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若許閑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


    當初沈家老爺子給孫子取名字時,特意選了乘月二字。


    沈遺南馳騁疆場,戎馬一生,未得片刻安寧。或許,老頭兒有些累了,便在孫兒的身上寄托了對於未來的渴望吧。


    話說沈乘月坦蕩蕩的站在嶽寒枝身前,為了玄雀能夠安穩,邊境得以安寧,他不忍心見到兩支大軍因為自己而刀兵相向。


    畢竟,玄雀軍的身後,是日漸羸弱的大漢王朝。


    沈乘月一臉坦然,傲立於兩軍陣前,慷慨求死!


    果然不愧是沈家未來的繼承人,他那一段慷慨陳詞宛如利劍,狠狠的刺進了兩軍將士的心裏。自古將士隻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如今將屠刀對準了自己的同胞,這是什麽道理?


    此話一出,輕風曲將士們便從心眼裏佩服自己的軍侯,一個個怒意更盛,瘋狂的嘶吼了起來。


    不僅如此,沈乘月這份拳拳赤子之心也讓灰鷲軍將士們有些動搖了。試問如此憂國憂民之人豈會是濫殺無辜?


    見灰鷲大軍軍心有些動搖,嶽寒枝心底的怒意更盛,怒聲喝道:


    “小子一副好口舌,竟敢妖言惑眾,莫非以為我嶽寒枝不敢殺你!”


    嶽寒枝陰笑兩聲,舉起鬼頭大刀直直的向沈乘月劈砍而來!


    行伍之間最忌諱軍心動蕩,嶽寒枝執掌灰鷲大軍多年,自然曉得其中的門道。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快刀斬亂麻,以雷霆之勢滅殺沈乘月。


    血色氣息漫天而起,嶽寒枝勢如驚雷。好一個地獄閻羅,此刻血腥的氣息彌漫,真是活脫脫一個鬼神。


    被嶽寒枝的強大氣勢一驚,灰鷲大軍眼裏的遲疑逐漸消失,又變成了絕對的狂熱!


    嶽寒枝數十年來的積攢威壓展露無疑,這絕不是一個青年短短幾句話可比的。


    “嶽寒枝,你敢!”


    見嶽寒枝的鬼頭大刀就要落在沈乘月的脖頸之上,胡邊草忍不住一聲暴喝!


    胡邊草身上的氣息瞬間暴漲,一雙眸子變得詭異起來,聚散著若有若無的黑氣。隻一瞬間,他就衝到了沈乘月的身前。雙手變拳為爪,毒士就抓住了嶽寒枝握著鬼頭大刀的右手。


    嶽寒枝也不客氣。隻見他一聲怒吼,右手成掌,帶著滾滾血色,狠狠地朝身前的胡邊草拍來。


    胡邊草反應極快,抽身閃到了嶽寒枝右側,一拳擊中了對方握著刀的右手手腕。


    一擊即中,擊中便走,胡邊草身影如鬼魅,死死地纏住了嶽寒枝。


    刀走拳至,你來我往,一時之間竟然焦灼起來。


    嶽寒枝莫不做聲,抽迴刀站到了一側。他陰仄仄的一笑,頭也不迴的低聲嘶吼道:“嶽四海,鄒望白,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拖住他。”


    “喏!”“喏!”


    兩道喝聲想起,灰鷲大軍中就走出了兩個魁梧的漢子。


    灰鷲軍五部,魑魅魍魎魈!地獄閻羅率領手下四鬼,各領一部兵馬。


    一個眼窩也深深地凹陷著,眉宇之間與嶽寒枝有幾分相似,正是嶽寒枝胞弟,灰鷲軍魑字部校尉,魑鬼嶽四海!


    另一個通體煞白,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但在灰鷲軍中卻沒人敢輕易得罪,因為他就是灰鷲軍最為變態的一隻惡鬼!灰鷲軍魎字部校尉,魎鬼鄒望白!


    四鬼身為地獄閻羅的左膀右臂,是玄雀軍中赫赫有名的狠人。可沒想到,這次嶽寒枝攜大軍圍困輕風曲,竟然帶來了四鬼中的兩個!


    嶽四海和鄒望白應聲走到戰場中間,對著胡邊草拱手一拜,齊聲說道:“得罪了!”


    話音未落,兩人腳步急轉,一前一後就衝到了胡邊草的身前。


    他們兩人每一個是胡邊草的對手,可一旦兩人聯起手來,雖不至於強大到將胡邊草擊敗,但拖住毒士的行動卻是綽綽有餘了。


    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胡邊草也不例外。


    聽到嶽寒枝喊出兩人的名字,胡邊草就隱隱猜到大事不好。果不其然,兩人你來我往,配合的好不默契。胡邊草不是無法擺脫二人,但卻不得不浪費一些時間。哪怕時間再短,也足夠讓胡邊草將沈乘月一刀斃命了!


    “嶽寒枝,你糊塗!”


    胡邊草紅了眼睛,怒聲嗬斥道。


    見胡邊草被自己手下兩人纏住,嶽寒枝冷笑一聲,抬起鬼頭大刀就向著沈乘月衝了過來:“豎子受死!”


    此前李安民扶著沈乘月走到了戰場中央,此刻仍舊站在了沈乘月的身旁。他一直在思考此事的種種蹊蹺,想要找出足夠的證據證明沈乘月的清白。但仿佛陷入了瓶頸,他永遠無法抓住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關鍵點!


