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亭長等著炮兵打了一會兒,用望遠鏡觀察了一下落點,水平馬馬虎虎,這會兒敵人適應過來戰果變得有限了。一邊站在吉普車上,矮一頭的布魯克看的是目瞪口呆。他的偏見中,中國人都是遠離機器的農民,在美國,華裔通常開洗衣店和雜貨鋪居多;實際上,作為白人的傳統優越感,他至今認為日本人在諸如操艇或者飛行之類的技術兵種上的訓練時間,要比歐美士兵長一倍,既然現代工業文明是歐洲人開拓的,歐美白人自然更適應複雜操作。


    現在他看到的是一支,學習操炮十多天的部隊,正在迅速射擊。落點固然有些欠缺,但是在格蘭特狹小黯淡空間內裝彈發射的速度,已經達到了大綱水平。


    一周時間,對於美國新兵來說,還在進行車前列隊,然後按規範攀爬戰車的動作訓練,很多人(尤其是格蘭特戰車成員)還很容易在這一過程中摔下來,所以軍醫得隨時候命,包紮那些笨手笨腳的家夥。


    少校突然想起史迪威說過,隻要掌握三個師的中國軍隊,然後按照美國標準進行武裝,就能抵擋日軍的攻勢。看起來嶽父對中國軍隊的了解更徹底,這支部隊的上層,固然很可能是世界上最腐敗的軍官集體,但是他的下層,都是吃苦耐勞且善於學習的人。所以現在,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全力武裝中國軍隊,然後將褚亭長這樣的腐敗痼疾,從軍隊裏趕走。


    褚亭長看了看時間,到了該撤退的時候了。他估計14聯隊這會兒應該在西麵的山區犯難了,感謝419離開時,對這一帶進行了一次粗糙的測繪,使得他知道哪些地段戰車可以通過,哪些地段看上去可以通過,實際上不行。


    “各車組聽著,停止射擊,1、2排先掉頭,3、4排隨後,按原路撤迴去。別走錯了路。”


    “明白。”


    “過去時先打旗語,當心他們揍錯你們。”


    布魯克看的正痛快,發現旁邊火炮都歇菜了,他趕緊抓起步談機。


    “我是倉鼠,唿叫貓頭鷹,怎麽不打了?”


    “剛才我算了一卦,巳時犯太歲,西南大兇。卦象說,及時脫身,有驚無險。午時可再戰。”


    他就愛和布魯克瞎扯淡,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


    “你信這些胡說八道的迷信?”布魯克驚道,沒想到褚亭長的各種惡癖中還能加上迷信這一條。


    “什麽迷信,這是5千年文化,你懂個屁?”


    褚亭長關了通訊,催駕駛員撤離。


    果然3公裏外,相澤的部隊遇到了困難,當初對著地圖,設想的很好,從一側繞到格蘭特側後急襲,但是南機關在這一帶繪製的地圖,多直接照搬英國地圖,英國人多年未更新,他們也就不清楚了。現實中,附近的很多地貌已經不同。果然,隔著一道低矮山梁,97就是爬不過去,越是爬不過去,發動機冒出的黑煙越大,那邊大概是看到了,炮聲停住。


    相澤中佐派人上去一看,說格蘭特逃走了,氣的他罵娘。他趕緊展開地圖,選一條備用的路線,看看能不能追上去。


    陶名章的4門6磅炮已經部署到了指定位置,依托叢林,隱蔽極佳。他親自開著半履帶車到一公裏外,用6倍望遠鏡檢查炮位,連自己都發現不了。他預計可以迅速射擊5到8次,然後視情況,繼續射擊還是釋放煙霧後撤。這功夫,褚亭長的坦克迴來了,遠遠搖動信號旗,避免誤傷。陶名章用望遠鏡讀出旗語,後方日軍坦克正尾隨而來。


    格蘭特坦克部隊,迅速從己方炮兵前通過,然後在預設陣地跳轉炮口,作為交替撤退的掩護。


    日軍97坦克,也不顧過快的速度揚起了顯眼的煙塵,迅速衝殺過來。對相澤來說,能在緬西撞見這隊格蘭特是天賜良機,殲滅是首要的,隻要追上去,就能以犀利火炮對準起後方薄弱裝甲。他仍然堅信上一次與格蘭特部隊遭遇時的判斷——對方指揮官其實是個廢物。


    他是堅定的閃擊派,相信從一些跡象可以判定指揮水平優劣。任何走直線進入戰場的,任何依靠裝甲強吃對手的,都是庸才。這支格蘭特部隊上次直線闖入,全體被擊中了至少150次,計算擊中比,14聯隊占據10比1的巨大優勢,如果是演習,當然可以判定是贏了。可氣的是對方皮太厚。


    陶名章選擇的位置,與日軍來襲方位夾角很小,有利的部分在於,這樣目標在炮口前相對移動的位置小,可以忽略最困難的提前量計算,缺點當然是需要硬扛敵人正麵裝甲。但是這是深思熟慮後的部署,專業部隊,當然會選擇道路側麵設伏,從90°方向,打擊坦克最弱的側麵,但是陶名章的人不是專業部隊,無法應對97這樣的靈巧目標,以不確定的速度從一公裏外通過,而必須麵對的大約1.5秒提前量的計算。好在6磅炮的火力是足夠的,這是褚亭長說的,陶連長也不知道真假。


