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額間的冷汗滴落,在瑟縮中發抖去一張張拾起那些紙。但供詞早已被打亂,他看一頁下一頁又是重複或是斷連了,看到最後也看不下去,極度恐慌地抬頭,正好看到明宣帝冰冷的眼神。


    這一瞬,他以為自己要怕得說不出話來,但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父皇,這是誣蔑,這是誣蔑,是有人要陷害兒臣。」


    「誣蔑嗎?」明宣帝看著他明明在發抖,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冷靜,意味不明笑一聲。


    「大理寺卿!」


    他突然高聲喊,陸大老爺忙在下邊應是。


    「你跟朕說說,或者跟太子說說,近來都死了哪些跟宮裏相關的人。」


    「迴陛下,與這案件還有關的人,是一名叫賈永望的商甲。在幫朝廷織絲綢,那人正是賈春雲的親哥哥,早些年是劉皇後把他推舉給司禮監,浙江織造廠的絲綢,多出於他。」


    陸大老爺每說一個字,太子臉色就更蒼白一分。


    明宣帝聽完後又說:「錦衣衛先前來稟過,太子通過司禮監見過些人。太子……可有見過?」


    太子腦子裏轟的一聲,連跪都跪不住了,軟軟癱在地上。


    他父皇居然還讓錦衣衛監視他?!


    明宣帝見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目光冷冷移開,落在陸大老爺身上:「大理寺卿,你來告訴朕。你的判斷。」


    陸大老爺思索著說:「陛下,此事還有疑點。一是那個戚嬤嬤為什麽咬定是太子殿下派人殺她,二是……賈永望的死,如果真是要滅口,實在不必再從金陵擄進京來。」


    「既然有疑點那就查吧。」


    明宣帝音調沒有任何起伏,太子聽到陸大老爺並沒有定案,大腦總算清醒一些,想要再喊冤。卻察覺明宣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片刻後說:「錦衣衛,去把太子身邊親近的都關押起來,就在東宮找一處地方審。至於趙晏勳……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禁足在東宮。」


    要錦衣衛審他身邊的人。


    太子想到錦衣衛的手段……怔在原地沒了反應,等到他被示意帶下去的時候,才猛然去扒住明宣帝的腿。


    「父皇,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這畢竟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明宣帝心裏到底還是希望這是假的,可混淆血脈是大事。他把心裏那點憐愛壓了下去,麵無表情地說:「你是不是有冤,自然可以查明。若真是受了委屈,朕會替出了這口氣,你依舊朕的太子。帶走!」


    太子被強行帶了出去,明宣帝坐在龍椅間,久久沒有動。


    陸大老爺一眾膝蓋都跪得發麻,也不敢吱聲。


    不知過了多久,明宣帝才說道:「文柏,你和朕老實說,你是不是還有什麽瞞著朕。皇後……真的對謝丫頭做了那樣的事嗎?」


    明宣帝不是傻子,從和陳王爭鬥到登基後對朝臣的洗牌,他和多少人鬥心智,哪個不是被他收拾得服服貼貼的。如今太子出事,再想到先前劉皇後一事,很容易讓人聯想,也不得不讓人聯想。


    事發的時間太近了。


    陸大老爺心裏咯噔一下,躊躇著要怎麽迴答。明宣帝卻又說:「罷了,等錦衣衛那裏審訊後再說吧。你迴大理寺,讓他們都給朕先閉上嘴,你說的疑點,你要查清。明白了嗎?」


    「臣尊旨。」


    陸大老爺磕頭領旨,和大理寺少卿相互攙扶著站起身,退出大殿。


    大殿裏空空蕩蕩的,明宣帝怔在龍椅中,他慢慢閉上眼,眼角隱約有著濕意。


    初芙和趙晏清是在宮門遇到了陸大老爺。他看到兩人居然進宮來,臉色一變,也不管大理寺少卿就在跟前,伸手就牽了初芙冷聲說:「胡鬧,跟我迴去!」


    初芙猛然縮手,然後往趙晏清身後躲,露出半張臉,堅決地說:「不迴去,舅舅,我去給太後娘娘請安,還有給貴妃娘娘請安!」


    今天她和趙晏清定親了,這個借口無懈可擊!


    陸大老爺臉色十分難看,轉而去盯著趙晏清:「你說要護著她,就是這樣護著?!」


    趙晏清心裏也無奈,他看了看初芙,又看了看麵前的陸大老爺。初芙已經高聲說:「舅舅,是我非要跟來的,我有辦法驗皇後娘娘是不是生育過兩迴!」


    聽到這話,陸大老爺心驚左右看,大理寺少卿早已躲到了十步開外,周邊也沒有別人。他鬆口氣:「你有什麽辦法!我這大理寺卿都不知道該怎麽驗出來,你倒是有能耐!」


    「對!」


    少女抬高了下巴,居然還一副驕傲的樣子,把陸大老爺氣得想打她一頓。


    趙晏清見兩人僵持著,隻能打圓場:「寺卿大人放心,我不會讓初芙亂來的,初芙也是有分寸的人。我們若是再這樣站著,隻會引得人懷疑。」


    這裏是皇宮,皇帝的眼線可能無處不在,更別說神出鬼沒的錦衣衛。


    陸大老爺神色幾變。確實他現在帶著初芙出了宮,那才叫此地無銀三百兩,最後沒辦法,隻能瞪了一眼外甥女警告道:「不許亂來,不然你就等著我被你爹爹打死好了!到時我就能到你娘親跟前告狀!」


    初芙對這種威脅一陣無語。


    果然男人有時其實很幼稚。


    她終於從趙晏清身後出來,去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柔聲說:「舅舅,你放心,我會小心的。你也說了,我爹爹快迴京了,我不可能有事的。」


    陸大老爺一摔袖子,要轉身就走,但還是抬手給她扶正髻上的步搖:「太後娘娘那麽疼愛你,皇後娘娘亦是,舅舅也希望真相大白!」


    初芙心裏感動,朝他福一禮,在他注視下跟著趙晏清越行越遠。


    兩人結伴到了慈寧宮,太後十分驚訝又是歡喜。


    自打上迴初芙在宮中出了事,內心愧疚,也想念這個在自己身邊陪了幾年的貼心丫頭。


    太後眉開眼笑去扶了行了禮的兩人起來,拉著她的手詢問近來如何,又打趣她,再過幾個月該喊她祖母了。


    老人的慈愛與溫柔讓初芙的緊張漸漸消去,陪著老人說話。


    趙晏清是頭一迴見她和太後相處,見到她妙語連珠的,把他皇祖母逗得就直笑,終於明白為什麽她在宮中能混得開。還個個都喜歡她。


    那麽一張嘴,跟抹了蜜似的,誰不喜歡。


    今天她也是這麽哄他的。


    趙晏清垂眸喝茶,嘴角也一直揚著笑。


    此時已近日落,照進大殿的陽光化為柔和的暖色,把初芙的眉眼照得都要比平時柔和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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