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軒在溫家賬房領了20塊大洋,告辭離開。日本人禁止市麵上流通現銀,隻能使用中儲券和準備票之類的廢紙,倒是溫家不受此限製,藏著不少貴金屬。為了顯示慷慨,溫市長特意囑咐賬房給了大洋。


    林離開了溫家房子,去往順德飯店。無人機通訊告知,英租界一帶的日軍檢查站都已經撤除了,看起來迴去沒什麽危險了。隻是延海河有日本汽車集結,但是也不是來搜查的,他們似乎要將集中營內西方僑民遷走。


    林將那隻算命小箱子和那麵半仙的小幡兒都扔到了新開河裏,這些東西對他已經沒有意義了。對他來說,現在大致摸清楚了日本人給溫世珍施加的壓力在哪個方向,這樣就結束了無的放矢的階段。他的直覺告訴他,在東海撞毀日軍打撈船前,他們一定是撈上了什麽東西。很可能是涉及生化武器的資料。從溫世珍那裏套取的情報看,規模不至於生產核武器,如果是核武器,應該先建設電廠而廠房。也就是說,穿越者或者影佐禎昭,就很有可能會出現在那裏。無人機無法辨認地麵上的個人,所以必須事讓潛艇送裝備來,呂青山很適合這種野外偵察,一旦重要目標出現,就可以立即擊斃。


    過湧金橋果然沒有太嚴格的盤查。很輕鬆就進入了英國租界。遠遠可以看到,幾十輛卡車沿河停著。上千名西方白人正在日本憲兵推搡,踢打下列隊準備上車。看起來是偽政府與日本人共同出演的:大東亞共榮鬧劇的一部分。日本憲兵隊那些西方人動輒嗬斥,凡是超過尺寸的行李全都不允許帶走,被奪過來扔到地上,每每搶過這些白人手裏的皮箱,旁邊圍觀的中國人就會歡唿並鼓掌。不知道是偽政府請來的托兒,還是真的發自內心的以為日本人替自己收迴了租界。事實上,一年多以來,他觀察到占領區人民的同仇敵愾,已經在敵偽宣傳下,發生了潛移默化的分化。看熱鬧的人群裏,衝出幾個小孩兒,搶奪丟在地上的僑民行李,日本兵也不管。


    據林知道的史料記載,這些西方人將會被押往山東濰坊的盟國僑民集中營,他們中間有三分之一無法活到戰後。


    他迴到冷清的中街。西方人被驅逐後,這條銀行街幾乎看不到什麽人。銀行大門上盡管貼著憲兵隊的封條,但是仍然有印度警衛守著。這些人原來是英國人的爪牙,一轉眼又成為了日本人爪牙。按照日本人的策略,他們現在屬於錢德拉鮑斯的印度臨時政府,當然鮑斯是死是活還不知道。419從未確認他的死亡,隻是截獲到的盟軍電報裏猜測,鮑斯在戰敗後,可能被一艘日本潛艇接走了。


    他走近順德飯店大門口,發現門口停著一溜轎車,看來這飯店鹹魚翻身,來了大主顧了?


    他走進去,櫃台上夥計還是在打瞌睡。林沒有理會他,他走時穿的西裝,如今穿著一身長衫,被夥計看到容易起疑。他直接走向旋轉扶梯,這裏住著一群不講理的客人霸著電梯,他沒必要去招惹他們。走到二樓半時,耳聽上麵嘈雜腳步聲。聽動靜有十幾個人。他想避讓,但是這個地方不上不下無處可避。他略抬頭偷眼觀瞧,看到一行人下來。為首一個滿臉橫肉留著長辮子的家夥,這家夥如狼似虎下來,後麵是一堆黑衣保鏢,他們簇擁著的胖子正於芷山,再看邊上一個油頭粉麵的後生,正是川島芳子。


    林心裏想:他們不是不走樓梯嗎?怎麽又改主意了?


    林趕緊低下頭,溜著邊上去。他很確定,影佐手上有自己的畫像,雖然不是很像,但是有幾處神似。隻是不知道川島芳子看過沒有。在川島的飯店裏領教了她的狗鼻子以後,他對這個女人就格外的提防。


    川島和於芷山都未注意到有人上來,倒是在前麵挺胸疊肚,橫著走的保鏢哈師傅,向林秀軒過來。這家夥穿著西服卻挽著袖口,一條烏黑的辮子纏在脖子裏,眼露兇光四處亂看,看情形是個練家子。林記得呂青山說過,於芷山手下一個留辮子的,喜歡找茬。這是第一次見到。


    哈師傅過來一把揪住林秀軒長衫脖領子,林假裝低頭走路嚇了一跳。哈師傅上下打量了幾眼,當然看不出什麽不妥,其實他就是要在主子麵前顯擺一下警覺,順便欺負一下路人甲乙丙。


    “幹什麽的?”


    “住店的。”


    林怯生生說道。


    “幾樓?”


