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強自打入夜後,開始偵察日軍的陣地。他透過夜視儀,可以看到日軍大車隊一趟一趟拉著彈藥來,返迴時,有將傷兵死屍拉下去,野戰廚房也已經開始準備,看情形進攻時間會在拂曉以後,這與日軍以往習慣符合,不過大戰後沒有修整就急著進攻,看上去日軍上層對完成戰役階段性勝利的時間壓的很緊。徐衝則將統計到的日軍可能發起進攻的出發陣地,和預判的進攻時間的情報向褚亭長報告,關於日軍的進攻規模,這些天他們在外圍觀察,有了一些了解。如果日軍急著在幾個小時後發起進攻,那麽會是一場十分艱難的戰鬥,他們顯然把堵賭注壓在遠征軍會在戰鬥中先垮掉,當然以往日軍用這種,不惜代價死纏爛打的方式,也確實屢屢收獲勝利。整個二戰中,最不吝惜自己士兵生命的國家,中日兩國不出前三。


    密支那城南前敵指揮部內,幾名將領正研究反擊。從目前的形勢看,日軍還在咄咄逼人地進攻,雖然越戰越弱,但是遠征軍這邊士氣也是越來越低下,每次交鋒還都處於下風,如果明天日軍發起進攻,或許就能打進密支那,到那時,遠征軍可能就會失去組織,徹底崩潰了。這等同於從根本上,動搖了褚亭長反戈一擊的想法。戰爭這種事,總是越勝越勇,越挫越頹。即使褚亭長的方案已經獲得了認同,但是這會兒,隨著昨天200師的一場敗仗,遠征軍內部意見又開始紛紛擾擾,在有些人看來,糧食還夠吃幾天,往北跑至少能暫時甩開日軍,如果現在就反擊,明天兇多吉少。


    褚亭長一直坐在那裏,聽著其餘人議論,戴安瀾組織防守有些耽擱,還沒有迴來,所以會議沒有正式開始。


    大家主要的疑慮在兩個方麵,首要的,是後麵日軍數量。已知來了三個師團,當然不可能很完整,但是估算可能有2到4萬人,折中算也有3萬,這是何其強大的對手,中國軍隊靠防守挫敗過更大規模的進攻,但是正麵交戰中取勝這樣規模的敵人還沒有過,尤其最寶貴的重火力已經不存在了。


    第二個問題是己方士氣還行不行,能不能一戰?大家心裏沒底。一路敗一路撤,確實讓部隊士氣受挫了,即使200師也出現了臨陣脫逃,這是軍心徹底渙散最明顯的預兆。


    當然他們不知道,尾隨而來的日軍三個師團,其實能打的隻有一萬多人,因為要應付張靈甫在鬆山的部隊,55師團主力沒來。另外,飯田也正在為辻政信定下的時間表犯愁,他被迫將一些部隊留在後麵兵站附近稍微修整,等著遠征軍一進入緬北,就向調頭西去,免得來迴走太多冤枉路。辻政信向他保證,遠征軍一進入緬北,就會自生自滅,他隻能選擇相信,某種程度上,也間接受了淺野的影響。


    戴安瀾急匆匆走進來,眾人這才掐了煙,安靜下來。


    “諸位,時間不多,不要廢話了,有沒有方案?”已然代理了軍長的戴安瀾開門見山道。


    “我看,日本人明天拂曉就要進攻,隻能在這裏依托地形拚一下。如果打贏,向南向北,怎麽走都成,如果打不贏,都是扯淡。”廖耀湘說道。


    戴安瀾點頭,似乎也是這麽想的。


    “依我之見,不如先撤,把密支那扔給日本人。日軍目前後勤吃緊,就等著搶劫密支那的糧食,我們臨走前,把密支那一把火燒了,來一個堅壁清野。等他們追不動了,再迴軍一戰,或許能有勝算。”


    有人提出了一個毒辣的建議,似乎更加可行。


    “我們自己把密支那燒了?”戴安瀾抬起頭,“我們吃了多少敗仗,丟掉了多少城池,國內的鄉親,緬北華僑跟著我們受罪,到頭來,我們自己把打仗的燒火棍炸了不算,還要去燒毀百姓的房子和糧食,怎麽還下得去手?真這麽做了,我們還當不當得起中國軍人的名字?還是不是人?”


    “但是戰爭時期……不計小節,委員長可是連黃河……”


    “不要說了,我不會同意。”


    眾人麵麵相覷不再說話。


    “如此,我們就在這裏和日軍決一死戰吧。”有人說道。


    “對,和鬼子拚了。”


    似乎共識已經達成了,就要在這裏拚死一戰了,這裏還有七萬多人,和三四萬鬼子(錯誤情報)倒是還有一拚,但是這個兵力比,以往還並沒有勝利的戰例存在。


    “且慢。”角落裏,有人說話,眾人轉身看去,翹著二郎腿的褚亭長慢慢站起來。


    “各位長官,何必硬拚?這裏山勢崎嶇,日軍新到,未必掌握地形,我前幾日在附近釣魚時,訪到幾名山民,得知有山間小徑可以出一偏師襲擊敵人側翼。”


    他搖頭晃腦說道,按說以他的軍銜沒什麽說服力,但是這裏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神奇戰績。


