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洋一時無言以對,他覺得林在耍花樣,但是說的又不無道理。


    褚艾雲坐在機尾炮塔內,用剛找到的望遠鏡向後張望。日出後,他就緊張地坐在這裏,向每一個可能出現敵情的方向觀察,下方就是贛北山區,目前應該是國軍與日本人激烈對峙的地方,日軍剛剛在江西吃了幾次癟。事實上,日軍進攻每每在山區受限,倒不是因為國軍很善於打山地戰,而是日本人的供應線太過孱弱,造成兵力投送不足。


    但是對他和歐陽壽來說,地麵的戰線並不作數,因為日本飛機完全可以無視這條邊界,日本人在中國上空橫行的範圍多數時候取決於航程。他的大腿上鋪著一張地圖,這也是剛才在儲物櫃裏翻出來,地圖上標明了最新的陸海軍航空中隊的部署。


    他們必須小心從江西溜進湖南,但是也不能向南跑的太深,日本人占據著越南北部的基地,裝備著最好的零式戰鬥機。那些飛機上配備的20毫米機炮,有可能摧毀這種4發大家夥。所以必須選擇一條不偏不倚的航線,從江西過湖南北部,進入貴州,再轉四川。實際上即使是大後方的四川,仍然有一半的地界,在日軍飛機可能攻擊的範圍內。沒有親身經曆這個時代,對這段黑暗時期的理解都隻能是泛泛的。


    他現在大致可以理解到,歐陽壽這一代中國軍人心中的那種怨恨的心境,不僅僅是對敵人的恨,還有藏在內心深處,對一個本質上毫無工業,積貧積弱祖國深深的怨,偌大的中國竟然被一個中等規模的國家壓製的如此徹底,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將地圖折好,塞進口袋。這也算重要的軍事情報,可以當做見麵禮。重新抬起頭時,看到三個黑點出現在視線中,他趕緊舉起望遠鏡,花了20秒,確認它們沿著筆直的航線走,絕對不是鳥。


    褚艾雲迅速跑過一片狼藉的機艙,向歐陽壽報告這件事。這會兒歐陽壽正在擔心另一件事。在水上飛機的前方,一片低空雷雨雲正在前方形成,對於一架沒有防雷設計的老式分集,絕對是致命的危險。他現在又兩種選擇,要麽提前爬升越過雲層,要麽繞開它。以往他總是爬升避開,但是這架水上飛機能爬多高他心裏沒底,並且他失血過多,又沒有攜帶氧氣裝置,2000米就開始頭暈,再高怕是要暈厥。另外,這架飛機速度表從未超過350公裏,這樣的速度想要繞過去太費時間,總不能迴頭再向北飛。


    “大哥,後麵有日機尾隨。比我們快得多,依我看,咱們就從這片雲裏麵鑽過去。賭賭運氣。”


    歐陽壽發現褚老弟發起狠來,倒是有些絕戶計。


    “夏季雨雲,隨時形成雷雨或者冰雹。”


    “爬升麽,就看我們四發能扛,還是那些單發輕戰能扛。”


    顯然這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險招,並且是唯一可行的。


    歐陽壽橫下一條心,加速向那一整片不時放電的恐怖雲層加速衝過去,現在險惡的敵人成為了盟友。


    “借你吉言,我們賭一把。”


    “大哥你沒事吧?”


    褚艾雲發現歐陽壽麵色蒼白,似乎堅持不了太久了。


    “我?這點小傷算什麽?我還要活著見到委員長。”


    他使勁把住方向盤,接著俯衝向那邊衝過去,褚艾雲扶著艙壁,跌跌撞撞地走過機艙,再次迴到尾部觀察。不出他預料,尾隨的幾架日本飛機毫不退讓,緊跟上來。飛行員多半是接到了嚴令,要不顧一切擊落這架可能導致皇軍顏麵大損的飛機。


    敵人應該還知道這架飛機上隻有兩個人,所以不可能操縱360°的火力。不過,他們起飛前一定沒有人告訴他遇到一塊積雨雲該如何應對。褚艾雲十分坦然地將這片雲當做是某種不可預測的偶然性的補償,俗話怎麽說來著:你在上海搶了一架飛機,可能引發湖南的異常風暴?


    當然,如果仔細收集這個月份,江南地帶的氣象資料,他會發現雷雨雲出現本身並不是那麽蹊蹺的事。


    水上飛機一頭紮進彌漫著霧氣的雲層裏,猶如飛進一片仙境,歐陽壽可以看到遠處不時閃爍的電閃,每一次雲層放電,都會引發大部分儀表小幅度的跳躍,在他看來當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在這個時代並不是每架飛機都有防雷設計。當然常識上,闖禍雨雲,對小飛機的考驗會更大一些。他盡量不去提前考慮另一個問題,如果能安然鑽出這片雲層,接下來的導航該如何進行。江西湖南甚至廣西都有日本人,他必須確認自己進入了後方,才能找一塊水域降下來。