    “四樓。”


    這功夫,小聲聊天的川島和於芷山從邊上過去了,川島往這裏瞄了一眼,然後繼續與於芷山說話。這裏哈師傅鬆開手,跟著下去了,後麵另一群保鏢也並不太在意林。林迅速上樓,與其餘兩人匯合。他與呂青山和秦小蘇商議,必須立即換一個地方落腳。收拾東西的時候,林秀軒告訴他們自己剛才在路上想過的計劃,就是重點監視敵人的工地。等待穿越者出現。同時設法潛入天津電話局,在交換機電纜上動動手腳。如今敵人已經很少從無線電裏透露什麽有價值的消息,所以可以試試看監視有線通訊,當然天津的日軍自有一套電話交換機,目前器材不足,還無法監聽。


    那邊,川島芳子上了車,車子啟動開了一會兒,她突然拍了拍副駕駛席上撇著大嘴的哈師傅。


    “老哈,剛才樓梯上你攔著的那誰啊?”


    “十四格格您問著了,這家飯店裏所有客人我都打聽清楚了,這是住四樓的一夥兒做糧食買賣的客商,看年紀是他們大掌櫃,另有一個大夥計我也見過,都是慫人。格格,您覺得哪兒不對勁?”


    “我總覺得哪兒見過這個人?”


    “格格覺得可疑?”哈師傅問道。


    “不好說啊。影佐給我看過的一張要犯畫像,眼眉間與此人有幾分像似,但是也有很多不像的地方,另外,我在想,如果是做糧食生意,必然本錢不小,怎麽穿的跟個窮酸的鄉下教師一樣。”


    “哈師傅不說,我還不知道他們是一夥兒的,”邊上抽著雪茄於芷山突然插話,“那一日在樓頂,見到那個大夥計,我就覺得好生奇怪。”


    “大帥,您也發現了什麽?”哈師傅問道。


    “於某丘八出身,看得出那小子是當過兵的,但是眼神躲躲閃閃,好像心裏有鬼。”


    “大帥,既然如此,我去前麵電話局打個電話,找些兄弟來盤盤道兒”川島說道。


    “格格,殺盤盤道而已,何須用牛刀,”哈師傅微微一笑,“咱們這裏十幾號人,還嫌不夠?”


    “大帥你的人可帶著槍?”


    “來時皇帝吩咐了,事關機密,都不要帶槍,以免生事。不過我的人,都是高手。就說哈師傅,年和日本空手道黑帶高手切磋,隻一迴合,就打倒了那日本人。皇帝龍顏大悅,親賜了“禦前鐵衛”的封號。”


    “既然這麽厲害,我想應該足夠了,走,咱們迴去。要是搞錯了,我請大家喝酒賠罪。”


    川島乘坐的轎車在馬路上突然轉向迴去,後麵跟隨的三輛也急打方向盤跟上。


    林秀軒這裏剛收拾完東西,準備離開。耳聽樓下有刺耳的刹車聲,呂青山探出頭看了一眼。


    “組長不好了,他們迴來了。”


    “有沒有憲兵?”


    “沒有,就是剛才四輛車。一共十二個人。”說話的功夫,他又往下看了一眼,隻見車上下來八個家夥,那個留辮子的站在眾人在前麵指手畫腳比劃什麽,顯然在策劃行動。


    林計算剛才遭遇到現在,不過十分鍾,預計他們來不及給憲兵隊打電話,多半是來調查自己。他們早就調查了飯店的各條退路,以便臨時脫身之用。但是飯店格局確實也有些缺陷。


    川島和於芷山坐在車裏,看著自己的保鏢們鑽進旋轉大門進去了,川島也覺得可多半是虛驚一場,畢竟那隻是一張手繪的畫,所以並不怎麽在意。


    林一行從樓梯下來,聽到下麵雜亂的腳步聲,聽得出有幾個是走了樓梯,其餘人估計走電梯。他們躲到二樓,等幾個家夥上去了,從邊上出來,繼續下樓。到了一樓大堂,看到哈師傅正站在那裏,趕緊轉身往後廚跑,那裏有一條通道通往後門。


    哈師傅背著手就站在大堂裏,看到三個人提著箱子,不慌不忙從眼前走過,呂青山還瞄了他一眼。剛才他還覺得十四格格神經過敏,但是現在看起來,這夥人是有鬼的。他雖然坐鎮在一樓負責指揮,但是手上沒有電台,指揮各路人馬。一時間,他不知道是該趕緊出門報告主子,還是通知其他人趕緊下來。


    情急之下,哈師傅大喊一聲:“哪裏跑。”然後緊追過來。


    他喊那一嗓子,自然是希望樓上弟兄們聽到趕緊下來,當然他不能在這裏幹等著,眼看這夥人跑掉,仗著藝高人膽大,他一個人緊追過來。


    林秀軒知道後麵有人追過來,從呂青山手裏取過箱子,向他點了點頭,示意他來斷後。呂會意,留在廚房等著。


    順德飯店的廚房裏,廚子正在熬粥,聽到外麵亂響,隨後三個不相幹的人闖進來,其中兩人穿堂而過,又一個人留下,自顧自從案台上取了一把剔骨尖刀。廚子是個識相的人,知道不是多話的時候,他趕緊扔下鍋鏟從側門溜走。哈師傅隨後進來,見呂青山正斜靠在門口冷笑等他,反手緊握一柄尖刀。他立即從架子上取過一把切西瓜的長刀,快步到了呂跟前,使了個夜戰八方藏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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