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田口躊躇滿誌,等著拿褚亭長的人頭來祭奠在緬甸被殺死的櫻井中將。他也抽出些時間開始設想,如何指導軍部記者通訊稿的措辭,避免無聊空洞的愛國主義宣傳,而將重點放在此戰獲勝的重大意義上。意義有兩層,其一敵人迷信的機械化,被他證明隻是空中樓閣,美好而又脆弱。機械化輕忽人的重要性,隨時因為一點點失誤癱瘓。其二是消滅褚亭長部,意味著中華民國企圖依靠外國援助打造一支鐵軍的臆想幻滅了。


    無人機一直在跟蹤18師團指揮部,仍然無法確定牟田口位置,林秀軒隻得將投彈時間推遲到晝間,希望能用光學設備確認敵酋身份。無人機如果足夠低,可以進行人臉識別,但是前提是目標最好抬起頭來。


    日軍再次發起集團衝鋒,他們不吃不喝急行軍至此,立即投入連續進攻,這種狂熱氣焰本身也足夠證明他們的精神力量確實十分強大。


    無人機通過熱像儀,清楚看到雙方對峙狀態,48聯隊單獨從西麵發起進攻,從東麵來的56聯隊以及從北麵靠攏的55聯隊還遠,包圍圈仍然留著巨大的空襲。當然敵人可以依據沙盤或者地圖,認為已經堵住了大部分去路,褚亭長指揮部既然失去了汽油,應該跑不掉了。他們在南麵公路網開一麵,隻部署了少量日軍和印度第3師的幾千人,當然是估計中國軍隊不至於瘋到向南跑。30公裏外,第18炮兵大隊正在急進,日軍士兵拚命鞭打馬匹,讓它們勉強拖拉比師屬火炮更重的150野炮,通常這種火炮得用拖拉機牽引,當然沒有。不過牟田口才不管這些,他隻是給部隊製定了嚴苛的時間表,勒令黎明前必須趕到。在他眼裏,日本馬和日本兵一樣,是可以壓榨出精神力量的。


    複雜南方阻擊陣地的,是印度第3師的主力三千多人,他們得到了構築陣地,防範敵人突圍的任務。


    拉比什師長很高興接受這項阻擊中國軍隊的任務,他不想讓自己裝備人員不齊的部隊去阻擋西北方向的貝德福德團。


    一年前,他在北非時,是第4印度步兵旅的少校(現在他是中將),見過這支王牌軍作戰,知道貝德福德團以進攻見長,每戰都是輪番炮火掩護,裝甲車突擊。幾次與隆美爾作戰不曾落到下風。


    所以白天,他故意拖慢了行軍速度,讓全軍緩慢行動,他將主要行軍通道讓給了狂熱的日本人,順道收容中暑掉隊的日本人。主觀上他是為了避開和英國勁旅過早交手;客觀上當然也沒有急行軍的實力。如果讓他的部隊和日本人那樣行軍,估計不少人得把槍扔了。


    對付中國軍隊他心裏有十二分的底,印度積貧積弱,但是畢竟跟著英國人兩次打進過紫禁城,仍然有心理優勢。現在,他打算保持距離觀望,同時要求部隊挖掘壕溝,預備明天天亮後,將那些企圖從自己陣地前溜走的中國潰軍殲滅。他下達了命令,要多抓戰俘,不要全部射殺。南京汪精衛政府剛剛與新印度建交,新任大使梅思平剛到加爾各答,他與尼赫魯見麵時,聲淚俱下地提出了這項請求。


    士兵們對殺不殺中國人無所謂,隻是對夜間要求崛壕有些微詞,尤其新任的師長,作戰資曆很淺,一直在印度第4旅輜重部隊混事,是英國人的馬屁精;新加坡戰役時,拉比什不放一槍帶隊投降,後加入了印度國民軍。隻不過因為與尼赫魯是同鄉,竟然被指定位第三師師長。


    副師長肯納尤其不屑與這位長官,肯納是鮑斯親隨,是坐著潛艇陪伴鮑斯從德國來到這裏的20個人之一,算是國民軍元老。隻因為比師長早投降一年(在北非)導致當時軍銜隻是上尉,論資排輩顯得略遜於拉比什,但是如果計算繳槍投降,棄暗投明的時間,卻應該更早。


    不過,最終還是微妙的政治起了作用。鮑斯已經指定了第1和第2師的師長以後,實在不能吃相太難看,為了找平衡,最終封了一個尼赫魯的人來幹這個師長。


    命令下去,下麵有些不買賬,拖到子夜後遠處飛蝗般交火,這裏印度人懶洋洋揮鍬掄鎬,最終把戰壕挖掘到齊腰深,機槍隨便架起來,大家坐下抽著煙,開始談天說地。


    黑夜中,一對中國偵察騎兵隊迅速逼近。正巧趕上印軍為了磨洋工,延長了夜間祈禱時間。


    騎兵們也看不清怎麽迴事,快馬加鞭,從幾百個撅起的屁股上躍過。印度士兵,起身後呆立在原地,也搞不清是怎麽迴事,趕緊派人去上級核實是否有己方部隊不打招唿就通過。突然間照明彈從天而降,將敵人陣地照得透亮。