    3架日本陸軍的97式戰鬥機緊追進來,立即陷入了地獄般的景象。他們發現四周的閃電越發密集起來。


    終於,為首的長機不幸成為空地間一次劇烈放電的短路導體。一道閃光過後,飛去突然熄火墜落。全金屬外殼,導致的屏蔽,保護飛行員未受到傷害。但是他在雲霧中失去了對高度的判斷(儀表失靈),一直在徒勞地試圖重啟發動機,待鑽出雲層,看清山勢時已經近在眼前了,飛機重重落到贛北的一座山上。


    另兩架飛機試圖逃走,他們放棄了追擊。


    褚艾雲坐在炮塔內,隻見後方密集的電弧,伴隨著隆隆的雷聲。但是沒有雷電靠近自己。他知道自己再次走運了。


    30分鍾後,飛機終於飛出雲層,飛進了萬裏晴空當中,沒有日本飛機從後方尾隨出現。飛機繼續向西南飛行,但是完全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也找不到可以聽下去的水麵,下麵是綿延的大山,平地都很少。褚艾雲迴到駕駛艙,趴到前方機槍手/領航運位置,那裏有一大塊玻璃罩,可以觀察下方。即使歐陽壽降低高度,也無法找到可以識別的地理特征,隻有或高或低的山頭。褚艾雲意識到,自己完全迷失了。現在必須趕緊確認位置,至少得找到水麵。


    “大哥,能不能再低些?”


    “再低可能會被自己人高射炮打下來。你想想這架飛機機翼上的膏藥旗,那得多遭恨?”


    “不知道我們進沒進湖南?”


    他仔細搜索地麵。如果有衛星定位或者地形匹配,哪怕是無線電測量都可以簡單導航的問題,現在他卻隻能靠眼前的一扇玻璃窗來解決。飛機上的電台無法找到電台,似乎是壞了。好在燃料足夠。


    如果簡單計算速度和方向,他們現在多半在湘粵贛邊界的某個地方,也許已經出了日占區,但是貿然下去,迫降在山區兇多吉少,即使不死,仍然可能在昏迷狀態,被憤怒的老百姓當做日本人活埋?所以還得繼續向西飛一段距離,至少找一片寬闊的,能降落的水麵。


    一架飛機風馳電掣般從他們眼前閃過,飛機消失在下方死角,不見了。


    “大哥,你看見什麽了嗎?”


    “是一架飛機,好像在機頭上畫著一個裸替女人?”


    “你確定?”


    “我確定。”


    歐陽壽畢竟是飛行員,眼力比潛艇裏當差的家夥好多了,就那麽一刹那,他看到了飛機機頭的女人,大致分辨出了型號,而褚艾雲什麽也沒看清。


    “無論如何,我們完蛋了。”


    這是褚艾雲的第一個念頭,歐陽壽保證過,進入後方地帶,至少不會被自己人的飛機擊落。因為中國空軍幾乎喪失了升空作戰的能力。


    p40戰鬥機,第二次從6點鍾俯衝下來。要對付這樣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龐然大物,顯然十分簡單,但是它再次沒有選擇開火。而是從褚艾雲眼前晃過,這次褚艾雲看清了這架飛機上的青天白日旗標誌,但是沒有他認為應該有的鯊魚嘴塗裝,機艙裏坐著一名大鼻子西方人。


    p40迅速轉彎,第三次次占據有利位置。


    “我去後麵用機槍趕走他?”


    “不不,這架飛機好像沒有開火的意思,要不然我麽早被擊中了。”


    歐陽壽知道,要是他真想開火,機體上早就多出幾十個窟窿了。


    格裏高利博因頓上尉,進行了兩次連續俯衝,意圖威嚇日本飛行員,讓他們在躲閃中撞到山上。


    但是眼看著這架蠢笨的大型飛機就在眼前保持直線飛行,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難道這些日本人和傳言中的一樣,視躲閃為恥辱?


    他幾天前剛剛在仰光上岸,然後做火車趕到臘戌換汽車到,途中經過了一座驚險的吊橋,最終舟車勞頓,到了雲南壘允的中央飛機製造廠(誌願航空隊基地),在那裏等待第一批完成組裝的飛機。沒有人想嚐試起飛第一架組裝完成的戰鬥機,他自告奮勇第一個上天,按照慣例第一次起飛沒有攜帶彈藥,否則他自信第一個戰績到手了。


    他繼續進行了第三次威嚇,仍然沒有任何作用。這讓他想起了另一種傳說——日本人天生斜眼,正前方有一片盲區,也許開飛機的家夥始終沒看到自己的幾次bz?他的理智很快否認了這種判斷。如果日本人看不到正前方,他們憑什麽發動戰爭?


    踏莎行與這架轟炸機保持平飛,仔細觀察它,當然時刻提防著它頂部的炮塔轉動。如果有可能,他可以再靠近些,用自己的柯爾特手槍打它幾槍。


    他看到有一個人鑽進了頂部炮塔,隔著自己大約150米,如果這個人試圖轉動機槍,他會以一個淩厲翻滾,迅速改變升力線向下,迅捷躲到下麵,那裏是頂部機槍的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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