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張廣才偶爾介紹幾句,但是比以往的滔滔不絕,要消沉很多。他似乎故意減少了發言,隻是在下船走上跳板時,才非常克製地提了一個試探『性』的問題——接船的客商有沒有開船的專業人員,是否需要雇幾名船員,他知道一些現成的外洋船員,可以跑南洋;但是如果是去重慶,沒人敢接這種掉腦袋的活兒。林當然注意到,這其實是在繞著彎打聽一些輪船去向的事情,於是告訴他不必『操』心這些事,客商不會來廠裏接船,他會直接開到客戶接船的地點。


    他很清楚,這種破綻百漏的解釋,根本糊弄不了任何人的好奇心,隻能暫時讓別人不好意思追問,好在張廣才也挺知趣,並不多問。日本人和偽『政府』封鎖了九江和東海,這些沒有航運許可證的船,既無法去南洋,也無法去重慶,但是它要去哪兒呢?張廣才果然沒有繼續糾纏這些問題,他的矜持,反而使得他變得更加可疑。


    419按照林的要求,降低了無人機的高度,去辨認馬強,這有一些冒險,因為經過淩晨的轟炸,附近高『射』炮陣地上眼力好的日本人,都被動員起來,警惕地眺望天空。不過,無人機上的光學設備辨識能力遠超人眼,情理上,可以辨認馬強的高度,地麵上的人眼應該看不到什麽,即使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攝像器材拍不到有用的畫麵。


    陸軍司令部的後院裏,有一個鐵柵欄圍城的正方形空間,中間隔開,一半地方是他們訓練軍犬的地方,另一半則是給犯人放風的區域。


    無人機最先拍攝到了6名犯人放風,他們卷縮在一邊,不敢靠近狼狗訓練區。日本兵特意放任那些仗著人勢的惡狗,趴著鐵欄杆對犯人狂叫,不時還做出撲咬姿態。


    419上的『操』作員仔細地辨認每一名犯人,他們手邊放著馬強的照片,但是因為角度關係無法對照臉部,不過從身高上,可以排除掉所有6個人。


    『操』作員與程大洋交流了幾句,表示即使再降低500米高度,也很難居高臨下難辨識馬強,除非他稍微抬起頭來,所以林處長的要求,似乎是強人所難的。


    程大洋不置可否,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馬強這樣出人意表的家夥,肯定會和別的犯人不太一樣,到時候總能分辨出來。


    20分鍾後,這6名犯人在日本兵的押解下離開,另一邊自以為得勝的狼犬們,搖著尾巴安靜下來。


    過了半個小時,一名一瘸一拐的犯人進入了放風區域,從他身後留下的地麵斜影的長度,換算的大致身高看,很接近馬強,但是僅憑誤差很大的身高因素,是不能做出結論的。


    一旁養足了精神的十幾條日本軍犬,一下子興奮起來,全部竄上前去,用後腿站立,前肢扒著鐵柵欄狂吠起來,即使無人機無法錄到聲音,但是那恐怖的場麵也是可想而知。


    與此同時,司令部三樓一扇窗戶後麵的木下榮市大佐,也正在仔細地觀察著下麵的這個犯人,看得有些出神了。


    實際上,他手邊還有不少別的活兒,早上一架被海軍擊傷的蘇製轟炸機,勇敢的撞擊了長江上的日本運輸船,上級要求他調查清楚,是否租界內存在為飛機導航的電台,以及電台背後的後台又是誰。此外,影佐禎昭另外又交給他一個任務,從76號物『色』一個姿『色』過人的女特務,想辦法接近標準石油某位好『色』的高層人員,然後做一個局,抓住一些可以把柄進,搞到一些有關美孚在中國的勘探情報。


    但是當馬強走到後院的時候,木下還是忍不住放下這些緊要事情,思忖起那天馬強在外白渡橋頭上動手的一幕,那天他看到的不是什麽特工,而是一部殺人的機器。


    到目前為止,這個犯人除了一個名字,其餘都是謎,打又打不得,測謊全然失敗了。這個犯人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這個人渾身散發出來的武人氣質,是他這樣的中國通,也感覺到陌生的。即使審訊的時候,他也能感受到對方施加給自己的巨大壓力,這是前所未有的。