    幾輛斯圖爾特坦克從遠處冒出來,它們在一公裏外一字排開,隆隆駛向印度人的陣地。褚亭長要求他們一次突破,不要拖泥帶水。坦克車長們趴在炮塔上,趁著照明彈墜落,敵陣地越來越亮,仔細觀察對方陣地,希望立即找到重火力位置。他們擔負著突圍先鋒的重任,自然不敢怠慢。前麵騎兵剛剛報告,輕鬆突過去了一槍沒開,實在讓人費解。


    遠遠可以看到,印度士兵們直挺挺站在壕溝裏,露出半個身子,也不知道是他們勇猛過人,故意不躲不閃,還是戰壕挖的太淺。


    不管三七二十一,斯圖爾特停車,用加農炮向那些高出戰壕的機槍射擊。一時間,幾挺隨意部署的重機槍被打成碎片。照明彈落下後,曠野重新陷入黑暗,印度軍隊才開始胡亂反擊。但是中國軍隊坦克已經不開火了,他們隻能對著一片黑暗亂打。槍聲稍微稀疏的時候,可以聽到隆隆的坦克聲正在逼近,但是看不到。


    中國軍隊新的一批照明彈落下時,黑暗中突然顯現的坦克,比剛才大了很多,幾乎就到跟前了。


    印度兵不顧坦克的掃射,從齊腰深的戰壕裏一躍而出,四散奔逃。坦克衝到濠溝前,十分小心地停下,他們帶著柴捆可以填埋壕溝。但是車長們很快確定,完全沒有必要,可以直接開過去。他們還有另一項使命,是去攔截日軍重炮部隊。


    步兵控製住通道後,迅速填埋了部分印度人壕溝,200師的野戰醫緊隨其後開始撤離,日本人想不到敵人還能摩托化撤離,南麵這個巨大豁口完全沒有派重兵防守。當然一方麵,他們也認為即使有突圍,印度軍隊至少能防守一陣子。印度第1師給牟田口留下的印象不錯,覺得還挺能打,但是這個以印度豹為名稱第3師,戰鬥力要水很多。


    排在前鋒和醫院後麵的是褚亭長指揮部,卡車一輛接著一輛從曠野中開過,開上公路,向南疾馳。隨後是謝爾曼坦克連,這是褚亭長看家強力部隊,隨時緊跟指揮部。


    與此同時,村落裏的激戰開在進行。殿後的幾輛輕型坦克用火力壓製住瘋狂衝上來的日軍,讓步兵有時間在村子另一端登上半履帶車。趙小力的吉普車隊一路吹哨,收容混亂中來不及上車的士兵。


    一切緊湊高效,裝滿人的車隊向南疾馳,日軍根本追趕不及。最後幾輛坦克邊打邊倒車,退出足夠距離,迅速轉彎,揚塵而去。剛才雙方激戰還呈現膠著狀態,一轉眼,中國軍隊不見了。


    牟田口在一家地主大院裏興致很好地等著前麵捷報,但是耳聽前麵槍聲稀稀拉拉起來,他趕緊走到外麵用望遠鏡觀察,發現停火了。他覺得其中蹊蹺,但是實在看不懂是怎麽迴事,一般來說,打成剛才那樣,敵人要跑也得脫層皮。


    不一會兒,前麵報告。敵人坦克原本隻是固定火力,突然活過來來做了一次有限突擊,進攻部隊受挫略退了退,敵人村落後方長龍一樣車隊,竟然一起向南而去,完全不是燃油耗盡的樣子。


    師團長大吃一驚,敵人在搞什麽鬼?他要是有汽油,為什麽不早些跑?


    他突然想起一件要緊的事情,自己最寶貴的炮兵此刻正在敵人突圍的方向上慢慢趕來,會不會被敵人瞎貓碰上死耗子?他當然不敢相信敵人能預料到自己炮兵的來路,夜間行進不可能被飛機偵察到。不過,他轉念一想,情報單位說褚亭長這個妖人常常能莫名其妙判斷出一些名堂來。


    他趕緊迴屋看地圖,好在還有幾千印度軍隊守在這裏,即使不能抵擋住中國軍隊,希望能拖延時間,讓自己調整部署,讓炮兵趕緊轉移一下。他立即嚴令拉比什師長必須守住陣地,同時讓炮兵大隊岩田中佐趕緊掉頭。


    25公裏外,岩田得到電報,。他不敢怠慢,立即部署掉頭。但是隊伍裏那些死重的,輪子上隻有一層膠皮的150炮,豈是想掉頭就掉頭的。隊伍中馱馬嘶鳴,這些畜生也有些憤怒,一路吃了不知多少鞭子,硬是把東西到了這裏,竟然要掉頭?簡直豈有此理。


    東邊地平線剛露出魚肚白,這裏日軍還在鬧哄哄,無法後退時,山坡上一隊騎兵風馳電掣殺到跟前,向亂作一團的日軍射擊劈砍。


    對於這些騎兵而言,半途襲擊炮隊不是第一次,知道要迅速截斷隊形,讓敵人自亂。褚亭長坐在蚊帳裏,就能掐指算到敵人炮兵正在連夜冒進,路線也說的清清楚楚,簡直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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