    陶名章對合成營的其他人,對營長死心塌地的信任抱有懷疑,尤其在看到褚營長,放任周有福這種胸口紋著關羽,做派與學生軍格格不入的幫派分子,劫掠日軍指揮部後,對褚營長確實有所保留,看著這個人遠沒有96師的林上尉靠譜。但是在殺日本人這項上,沒有分歧。褚營長讓他設伏,他不含糊。


    他的第4個炮班依次開火,在叢林邊緣騰起微小的煙霧,英國火炮雖然造的像胖頭魚,但是*煙霧不大是個優點。這是褚亭長目前最好的反坦克利器,穿透力比格蘭特的37毫米炮好得多,準頭比*炮好。


    97坦克正麵最厚實的裝甲,在最佳的避彈角度上被擊中,但是輕鬆被洞穿。第一輪射擊,他們使用了鎢合金*。炮班第二發改用爆破彈,期間這輛倒黴的坦克,又被其他炮班用*擊中幾次,全都洞穿,估計裏麵沒有活人了。褚亭長早就下了坦克,在高坡觀看。布魯克在一邊摩拳擦掌,恨不得親自去幫忙搬炮彈。


    “幹的不錯。打的好。”少校說道。


    “我都說了,東北是死門,可伏擊,午時屬火,克金,可破坦克,所以在這個地方這個時辰,絕對沒錯。什麽事傳統文化,你懂嗎?”


    布魯克不停搖頭,某種程度上說,他希望邊上這個傻逼吃一次敗仗暴露出原型,他一直瞎胡鬧,積累的風險,也該爆了。但是如今戰事危急,他又祈禱這個傻貨的狗屎運能一直下去,替正在痛擊55師團的孫將軍保住側翼。


    “我希望你不是真的靠這些東西打仗。”布魯克冷冷說道。


    “我勸你看看武經總要,什麽時辰什麽方位,如何占卜,都是有大講究的,你們這些洋人不會巧勁,隻知道蠻幹。”


    前麵伏擊打的極好,日軍顯然看到了所有四個陣地,但是它們的坦克炮愣是打不到隱蔽極佳的炮位。這與14聯隊這些坦克兵以往的經驗不同,以往,六磅炮是戰場上最顯眼,以及容易被擊中的目標,好手可以在2公裏外,打中他的炮盾,通常可以殺死後麵炮手,活著引爆後麵10到15米內堆積的彈藥。但是今非昔比,中國軍隊將炮盾甚至輪子,都很好地掩藏住了,日軍火力在500米外,根本無法精確擊中暴露出的那根炮管。


    相澤開始分出部隊從側麵一條勉強的通道繞擊,那裏周有福等著他們。他從英國倉庫裏弄來了一些*,在狹窄通道上布設了一個密集的雷場。褚亭長聽到那裏爆炸,知道日軍又著道了;當然,如果日軍再損失幾輛坦克能趟出一條路來,但是他們不知道深潛,選擇停下,讓步兵用刺刀探雷,這樣勢必慢下來。


    正麵公路上橫七豎八地停住了一個中隊的日軍坦克,一半在燃燒,陶名章報告炮彈打光了,除了*,*也沒了。


    布魯克攛掇褚亭長用格蘭特打一個短促反擊,至少將那些受損的坦克徹底摧毀,避免日本人修好它們。但是正麵被六磅炮打的煙霧彌漫,看不清太後麵情況,褚亭長擔心讓坦克衝過去,會有危險,尤其他今天的任務其實是誘敵,這一目的還不能暴露。


    與司令部進行長距離短波通訊,必須仰仗布魯克和他的大功率電台,於是褚亭長擬了一份電報,要美國報務員發出去。


    電報上寫著:日軍追兵狂妄輕敵,我部逐次抵抗,給予殺傷極大;然,敵兵勢大,唯我一營雖有優勢火力,恐無法抵擋太久,如今背靠急流,實為死地,我部又深入敵後,師老兵疲,不應做不切實際之抵抗,以避免重演當年中條山之戰,數百將士逼入黃河之壯烈慘劇。


    布魯克看的差點把鼻子氣歪了,褚亭長搶在新38師前麵突入敵境,在現在不過40小時,何謂師老兵疲?兵員損失好像沒有統計到陣亡,有十幾個輕重傷,至今未遭遇大戰,彈藥損耗大約半個基數,現在就要撤了?但是他隻負責聯絡,隻能全文發出去。


    那邊杜聿明最憂心的,當然是兵器損耗,他聽說褚亭長全師出擊時,就開始揪心那些重火力。褚亭長電報裏故意不說目前無損失。果然抓住了杜長官心思。


    杜聿明指揮部立即迴電報,令他審時度勢,把握戰局變化,如今敵勢未成,尚有進退之餘地,勿做狹路之鬥。


    這封電報,等同於允許他撤迴戰線後。這正是褚亭長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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