    “你還有閑心釣魚?快,把路指出來。”戴安瀾說道。


    褚亭長過來,不慌不忙在地圖上指出一條道路。看著七拐八繞,確實能繞到敵人背後,如果拂曉日軍發起襲擊,他從後麵襲擊敵人後方,敵人自然會亂。


    “路是現成,但是敵人會沒有防備?你看看這裏山勢,敵人在兩邊部署一個中隊,光是交叉火力,我們死一千人也過不去。這個險不能冒。”廖耀湘頭搖的跟撥浪鼓。


    “亭長,你有把握可以過去?”戴安瀾說道,他好像還在猶豫,但是也覺得日軍如有常識,就按廖耀湘說的,部署一支小部隊,就能控製山穀。當然事到如今,冒險似乎也是無奈的選項。


    “我……有一些把握。”


    “但是這些天,你一直在指揮部,並未帶人過河偵察啊?”戴安瀾問道。他一直聽聞褚亭長善於偵察,傳的神乎其神的,但是這裏沒有他的一兵一卒,他也不可能對進軍路線進行偵察。


    “呃……”褚亭長有些語塞,這件事他確實沒法兒明說,敵人確實守住了大部分路口,但是並不嚴密,緬北山勢險惡,敵人地圖不詳細,兵力又不足,,實質上無法完整守住。當然這是馬強和徐衝偵察到的,不能直說。


    “這是我昨日打卦算出來的。”


    他一咬牙,又開始胡謅,他知道這樣說十分冒險,騙騙半文盲周有福是一迴事,騙一群高級將領是另一迴事。


    “哦,靈不靈?”胡獻群喜形於色地追問道,虧他還是技術兵種長官。


    “嗨,這種事,信則靈,不信則不靈。天機不可細參。”


    “信啊,我信你,你的那些事跡早有耳聞……嗨,你有這手,不早露。我們都指著你活命了。”胡獻群說道,在他心裏這些怪力亂神,簡直就是救命稻草。


    “簡直無稽之談。”廖耀湘一臉怒容喝道,“作戰乃是死生之事,怎麽如此兒戲?”他真沒想到形勢緊迫,這裏所有人明天能有幾個活著都都知道,竟然有人出來活躍氣氛。


    “廖長官,這種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啊……”胡獻群立即提出反對意見。


    “是啊,如果死馬當活馬醫,不如信亭長兄所言,或許大家能掙到一條生路。”


    一時間會場又開始鬧哄哄起來。褚亭長偷眼觀瞧,發現戴安瀾隻是雙手撐著沙盤,眼眉緊縮,觀看那條通道,如同入定一般,沒有加入討論。


    “都住口。”戴安瀾大喝一聲,眾人安靜下來,他頭上青筋暴起,一臉威嚴走向褚亭長,以至於他副艇長有幾秒鍾還以為,戴安瀾可能喊人把自己綁出去崩了。


    “亭長,我不信你神神道道的鬼話,不過你的計劃麽……先說說你的想法。”


    褚亭長走到沙盤前,咳嗽一聲。


    “我預計,明日拂曉,敵人會從這幾個地方發起進攻,昨天他們已經奪取了幾個橋頭堡。所以現在一定在曾兵。”


    他將馬強他們的偵察的結果直接當做自己的判斷說出來,說到興起,還從邊上找來小旗子,將敵人進攻路線一一標起,所有人看著他。


    “我可以在1個小時後出發,帶一個騎兵營,就從這條路過去,今天農曆二十三,下半夜殘月,貼東麵山頭,而江水隻有幾尺深,我們可以在敵人出發陣地以北2公裏渡河,不驚動他們。天亮前繞到敵人側後。如果你們聽到對岸槍聲響起,說明我軍暴露,計劃失敗,一切就按原計劃部署。如果槍聲未響起,說明我軍突破成功。”


    “那麽?你的意思,敵人一出動,你就從後麵掃蕩其後方?”


    “不錯,等第二梯隊半渡之時發起攻擊,日軍運上來的75山炮,射程有限,一定部署在河邊,我可以將這些壇壇罐罐砸他個七零八落。”


    戴安瀾不言語,呆立原地,這是一次典型的褚亭長式的機動作戰,沒有機械化部隊,他也要用騎兵。杜聿明曾經評價褚亭長為機動戰超天才,眾將領中不少喝過洋墨水的自然不以為然,但是看過他的作戰報告後,也都覺得奇特,每每穿插必成,還都能直搗要害,簡直如神。最後大家總結出一些看法,認為雖然打的漂亮,但是戰鬥規模太小,如果大兵團作戰,很難在敵人不察覺的情況下,將大部隊送到敵後,所以借鑒意義不大。


    “但是亭長,如果不是營連一級作戰,而是穿插1000名騎兵,你有把握?”


    “哎,其實我沒有太大把握。”褚亭長歎息一聲,悠悠說道;他知道計謀已成,不宜繼續裝逼,得收一下。


    “那你還去?”


    “昨日與日軍沿河一戰,4個半鍾頭,我們就折了1800人。給我1000人,權當去賭一把,如果我判斷錯了……將來勝利了,記得我和弟兄們葬身在那裏。”他說著黯然將一麵小旗子插在那條山穀裏,他自己差不多被自己感動的鼻酸了。


    “好樣的,當得起中國軍人四個字,我把第五軍剩餘的騎兵都給你,給你湊出1000人馬。等你穿插到敵後,攪它一個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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