    此刻,看到嶽寒枝帶著衝天殺意向著沈乘月砍殺過來,仿佛是在巨大的壓力下激發了他的潛能,他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抓住了有關事情真相的極為關鍵的一點。


    但是,嶽寒枝太快了,快到他根本來不及將所想到的說出來,刀就到了沈乘月的身前。


    刀光襲來,沈乘月不閃不躲,隻是一臉悲壯的要慷慨赴死,想要以己身自證清白。


    “真是蠢貨!”


    李安民看到沈乘月的反應,忍不住在心底暗罵一聲。兄弟慘死、自己被誣陷,沈乘月非但不想著用盡一切辦法尋找真相,反而著急的求死。這一點在李安民看來是極其愚蠢的。


    或許是因為沈乘月待自己不錯,也或許是因為他是紅纓的哥哥,更或許是因為他那一聲聲妹夫。總之,李安民不想看到沈乘月慘死,於是他衝動了!


    隻見李安民抬縱身而起,一個飛腿踢在了沈乘月的身上。他接著順勢向前一閃,就擋在了沈乘月的身前,嘴裏還喊著:“將軍且聽我一言!”


    或許是情急之下李安民的力氣暴漲了幾分,原來他想一腳將沈乘月踢到,卻沒想到他那一腳居然帶起了一層淡淡的黑霧,一腳就將沈乘月踢飛了出去。


    還真是多虧了李安民這一腳,被踢飛的沈乘月因此躲過了嶽寒枝的絕命一刀!


    頓時,整片戰場都被這個突然暴起的少年驚住了,更不用說帶著仇恨一刀劈來的嶽寒枝了!


    嶽寒枝被李安民突如其來的一腳嚇了一跳,微微一怔,就發現自己的一刀落空了。


    此刻地獄閻羅心中簡直憤怒到了極點,他哪裏還能理會李安民說的聽他一言。隻見嶽寒枝直接一臉惱怒的抬起了腳,狠狠地踢在了李安民的身上。


    一瞬間,李安民想一個沙包一樣被踢飛了出去,整個人“噗通”一聲重重的砸到了地上,濺起了一片塵土。


    李安民“噗”的一聲吐出來一口鮮血,然後整個人昏死了過去。


    所幸嶽寒枝留意到了李安民那飛身一腳時浮現的一層黑霧,知道眼前的少年居然是個入了境的修士。老將軍畢竟是在玄雀軍中為大漢王朝戍邊數十年,不忍心讓大漢王朝失去一個少年天才,這才在最後時刻微微收了收腳上的力道。如若不然,隻怕李安民會當場暴斃了。


    見李安民昏倒在地,生死不知,胡邊草眼中滿是擔心,甚至有那麽一絲恐懼。他怒喝一聲,與嶽四海和鄒望白的戰鬥更是狂烈了幾分。


    嶽寒枝心中惱怒,他老來得子,卻沒想到落了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下場。他也不希望殺死自己兒子的是沈乘月,更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慘死。但現實卻是他的兒子死了,死在了沈乘月邀請一下,死在了沈乘月的營地之中,死在了沈乘月的匕首之上。相比較於感情的判斷,他更願意相信實實在在的證據!


    他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有何阻撓,哪怕身敗名裂,眾叛親離。他今日也必殺沈乘月,以慰獨子在天之靈。


    沈乘月倒在地上,他站起身來看到了群情激奮的兩軍將士,看到了與兩鬼纏鬥的胡邊草,看到了倒身在地的李安民,也看到了拿著鬼頭大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的嶽寒枝。


    他心中一陣悲號,此種亂象皆是因他而起,他實在不願因為自己小小一人就搞得玄雀旗下兩軍針鋒相對。他眼裏流出了一滴滾燙的淚水,然後張開雙臂,苦笑一聲,對著嶽寒枝平靜的說道:“來吧,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天已經蒙蒙亮了,嶽寒枝舉著鬼頭大刀,緩緩向著沈乘月走來。


    “哥哥,嶽叔叔手下留情!”


    一聲清喝響起,循聲望去,隻見一襲紅衣,身跨駿馬極速奔行而來。若是離近些,便會發現來者的臉上掛滿了淚水。


    正是紅纓!


    寶馬神駿,紅纓嬌豔。玄雀旗下五軍誰人不曉玄雀小公主,見她一臉清苦的策馬而來,灰鷲軍兵士們紛紛給她讓出了一條路來。


    “嶽叔叔平日裏最為疼愛紅纓,就連和爹爹比都不遑多讓。紅纓深知哥哥為人,他與橫天哥哥情同手足,怎會妄加殺害。橫天哥哥向來待紅纓如親妹妹一般,如今紅纓已經失去了橫天哥哥,難道忍心讓紅纓再失去一個哥哥嗎!”


    紅纓紅衣飄飄,翩然而至。她翻身下馬,臥在地上保住了嶽寒枝的大腿,痛哭流涕的說道。


    嶽寒枝一聲哀歎,他向來性子陰冷,不屑於外人深交。可不知何故,他偏偏喜歡古靈精怪的紅纓,對其視如己出疼愛有加。如今見紅纓哭的梨花帶雨,嶽寒枝心中也有心疼。但轉念又想到獨子慘死,他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於是他強忍著對紅纓的心疼,輕輕一掌拍在紅纓的脖頸之上。


    看著被拍暈的紅纓,嶽寒枝閉上了眼睛,輕聲說道:


    “小纓兒失去了一個哥哥,而嶽叔叔失去的是我的獨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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