,並不能在海島停留很長時間。


    不過,僅僅兩日,李誌兵通過與沈聞溪的聊天中學會了很多,離開之前,他唯有深深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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