    馬強站在太陽底下,左右活動了一下脖子,他沒有不自覺地遠離那些站起來有一人高的惡狗,相反,他拖著沉重的鐐銬走了過去,他沒有虛張聲勢地大喊一聲或者揮舞拳頭,隻是慢慢踱想那些拖著口水,興奮不已的軍犬。這裏的軍犬,每一條都咬死過不止一個人。


    躲在窗後麵的木下注意到,那些平時一旦吵鬧起來,連飼養員也控製不住的狼狗突然開始安靜下來,隻有幾隻頑強的還在嚎叫,但是叫聲開始猶豫,囂張的氣焰突然間低落下來。


    馬強麵無表情地對著那些狗子們。當他走到柵欄邊時,所有的狗都停止了叫喚,開始退卻,有一些甚至雙腿顫栗,坐到地上,然後發出嗚嗚的哀鳴聲。


    馬強轉過身,背靠著柵欄坐下。軍犬中最兇狠的幾條,幾欲撲上去,但是最終都沒有鼓起勇氣,退縮迴來,最後悄然溜迴狗舍了。


    木下的右手不時『摸』索著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茬,這個謎看來短時間解不開了。聽說,東京來的四方大佐一樣遭遇到了難題,當然四方的難題不是犯人不開口,而是那個家夥話太多。他知道影佐派自己去標準和亞細亞火油打探消息,是聽信了這個人說的;對於影佐而言,這樣的行動,背負著巨大的風險,如果最後證明那個怪確實是一個瘋子,影佐必然會淪為軍部的笑柄。


    “這兩個怪人之間,會不會有關係呢?”


    419上的程大洋同樣看到了一群狼犬鬥誌奔潰的這一幕,他按住『操』作員的肩膀:“不用辨識臉部了,這個人肯定是馬強。我可以打包票。”


    “艇長,最好能拍到臉部。”


    程大洋不喜歡馬強,因為那天在會議室圍攻林秀軒的時候,馬強在門口出現,某種程度上扭轉了林的頹勢,使得林得以繼續耍滑,這個大個子時刻給人壓迫感,當然比起林秀軒,還不算那麽討厭。


    但是這會兒,他也不得不由衷地佩服起這個家夥,他想,這個大個子如果能開竅,這會兒就應該抬起頭來。


    如同心靈感應一般,閑坐的馬強微微抬起頭來,可以看到他麵帶著冷笑對著天空,絲毫沒有任何的痛苦。無人機抓住機會,清晰地拍攝到了他的臉部,從他自信的笑容中,甚至接收到了額外的信息——他完全沒有被日本人的審訊摧垮。


    程大洋立即給船廠的人員發去信息,馬強同誌確認就在狄思威路的陸軍司令部,目前狀態很好,沒有受刑的跡象,出入通道在大樓東部的小門,參照地下黨提供的圖紙,小門直接通向地下牢房的電梯;但是一個壞的情況是,馬強是單獨放風,很難說,這種特殊待遇,是否是即將被處決前的某種征兆。


    下午時分,另一架無人機接班時,順便向東拐了一個彎,在寧波外海,拍攝到了一艘懸掛蘇聯國旗的船隻,從船型確認是一艘油輪,現在可以確認,紅『色』哥薩克號終於來了。


    漫長的等待,眼看就要結束,整件事情終於要迎來最後的結局,是好是壞,取決於一定的偶然『性』。


    林立即從辦公室給亞當斯打了個電話,得到了同樣的消息。對方告訴他,今天夜裏,這艘船就將停在三叉港,但是由於船員少了三分之一,無法在海麵進行裝卸;另外,蘇聯船長得到了蘇聯對外商業部的最新電報,考慮到微妙的兩國關係,不希望停靠在日本控製區的任何一艘蘇聯船隻,做出可能危害《日蘇中立條約》的事情,所以船長對這殼牌提出的偷雞『摸』狗的要求不是很感冒。如果林想和船長談談條件,亞當斯表示,他可以安排一名俄語翻譯,和他一起登船。


    林告訴亞當斯,剩下事情就不必費心了,到時候他的貨船會到達,並且由他自己與蘇聯船員進行談判,不必任何翻譯。他讓亞當斯隻管等著收錢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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